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的尊荣是难看了点,可他这一哭西府也不能就这么看着。
而且他这不也给贾赦解了围?
贾赦遂薅起来贾政,回头扶着贾珍宽慰:“珍哥儿你不要撒泼打滚,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哪个不管你?”
贾政一看这爵产合一今天不能成,也只好宽慰:“你不要胡闹,敬大哥一心求仙问道,你东府哪里有事,西府没有出力?”
贾珍本来还装模作样,可这么一看,人家就是闹矛盾的兄弟两个,那也到底是互相还能帮衬着的,贾赦做了错事,还有个贾政帮忙打圆场。
将来就是贾赦站错队,错误地扶持了魏王的儿子,贾政身为当朝做通政使也能给他说上话,至少留下大房的几条性命。
可他呢?
他还是继承了贾敬当年的选择站队戾太子的儿子。
这要是将来皇帝有了亲儿子,就不用等新君继位恐怕都要对戾太子的儿子报复。
到时候他们这些站队戾太子后人的人,谁给他们说话求情?
一时贾珍又怕又后悔,不由得果然情真意切哭出声来。
贾赦懂他。
遂道:“你不要怕,你多往王府跑跑,那岂不又多了个退路?”
“二老爷,我不傻!”贾珍大怒,瞪起眼睛冷笑道,“我若明着与戾太子后人往来,还敢进了王府那道院子,旁人怎么想不管,武烈王怎么想?莫非是帮着戾太子后人拉拢他数十万兵马?”
行,脑子没蠢到那地步那就还有用。
贾赦遂出谋:“那你听我的,把家分了。”
……
“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当我使坏心眼?”贾赦急道,“如今各家才选了站队,五城兵马司之事还没有完结,北伐还未开始,许多事还来不及传开。一旦我们又与戾太子与魏王后人往来之事传开来,你们以为王府还会给我们生意?不把家分开,你让人家以为我们拿了人家的货物赚了钱扶持那两个倒还是小事,要让那两个以为我们这么干,那问题就大了。”
贾政没听懂。
贾赦气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今天我们爵产合一,大房当了家,幸赖王府赚的钱,倘若那两个王子要,你给不给?若爵产是分开的,你二房管着钱,他们怎么问我要银子?珍哥儿家里爵产业分开经营,魏王之子也好,福王鲁王也罢,他们怎么问珍哥儿要银子?我们家的银子都在别人手里,我们没钱啊。”
这“我们没钱啊”几个字,贾赦说的气吞山河。
贾政这下明白了,就是说你们就在聚会的时候过去坐坐,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要钱发展实力的时候一拍大腿来一句“老子没钱”?
“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贾赦回头训斥邢夫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只惦记着那几两银子。你却不想想,家产到了你手里,今儿魏王之子要修府邸你出不出钱?明儿他们要买奴婢你出不出钱?你一年几万两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给他们,你上哪里去捞钱?”
邢夫人眨着眼睛,合着还有这心思?
那,那就不能从王府多买点货再卖出去?
不能!
“人家刚来金陵的时候,你得寸进尺一点,人家拿你没办法,毕竟是个新来的。如今已经手握三大营,看家护院的都是御马监三营精兵,你还想得寸进尺,你不要命还是想死也不好意思直说?”贾赦哀叹,“我怎么摊上了一个你!”
这下意思就明确了。
贾母也完全明白了长子的意思。
在大事上这是个糊涂人,但要算小账这是个天才。
他明摆着就是要利用荣国府爵产分开的现状来告诉魏王之子和别人,你瞧瞧,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们都是知道的,所以要花钱别来找我,我人来了就是对你魏王之子最大的支持。
要不然你让我走?
由此,将来若清算起来,贾赦一排老脸,你说我支持魏王之子,我怎么支持的?
我去吃他们的喝他们的就支持他们了?
这无形中透露出一个意思。
贾母问道:“老大,你看那魏王之子那么不堪?”
“老祖宗,那两个就不是不堪那么简单啊!”贾珍哀叹道,“这几日见了几次,我看那两个连富贵子弟都当不了。他们是吴太后交给鲁王教养,按说应该有一些天家气度。可如今才封了侯爵而已,叫别人一恭维他们‘大事可成’,便得意忘形。”
“他们要能成,大虞也该灭了。”贾赦苦笑一声举了一个例子,“这还什么都没有呢,那两个竟彼此开始戒备甚至攻讦起来。”
贾母瞠目结舌。
“但谁让我们当日便去了,去了还趁着酒兴表了态要帮助他们。”贾珍道,“老祖宗,那两个就撑不了什么气候,反倒是鲁王那老贼,他野心勃勃,只怕是要打着为两个王子好的旗号,给他鲁王府扩充实力。”
“所以你如今要爵产合一干什么?”贾赦怒斥贾政。
贾政怒道:“我哪里知道这些机密?”
这下一家子都无言了。
说什么好?
过了很久贾珍打破沉默气氛,与尤氏道:“今年那点爵产的进项又少了许多,怕是连万两银子都折合不足,这养活不起那许多人。如今家里进项全靠你撑着,你管起宁府,要收紧账目。往后我也不好再花天酒地,家里要过几年苦日子。”
尤氏不干,这不是让她背黑锅么。
若鲁王府派女眷来问她为那两个王子要钱,她拿什么推脱?
贾珍束手无策,只好求贾母做主。
贾母倒不是没有办法,不过就是踢皮球,但只是在荣宁二府之间踢可不行。
她遂与王夫人道:“他姨妈那边安顿好了?”
王夫人叹道:“老太太惦记着他们,那是他们的福分。可他们拿什么安顿?只怕他们家丫头保不住了。”
“不是我说闲话,二太太,你得跟他姨妈说,他们家女儿真去了,那就回不去了。人家要的是薛家灭绝!”贾赦透露道,“他们有些事背着我们说,我却能猜得到。如今二圣重修南都城,谁家不掉一层皮?薛家的钱鲁王要,薛家的人鲁王要,薛家的生意人家也要。”
“拿了钱,要了人,薛家这些年生意上所有的亏欠外债,叫薛姨妈母子都背了,只要叫他们灰飞烟灭,便了结了这些因果了。”贾珍也冷笑道。
王夫人面色发白,可就算是这样,她能怎么办?
于是看元春。
元春立马摇头,且不说还没过去,就是过去了那也不能管这些。
权力斗争残酷异常,你们都要做好人,都要保你们的人,人家就不顾自己了?
贾敏也说道:“二太太,元春纵然过去了,人家也有人家的日子要过。何况武烈王手握数十万兵马、整个北方防线都在他手里,别人看着是权倾天下,然臣子手握半壁江山,天子作何感想?人家才是最为难的,这点事要让人家来帮,既没理由也没道义。”
听这话,贾母眼角稍稍一展,将儿女们都看了一遍,心里笑了。
“张伯苍,张黑,呵——”贾母心道,“这天家的事,看似纷乱异常,实则早已开始按部就班。别人乱,人家可没有乱。”
遂命两府众人都回去歇息,贾母交代:“各自办什么事,各自都去办好,不要荒唐。明日一早你们都不要管我,元春陪着,我带你姑妈们去求个活命。”
次日一早,贾母果然不让邢王二位夫人陪同,只叫元春与贾敏带着,与三个庶女走西院角门往天香楼求助。
李征早起还在看地图,但今天他看的是交趾三角洲乃至整个安南的地图。
贾母带着女儿孙女来求见,李征忙请进客堂,一见那三位,基本上就心里有数了。
才开了药方,又叮嘱“谨尊医嘱”,李征宽慰:“按时服药,静心修养,基本上没什么大碍。”
贾母道:“如今外头纷纷扰扰,这个押宝戾太子之子,那个押宝魏王之子,我这几个孽障家里也不太平,那老身可不管,只管好自家女儿。即日起他们就在家里住着,什么时候太平了,她们什么时候去。”
李征随口一问,一时吃了一惊。
贾敏的这三个姐姐嫁的还真都不是一般人。
大姐嫁的是汉水总兵,二姐嫁的是杭州水师参将,三姐嫁的是徐州锦衣卫千户所千户,全都是实权派!
汉水总兵掌握汉水流域及襄阳府这个战略要道的水师,杭州水师参将统领松江府或宁波府水师基地,很有可能掌握着自海上进入长江的水上防御部队。
锦衣卫徐州千户所更是负责监控衙署位于徐州的淮泗都督。
这三家,可都算得上是皇帝的鹰犬。
可他们如今居然在首鼠两端,在皇帝春秋鼎盛之时还想押宝戾太子与魏王的后人?
他目光一沉,贾母心里紧跟着也是一沉。
这是起了杀心了!
“到底是天家子!”贾母心里苦笑。
口中道:“大王,她们在婆家过得很不好,连个嫡子也没有。”
“一直就没有生养,这也不该全都是我们的问题啊。”贾敏察言观色也连忙岔开话。
那三个没完全想明白,就都看着元春。
元春羞怒交加,你们没听懂老太太的意思就算了,看我干什么?
李征连忙道:“别乱想,那怎么着,回娘家定居几年?”
那三个还没答应或拒绝,李征笑道:“古来在金陵地界上,曾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说。这要让人以为如今局势也有‘李与贾,共天下’,那可就不好了。”
那三个当时就跪了。
为何?
自然是说到她们能听懂的点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