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赐笔墨衣服给贾环,贾政当夜便留宿赵姨娘屋里,这就让王夫人不满了,别的不说,天家子赐文房那不但是风雅而且有可能牵涉前途。
今日贾环得了赏赐,为何宝玉没有?
彩霞道:“若是给了,反倒麻烦。”
王夫人道:“我看别人都能拿,料也无妨。何况那里头底下穿的衣服我看三个丫头穿的,那是好东西。”
次日派了周瑞家的,叫周瑞以感谢为名过去致谢,王夫人教导:“要说兰哥儿也在进学,求一些天家恩赐。”
不片刻,周瑞哭着回来,他被打了。
李征找了个“目无天家,不知尊卑”的由头,叫来了锦衣卫校尉将周瑞褪了外衣摁在正殿门外,叫前院人都看着,狠狠地打了三十军棍。
周瑞倒也没被打得浑身是血,只是打的一瘸一拐,少说三两个月无法正常行动。
锦衣卫缇骑的棍子,那是真打你当时不出事,三五天后才见内伤。
周瑞两口子跪在王夫人院子门外,两个哭的泣不成声,都说:“定然是寻衅,好没有道理。”
这可打了王夫人的脸了,一时哭哭啼啼去找贾母。
贾母好整以暇:“却不打得好?王府正殿便是老身去了也轻易进去不得,你院子里那两个什么人?在外头便是有了豪宅,那也是两个奴婢,谁教他们去王府正殿?休说打了,便是杀了你也不要哭。”
王夫人一呆,不是不计较吗?
她不由不满道:“不是媳妇贪心不足,那毕竟是荣宁二府的地。再说家里的姑娘们是还小,然则男女有别,咱们家的事何必他操心。”
贾母本来都不想管,她还在观察目前的形势,而且元春“入宫”之事她还有想法。
但王夫人这么一说,眼看着为了两个豪奴,她居然要她老太太出面去责问。
这却不是找死?
然不及责骂,贾琏急匆匆跑回来,汇报了一个让荣宁二府坐立不安的消息。
今日一早,宫里宫外都在谈论薛公后人、此次报名选秀的薛家大姑娘“五德俱全”一事,连秦淮河画舫里下来的嫖客们都在说。
贾母苦笑,你听他说的来路,也可知贾琏最近也很不安分,竟夜宿画舫彻夜不归,有这样的继承人,荣府岂能昌盛。
贾琏急道:“这哪里是什么大家都在说,分明是,是,哼,有心人在推波助澜。”
他分明要说是王家薛家在推动,但看在王夫人还在这的面子上没说出这番话而已。
王夫人惊怒交加便要去薛家。
贾母喝道:“你若去,你那两个哥哥岂不与你翻脸?”
王夫人又是一呆,这下明白了。
这一定是王家花了钱上下打点,为薛宝钗“高位选秀入宫”制造社会舆论!
她不识字,但起码的逻辑还是有的。
薛家是个商贾家庭,银子是有一些的,可在朝堂上没有人。
而王家若扶持宝钗入宫,得到的好处自然也是王家先拿。
而且薛家早已投靠福王之事王夫人也知道,此次王家花钱,福王再出些力气,薛宝钗入宫自然是水到渠成。
可若是扶持元春,元春有荣宁二府以及四王八公里好几个家族支持,王家岂能排得上号?
这一刻,王夫人对娘家至少起了不满的心思。
她急匆匆直奔王熙凤院子,进去便说:“凤儿,王家何其无情!他们只想着打发你薛家的妹妹去宫里,如今搞出了什么五德俱全之说,咱们可不能再帮他们。”
王熙凤也吃了一惊,当即怒道:“他们什么意思?”
正午时,王子胜过来,再三说“这不是家里的意思,我们也不知谁在推动”。
他是真不知道,二圣让厂卫操控之事岂能让失了势的王家窥得。
可荣国府才不会相信呢。
在贾母面前,王夫人冷笑一声公然道:“你们哪里知道?你们知道什么?当初说好同气连枝送表姐妹入宫也有个照应,如今看来王家有王家打算,那也好,你们自便。”
她是被气坏了。
正在这时,又去王府谢罪的贾政匆匆回来,与王子胜见过,但明显对他怀了戒备,迟疑着道:“方才王公公到王府求药,说起了德妃娘娘凤体不安,今日交了凤藻宫尚书印。”
王子胜起身便走。
凤藻宫尚书是皇后、二位皇贵妃之下的后宫第四人,本朝由德妃兼任,如今德妃身体不好了,那凤藻宫尚书大印自然要交给别人。
她之外,淑妃身体本来就不好,更不会接凤藻宫尚书大印。
如此看来,这一次群臣贵勋宗室一起逼宫,反倒逼出来一个机会。
若哪家女儿入宫便可代为执掌甚至直接执掌凤藻宫,那便是一步登天。
如果一两年内再诞生皇子,德妃淑妃二位皇贵妃走一个,那就能立即进封皇贵妃。
如此一来,在当今皇帝时代,一个皇贵妃庇护一个家族繁荣昌盛,而到了下一代,一旦皇长子过继在皇后膝下,那便是储君。
这样泼天的富贵,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王子胜岂能留在这里与荣府纠缠不休,他要尽快回去商议是否从王家找一个合适的人。
这个人未必有资格竞争秀女,但一定要塞到薛家女儿的身边。
荣府更忙乱了。
贾政命琥珀叫来元春,严厉地吩咐说:“今日起,哪里不准去。”
一面打发人“快去请咱们家张道长”,一面又遣贾琏派人急去武当山“请张真人徒孙”。
龙虎山张天师一门荣府倒是能说上话,但那一家有他们的打算,与荣府利益完全冲突,而且张天师素来“不参与朝廷大事”。
元春毫不动心,休说是贵妃,便是给个皇贵妃她也不去。
那深宫大院能是正经的人呆的地方?
她只打发陡然对她严密看守的女官们去王府问病。
李征问起什么病,女官冷淡回答说:“只说什么《三别三吏》,只读到‘车辚辚马萧萧’便一时心慌意乱。”
“知道了,回去说‘《白虎》很好’。”李征道。
女官质问:“何不开药?”
“自去读书,我非汝母之夫,与汝何来教导之义?出去!”李征大怒。
这女官,明显被荣府收买了。
她完全忘了宫里派她来是做什么的,至少她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与使命。
你一个本该打探荣府情况的宫女,却把自己当成了帮着荣府保护秀女的角色,宫里的规矩是给我设的?
那女官更怒,叱责道:“郡王不知自爱,此无君无父。”
李征懒得与她多言,叫锦衣卫校尉:“拖出去,打她二十军棍,告诉曹公公,这个蠢货反倒被荣府收买,叫他看着处理掉。”
女官骇然,慌忙跪着磕头如捣蒜,心里一片明白,这位郡王,他至少是就近盯着她们这些出宫的女官一举一动的。
李征喝道:“说,哪个派你来的?”
女官直磕头不敢说。
李征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是吴太后的耳目。
至少是被吴太后收买了的。
宫里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吴太后的耳目,皇帝根本没心思选秀,吴太后又岂能不知。
太上皇说了,这个吴太后唯恐皇帝不死,处处与皇后夫妇作对,既然如今皇帝不愿选秀,吴太后当然要反对。
而且选秀的诏书可是她下的。
至于为何笃定,看那女官“不敢说”便知。
她是皇后派来的,这时候却不敢说皇后,那还能是谁?
只有老而不死令人厌恶的吴太后。
“去宫里,直接找太上皇陛下,问出这个蠢货的家境,”李征叫来夏侯湛吩咐,“往后一旦不守法,先杀了他一家。”
女官直磕头到额头出血,哪还敢迟疑不说,当时便说了“春阳宫”。
春阳宫便是吴太后的宫殿,在大内西北角。
夏侯湛离开,李征叫她站起来,抬起眼皮道:“知道回去该怎么说了?”
女官道:“自当一如既往。”
“这才是聪明人,记住了,吴太后但有指令,立即禀报二圣,休要让我动手。”李征指着门外,“出去。”
女官一路哭着到了便门才敢擦了眼泪,任凭眉心流血,匆匆到东院里来回元春。
元春一看便知,这女官若不是出了大问题便是有大罪过。
若不然李征瞧不上与她一般见识。
她也不问,只得了“《白虎》很好”的回答,仔细一想,不由愁上眉头。
这本书她太熟了,前些日子还暗暗规劝李征,又如何不知李征之意?
他分明是在暗示这里有“夫为妻纲”之意,如今德妃交出凤藻宫大印,那根本就是人家天子夫妇在心有默契地挖大坑。
可荣府竟然也以为这是什么天赐良机,试图不计代价也要打造“荣府嫡女五德俱全”之舆论。
她想提醒一下家里。
女官擦掉额头上的血迹,她不懂这里面的刀光剑影,但看到元春似乎更着急了,便又赶紧去禀报。
李征道:“你告诉她,我已仁至义尽,若我让她知道的别人也知道了,休怪我无情。”
元春得知,心里悲苦,却不敢给家里示警。
不过到了晚上,三春从王府回来,探春偷偷道:“大王说了,他们又死不了,不过多花些银子罢了,而且你就算去说了谁会听?”
说完奇怪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这就心意相通了?”
元春又气又恨,不由喜道:“他只让我气死便好了,又让你捎的什么话儿?冷冰冰的,当我稀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