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儿连忙竖起耳朵听着,她知道王熙凤手里有一本老太太之下,整个荣宁二府大小主子以及大丫头们的黑本本。
王熙凤叮嘱:“那个司棋倒不见得多坏,却不是很好,她姑妈家的在大老爷那边,她爹她叔父在二老爷二太太这边,这个司棋又经常回家住。因此几个大姑娘们有些事,她们自己忘了,大太太二太太可都记着呢。”
司棋不是她外婆王善保家的放在迎春身边的间谍,但很多时候她不知不觉就做了间谍的事。
王熙凤对这些可太清楚,也掌握的太细了。
可这让丰儿越发不解,二小姐那就是个戳一针也不知道哎哟一声的木头人儿,管她做什么?
王熙凤笑而不语。
大房那老两口子的打算瞒不过她的心思,二丫头虽然是庶出,可隔壁那位不在意,如今也颇为照顾二丫头。
但若将来二丫头能在王府有一个郡夫人的名分,你看人家那时候才是何等的前程。
因此王熙凤叮嘱道:“你要当着二姑娘的面说我说的,元春探春不在时,你要与二丫头说,她这个冰锅冷灶,我这个作嫂子的可是要烧热的,烧的热热的。往后这府里哪个欺负她,她自己不说,我这个作嫂子的可有的是手段,金陵城外那荒草堆里,埋得下那么七八十个不长眼睛的。”
丰儿出了门,直直的先去找元春,才走到东院外墙下,就看到王善保家的手里捏着干枣,靠着墙正与秦显家的说话,几个丫头婆子站在旁边陪着。
那两个有亲戚关系。
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之一——另一个是费婆子,邢夫人当初在娘家那可是掌管着邢家财产的,后来在给贾赦作续房之时,邢家的财产大都被她带了过来,就交给了这个王善保家的保管。
如此,王善保和王善保家的是大房邢夫人的人。
但他们的一个女儿却嫁给了二房贾政身边的家生子秦某,夫妻两生下的便是司棋。秦某的一奶同胞便是秦显,也就是司琪的二叔,秦家是二房的人。
可偏偏二房的秦家兄弟有一个姐姐嫁给了大房那边的潘某,潘某又恰好是王善保手下,如此一来又成了“亲上加亲”的了。
这么算来王善保家的是大房那边的,秦显家的是二房这边的,如今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眉眼里都带着笑说话。
丰儿一来,王善保家的斜着眼笑道:“哎哟喂,那阵子风把二少太太身边的得意人儿吹来了,快来站着我看,仔细叫风吹着,冷着了二少太太身边的红人儿。”
秦显家的警惕地道:“你不服侍二少太太,来这里找谁?”
丰儿心中顿时一怒,她接替平儿作了王熙凤身边的大丫头,这些老婆子们背后可没少怪话。
但她不如平儿有人缘,也不好过分得罪这些老婆子,遂绕远了道:“二少太太派我来问问,看大小姐最近缺了什么。”
王善保家的便笑道:“有宫里来的女官儿们照应着,缺什么?”
丰儿远远在下风,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儿,不由眉头一皱,大白天的这些人又在哪里吃酒去了?
她可知道,这些人聚在一处吃酒,那不是商量着赶走谁,便是要害谁,那两个婆子没一个好东西。
她本不想惹事,不料王善保家的仗着酒兴竟大声说了句:“这小蹄子明着照看二少太太,背地里不知道勾搭上了哪个新来的,如今也耀武扬威起来了。”
秦显家的带着笑陪道:“外面的到底是外面的,不知礼数。家里的就是家里的,规矩在那摆着。”
话音未落,四春院子后门一开,走出个高挑的少女,约莫十来岁,一边猛使眼色一边催促:“都在这里看什么?快走,都走!”
王善保家的不悦道:“你这小蹄子,连我也指派起来了?不要走,都在这里站着。”
却只见后面出来个石青绣衣的凤藻宫女官,面色森冷,站在门外台阶上一眼不眨看着那两个婆子。
她眉心一块伤痕,犹如娇艳的额钿,又如张开的一只眼。
那两个见了,看也不敢看一眼,慌忙陪着笑弯腰远远打躬作揖,都说道:“贵人们有什么吩咐,老婆子们定然办的妥妥的。”
那宫女哼的一声冷笑,指着她两个道:“你两个自己打一百八十个耳光子,要打的嘴里见了血。不吐出几颗后槽牙,叫你家主子剐了你两个老弃货,什么东西,在这里指桑骂槐!”
王善保家的慌忙哭道:“奶奶,老婆子没说那边的!”
“我哪里当得了你这等老货的老娘。”女官回头吩咐,“捆了她几个,仔细地打一百马鞭,送到武烈王殿下门口,只说是宫里说的,剐了也活该。”
她就是前些天才被李征收拾过的那个女官,当天晚上凤藻宫尚书空悬,可东厂却来了人,叫她“但凡心里敢念一声武烈王的不是,东厂有的是规矩,细细地料理你九族”。
如今在院子里她正陪着元春说话,听到那两个在外头戏谑笑谈,她岂敢怠慢。
院子里走出十来个健壮的仆妇,二话不说将王善保家的、秦显家的捆起来,又抢了另外几个婆子的腰带,都捆着摁在台阶上,果然有人取来马鞭,照着后头一下子不少地抽了一百下,险险将两个老婆子打死三五次。
待打完,女官又道:“提起来,你几个押着去王府,却看殿下怎么处置。”
那两个婆子大哭,都叫道:“大姑娘,救命则个罢。”
元春心有不忍,却被探春一把按住,喝道:“你怎么也糊涂了?不听她们在说什么?”
元春道:“那两个,他哪里瞧得上计较,反倒送去了要让他为难。”
探春冷笑道:“最好打死,什么东西,宫里来的都还没说什么,她们天天晚晚在这里把守着,把谁当贼呢?”
元春不爱听她的。
可迎春也说道:“是要教训她们一顿,大姐姐,她们自然是不敢说你的,可把我们当什么了?当我们从外头给你带谁的信?”
元春一呆。
探春看看她,转过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元春是二房的嫡长女,荣宁二府一掷千金也要送她入宫,这家里的婆子们哪一个敢说她的是非?
可迎春她们不是,若今日不打那几个找死的,长此以往,三春如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