贾政进门,只见贾赦贾珍正翘首以待,一群小男女孩子们倒是满脸稀奇,对敦煌郡王暂住荣国府一事显然都颇为好奇期待。
但灯光下贾母面色昏暗不明,看着在笑,可贾政知道,他这位经历了太多权力斗争的母亲,心中恐怕已经意识到这里面有陷阱。
贾政想告诫众人,尤其居心叵测只当那位面冷手黑的敦煌郡王是一头肥羊的贾赦贾珍。
可转念一想,若告知他们,他们为夺取宝贝岂能不联合四王八公家?
再一看母亲微微摇头示意他休要多说,贾政便偃旗息鼓,只说“这位敦煌郡王人品厚重,少年老成,你等要小心招待”便询问起安置院落。
贾母眼皮轻轻一颤,知子莫如母她岂能看不出儿子有心事。
于是吩咐:“既是天潢贵胄,必要隆重接待。快去把东北上一所别院腾出,细细的打扫过,安置些常用家物。”
贾政摇头,贾赦摇头,贾珍也摇头。
贾赦道:“不怕母亲责骂,这敦煌郡王虽失落民间许多年,我看他是个知进退的人,然而毕竟在民间生长,又是个小子,如今骤然富贵,岂能不心高气傲?”
“是啊,是啊,这样人最难伺候。”贾珍急劝道,“若让他见那别院在别处,虽然幽静,却是个别院,难免要恼火。天家要安抚甘肃大军,必定照顾这小子心思,若让他恼火,太上皇岂不恼火?”
故此贾珍建议:“荣宁二府不过隔了两堵墙,住在荣国府也是住在宁国府,住在宁国府岂不也是住在荣国府?倒不如我让出宁国府西北会芳园,那里地势开阔,又有天香楼登仙阁,足以奉养天家子。”
金陵荣宁二府与北都敕造荣宁二府除了面积不同,其余完全一致,北都宁国府会芳园,便是后来大观园的地址。
那是宁国府的西北花园。
贾赦冷笑:“贤侄,侍奉天家子,你太年轻恐怕把握不来。”
他反倒建议:“我搬出东南前院,只在别院安身即可。东南前院不但地方开阔采光最好,而且有三进门,可当做是郡王府裕门、端礼门、承运门,再稍加改造,承运殿不能有,长春宫却没有问题。”
贾珍当即反对:“天家子早晚是要离开的,到时谁敢拆掉承运门长春宫?还是宁国府适合,左右那会芳园都闲着,而且有山有水,鸟语花香,最适合天家子养气。”
贾赦冷不丁找出反对理由:“蚊子多。”
贾珍:“……”
贾母气得直笑,遂只让贾政说。
贾政原本想用东北别院,如今一想果然不行,这位敦煌郡王有两匹骏马,人家恐怕不放心让别人照顾。
那是马上杀过鞑子的人,爱惜战马的很。
于是道:“兄长既识大体,那便东南别院最好。”
但同时也道:“敦煌郡王马上战将,从来塞外风雪,不知江南旖旎。太上皇之意也要照顾此需要,左右二府之间乃是私巷,不如开甬门,使郡王兴致来时可往会芳园游览。若兴尽疲惫,可在天香楼修养,如此也免得疲倦。”
贾赦贾珍一起道:“最是再好不过。”
一时间二府下人数百人一起出动,公子小姐们跟着看热闹,高兴的什么似的。
贾母留住贾政,先问:“此天家子如何?”
“知书达理,勇略非常,面冷胆大,常人莫及。”贾政回答。
贾母叹道:“这是放进来的一头猛虎啊。”
贾政不语,转而说道:“太上皇此番龙体康健,全赖敦煌郡王神药。此人非但文武双全,也精通医术。前番妹妹来信说身体十分不爽,儿子试图求个恩典,母亲以为可行么?”
贾母喜道:“我儿是有心的。”
然后才说道:“你兄长也说的很对,这样人骤然富贵,也不知品行如何。”
贾政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细细地演说一遍。
贾母惊讶道:“如此人物,莫非天家自有神佑乎?”
仔仔细细她自己想了一遍而后,终于决心道:“旁人都看他小孩怀抱金砖行走于闹市,咱们那两个蠢材不也是?劝是劝不住的,你却不要与他们说,早晚若有差池,试一试此人心性。”
贾政称善:“本该是如此。”
到了后半夜时分安置妥当,东南院收拾出来,丫鬟婆子们细细打扫,之后又奔赴宁国府收拾园子,天明时,贾母早起过去查看,点头认可了,这才算收拾完毕。
贾政一夜未睡,等着贾赦贾珍都去休息了,自来询问母亲,如何问李征求个神药救一救妹妹贾敏。
贾母老神在在:“我想了一晚上,这既是个知书达理的天家子,平白住进荣国府,只怕人家不会不照应。你只快写信叫我女儿回来,她母子三个都来,我看这敦煌王会照应。”
贾政急忙要去写信,走到半路一拍脑门转回来笑道:“说来是缘分,母亲可记得三年前,正是听扬州客商说延绥镇有如此一个神医人物,妹丈遂遣人前往榆林求了十八颗神药,正救了我外甥一命?”
贾母想了半天才想起果然有这么回事,一时拍手笑道:“这便好和他说了,你快去写信,扬州到此,也不过一两日工夫。”
书信写好贾政急派人赴扬州,才刚走,贾政不及更衣去驿馆迎接,外头有人叫道:“荣国府二老爷,此处有贵人送礼。”
贾政慌忙出门,只见一辆大车,押着不知什么物件儿,只看揎着稻草,情知是易碎物品。
几个驿馆差役笑着拜见,都道:“贾老爷,鄙处昨日下榻的贵人,今早请小人们吃酒,片刻托小人们送来一车物件,不知是什么,只要贾老爷签收。”
说着,有人递上来一封拜帖,还有一封书信。
贾政接过来先看拜帖,只见里头笔法雄浑,写着“榆林李征,上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工部郎中存周先生:昨日冒昧,多有失礼,彻夜十分不安。今托付驿馆差役致歉于足下,万请恕罪,愚午间过府,自当当面请罪。”
这是说昨日午后分别,李征让贾政今日带一辆车过去。
这是很大的失礼。
果真是李征失礼么?
他只怕再傻也知道叫别人带车去拿礼物,那是极大的不礼貌。
那却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