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四王八公里,东平郡王、西宁郡王世系已有三代,如今郡王爵降到侯爵,两府郡王垂垂老矣,正为了不继续降等而与八公家族密切往来,试图将爵位升级为世袭罔替的铁帽子郡候。
南安郡王镇压西南土司立功不小,第二代南安郡王凭军功不降等世袭了王爵,如今也已不在了,其嫡长子还未袭爵也走了,王府正在设法寻求由第四代嫡派子孙不降等袭王爵的机会。
唯独这北静郡王府最不担心。
作为四王八公里如今的第一势力,北静郡王水圭已不知通过什么法子确立了世子水溶不降等世袭的特旨。
今年水溶十五,水圭托人给水溶说了一门亲事,过几日便要订婚。
这是北静郡王府的大事,下午禀报了宫里,得允准后水圭自然要给满朝文武以及宗室勋贵发请帖。
作为郡王中唯一有封号、所有王爵中封号排名第一,又手握西北十万精锐大军的节制大权,同时担任东西三边总制的郡王,李征如今是宗室贵勋们发请柬之时绕不过去的一个人。
国朝祖宗制度,有封号的郡王地位等同于没有封号的亲王,封号等级高的郡王高于封号低的亲王。
封号与封号差别极大,李征袭封“武烈”封号,那是第一等封号,地位在忠顺福王、义忠鲁王之上。
第一等封号分别有文正、文贞、文忠、文端四个,武宁、武烈、武昭、武穆四个,忠文、忠武、忠靖、忠襄四个,总共十二个。
福王那是啥?
忠顺?他忠了吗?他顺了吗?
所以他那封号三流都算不上。
义忠鲁王更悲惨,连个忠字都没混到手。
义字开头那是杂牌里的杂牌,不入流。
说句难听的,这两个就是死了都别想混上一个字的谥号,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没有一个字的谥号,那是没法见太祖太宗的。
故此水圭就想着请柬给武烈王府的若是不发那是得罪人。
可水圭不但和李征没打过交道,在李征袭爵之前他还设法试图联合四王八公及忠顺、义忠二王阻挠过。
如今,李征以荣宁二府的两个太太为触手,已经将细盐牙膏卖到了各府,北静郡王府也买了些,水圭不能装作不知而不在水溶定亲这样的大事上给他发请柬。
若不然,那就成了北静郡王府带头彻底与肃藩对抗了。
可水圭不敢让人来送请柬,昨天发生在庄子里的事情他可都知道了。
无奈之下水圭只好硬着头皮,放低姿态亲自来武烈王府送请柬。
李征只觉很奇怪,拿着拜帖想了很久。
他知道北静郡王府,原著中写道,下一代北静郡王水溶与宝玉交情很密切,后来才骤然闹了别扭,似乎在荣宁二府被抄的时候没出面说情。
但贾政最后能被放还京师,只怕少不了那个年轻郡王的帮助。
可他和北静郡王府有什么来往,让水圭亲自来低调地拜访他?
这里面莫非有什么阴谋?
李征想着便往大门外迎接。
水圭在府门外兀自坐立不安等了许久,心里都失望、面上也十分不快时,王府大门大开。
水圭惊喜,连忙整理衣冠走出轿子来到门前。
李征出迎,走下台阶拱手笑道:“北静王恕罪,我这住处凌乱,如今住在后院,故此未能及时迓迎,望请恕罪。”
水圭忙拱手还礼,笑道:“武烈王年少而持家,小王本要近日来登门恭贺,犬子订婚之事又拖住身子,此次冒昧登门,是小王失礼在先。”
彼此寒暄三五,李征侧身道:“北静王请寒舍用茶。”
水圭大喜,这是表示提前接下了请柬。
一时进了大门,又进了端门,贾芸忙过来支应。
李征指着东北方承运殿道:“只去开了灯,快去陪你母亲吃饭,你不在,她不好吃好。”
贾芸引着一路到了承运殿门口,先进门开了殿内电灯,才退着出了正殿,告罪自去食堂了。
水圭一路走来心里暗笑,偌大个王府,的确比他北静郡王府要大许多。
这里毕竟是宁荣二府让出来的,南北纵深差不多有二百余丈,前院东西宽度不下六十丈。
而他这个北静郡王不是宗室王,又没有获得封号,更没有太祖太宗太上皇御笔钦赐“敕造北静王府”,因此他的府邸只能宽了十余丈,南北纵深却不足百丈。
“对比下来,敦煌郡王府院内陈设简单,只怕只有这几道大门才算合乎规制。”一路上水圭这么想。
再看承运殿竟然在前中院东边而不在王府中轴,水圭未免心里轻视。
然而当承运殿开了电灯,一刹那间水圭不由低头闭上双眼。
亮如白昼般的光不能不让他心里惊骇。
什么灯竟然能这么亮?
睁开眼再一看殿内的陈设并无差错,原本供奉宁荣二府祖宗的正殿里外都重新装了,进了大殿正对门自然是高出地面约五指的王位,一张长案。
但这里的长案后面没有设立椅子,一张巨大的东海日出蟠龙图屏风前,长案上供着诏命诰书。
东西两边配殿被打通,东侧贴着墙装了落地的书橱,靠窗安着书案交椅,想来是日常处理事务、阅读朝廷邸报之所在。
西侧也是同样的布局,却陈设着兵器架,架子上捧着一把宝剑,下面捧着两把金装铜鞭。
水圭认得出宝剑是太上皇当年退位大阅之时佩戴的,铜鞭却是倾向于装饰的皇宫白虎殿所有。
这是加恩赏赐。
兵器架巨大,两侧各竖着安置一把方天画戟,这也是仪仗所用器械。
但在兵器架后座,一把丈八红漆大枪属于实战武器,那必然是李征自己的。
水圭不由暗暗羡慕,这里别的什么他都不在意,包括那电灯。
北静郡王府有得是上等的蜡烛,虽然光照差了些,但看着更加气派。
可这里陈设的兵器他就眼红了。
御赐的兵器,本身就带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而且这里还有两把。
不,三把,李征随身佩戴的那把尚方天子剑在后院。
水圭心想,旁人费尽心机也得不到一把的至宝,这人手里居然有三把。
“如此看来,只怕是果然要升为亲王的。”水圭暗道。
一等封号的亲王啊,肃藩的底蕴实在太深了!
武器架下,面东一张花几隔开两张太师椅,花几上摆着黑漆红木花盆,里头栽着迎客松。
之下又是南北两排六张交椅用花几隔开。
这里是接待来访贵客的地方。
“这边请。”李征请水圭西侧来,分左右,自在北边,请水圭在南边就座。
坐下又寒暄几句,鸳鸯托着软木托盘送上茶水。
一对素雅的小花盖碗的天青色小茶杯,一个外壁烧出了兰草图,一个外壁描绘着芙蓉图,看形制,又看托杯的海棠花式小托底,水圭确信是太上皇刚登基那年下诏制作的一批景德镇瓷茶器。
茶叶不用问,定然也是宫里给的,要不然北静郡王府也不舍得拿出来待客的武夷山御茶园茶叶能拿出来?
“这王府大殿里头,除了那一把大枪,其余竟全都是宫里赏赐。”水圭心里羡慕又恼怒。
李征说的没错,他们这些王公贵族,南巡的时候许多好东西都丢了,皇宫里的却还都保留着。
而且,内帑恐怕趁机珍藏了不少王公贵族家里慌乱中丢掉的好宝贝。
那是自然,如今武烈王府得到的,绝大部分可都是包括荣宁二府南下途中丢掉或者变卖的宝贝。
这就欺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