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不关心林丹汗的军队去了哪里，他只关注鞑靼所部的人口牲畜现在什么地方。

林丹汗有一定的军事头脑，他没那么爽快就钻进我军的埋伏圈。

所以在开战之前，林丹汗不可能不做一些战术佯动。

在西套（阿拉善沙地）、东套（银川平原）活动了数月的三个斥候营打探的很详细。

西路贺赞禀报，原本活动于扎卜汗河（扎布汗河）流域、燕然山（杭爱山）区域的漠北罕哈（外喀尔喀）部为却图汗所说服，如今已南下至居延海亦集乃，在张掖河下游临时驻扎。

“其游骑已在马鬃山活动，极有可能要从河西走廊入青海。”贺赞回报。

李征看李问剑，李问剑断定罕哈诸部没那么蠢。

从马鬃山入青海必须通过肃藩的重重阻挠，如果携带大量牛羊马匹，罕哈行动快不起来，那是要被肃藩层层抵挡消灭在祁连山下的。

“关外（嘉峪关以西）没有能走的路，仅有的一条路还在我军控制之下，两边悬崖峭壁，他们怎么过去？”李问剑断定，“若不是林丹还没有给罕哈足够多的奴隶马匹，使之并入鞑靼部一起去青海，则必然有其它的阴谋。”

李征又问中军五个老将。

在不断的拉练过程中，骠骑营车骑营基本有了战前的状态，马世龙杨嘉谟颇为喜悦，他们原本还担心李征用兵急躁不用热身就直接投入到战场上。

如今这一路拉练，骠骑营车骑营反倒融合了一批新兵，战斗力没有掉落。

作为在西北多年的沙场老将，这两人也很熟悉罕哈部。

杨嘉谟建议以一部分兵力在阿拉善大沙地建立防御阵地，防备大战之后罕哈诸部突然参与战斗。

马世龙则建议命令甘肃中西部投入防御，迫使罕哈部返回燕然山。

这是保守的战法，李征赞同但不会采取。

好不容易等敌人集合起来了，为何还要放他们离开？

罕哈部可能跑了，他们原本在兴安岭西部哈拉哈河流域生活，被努尔哈赤与黄台吉打的从兴安岭一路逃到燕然山，这要是让他们再跑了，接下来要围歼迫降可就太难了。

必须把他们全部留下。

这时，贺赞提供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罕哈所部并没有打算轻易放弃，他们带来了大量的奴隶人口与牛羊牲畜。

这是要和林丹汗会和啊。

这个消息很有用，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罕哈外喀尔喀与朱明后人和瓦剌组成的哈密等北疆领地不要说服从鞑靼可汗，便是好脸色也不给。

外喀尔喀与这股力量来往密切，生活所需几乎全部依靠北疆与之交流。

而这一次他们南下，在北疆各部没有能力攻破嘉峪关防线的基础上那就不可能是奔着与北疆各部联合来的。

那就一定是帮林丹汗来的？

李征不这么想，大部分人都不这么想。

其他人了解这股势力，知道这些劫掠成性的家伙没那么容易得到满足，林丹汗很难拿的出让他们满意的条件。

李征却知道这一时期正是小冰河期，燕然山动不动爆发暴雪灾害，完全依靠游牧的外喀尔喀未必能在那里活下去。

他们扶老携幼一起南下只怕也打着在漠南甚至长城以南定居地想法。

这么一想，李征心里有了一套作战方案。

林丹汗南下，必须要保证其被歼灭与迫降的消息不那么快泄露。

只有如此，在林丹汗被消灭之后外喀尔喀才有可能东进漠南。

“套外（包头至呼和浩特）有什么军情？”李征问东路斥候营所得。

贺诚答道：“此处是林丹核心地带，如今游骑不断增加，很难打进去。不过根据行商供述，套外勒勒车在增多，原本散居各处的鞑靼人正在向九原一带靠近，生活所需品需求增加数十倍。”

“盐。”李征当即问。

贺诚道：“尤其多，我们以军中所带精盐换来了一些粗盐，使当地人以盐商出长城时，鞑靼人以高价购买，甚至小部落的头领都亲自出面以骏马相赠。第二次买卖时，若不是我军斥候机灵，以更多粗盐诱之以长远，只怕已被灭口。”

李征笑道：“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

李征道：“数月之前山西那边走私的粗盐数量也在增加。”

与之相反，往年开过年会从漠南入关的肉干奶酪之类却在迅速减少。

也正因为这个信息才让李征越发笃定林丹汗要跑。

“中路有何发现？”李征最后才问夏侯湛。

夏侯湛喜道：“狼山（阴山西山）以南、贺兰山以西果然增加了不少便装鞑靼兵，如今长城之外长流水与乱井两个重要补给点已为鞑靼人所秘密占据，其兵力足足有六个千夫长部下。”

这里说的足足有六个千夫长部下，是说每一个千夫长都掌握着超过一千二百人的千人队。

这是绝对的鞑靼可汗扈从精锐部队。

众人都去看地图所示，李征不用看，高精度现代民用地图上周围的山川河流信息全部在他脑海中。

他暗暗算了一下，长流水在北纬三十八度半、东经幺零五点五度附近，在银川西北贺兰山西侧山下，乱井在北纬三十八度不足、东经幺零五点三附近，在阿拉善大沙地东南部沙漠边缘。

这两个重要补给点，尤其饮水补给点既已经落入林丹汗掌控下，鞑靼人走这条线路去青海的意图便昭然若揭了。

但这还不够保险。

李破虏请令：“干掉这两个补给点敌军，我们尽快进入战场吧。”

“太急了。”李征摇摇头道。

如今就急着进入战场，那只能打草惊蛇。

而且，他不需要这么快就进入战场。

战场之外的防御和阻拦敌军溃散的防线才是重头戏。

命三军全部先去休息，让吃饱喝足精神百倍的三个斥候营进入明岗暗哨，又命已扩充至百人的女兵队明天一早便给全军发放保健药品，李征少有的在三军入睡之前先睡了。

次日一早，李征只带着马彧和李破虏亲自率领的两个亲卫营百人队，出沙山直奔阿拉善大沙地而去。

这年代的阿拉善早已是沙漠遍地、处处凄迷的景色了。

城外的沙漠甚至比长城还高，百里之外渺无人烟。

好在沙山守军准备了几十匹骆驼，李征见守将狡黠而又忠诚，便命他做向导，一行在天还不是太热的时候进入大沙漠。

一去五十里，小分队休息的时候，李征在周围转了一圈，马彧立马跟过去。

在李破虏和向导惊骇的注视下，马彧笑嘻嘻的从沙地里挖出饼干罐头，还有一桶一桶的清水。

李破虏悄悄问道：“这都哪来的？”

“当然是辎重部队早就到了。”马彧道。

李破虏黑脸，你晃我？

“真的，要不是他们早就到了，你以为这些东西哪来的？林丹要给你送礼不好意思就藏在这等你来取的？”马彧眼睛一斜。

李征从远处回来，胸口挂着令马彧眼馋不已的望远镜。

他也配备了望远镜，但那都是现代民用级别的，李征这一幅是高倍军用望远镜，在马彧学会了看地形等高差和距离的如今，他最喜欢这玩意。

看得远还看得清，只要不对准太阳就行。

李征扔给他和李破虏一人一个，同时给了个任务：“找找，这里藏着帐篷，找出来这望远镜送给你们。”

李破虏当场就跪。

一个是这话太吓人，这沙漠里怎么可能藏着帐篷？

他可知道李征所说的帐篷那一定是如今军中所用的高级帐篷，可不是他知道的那种又重又笨的垃圾帐篷。

另一个，他被马彧踹翻了。

“拿着这个看日头，你不要眼睛了？”马彧怒喝。

李破虏愣是没敢瞪眼睛。

两人翻找了半天，军卒们都喂了骆驼他们还没找到。

李征只好在两人屁股底下一翻，拽出来成捆的帐篷。

最离谱的是，马彧还从沙子里拽出几个太阳能充电板，十几台落地式电风扇。

李破虏就呆呆看着李征，这还是我肃藩的子孙？

“我咋觉着督帅是神仙呢。”半晌之后李破虏吹着电风扇吃着酱鸭腿喝着椰汁儿嘀咕。

马彧笑而不语，我虽然也不知道秘密，但我没像你这么没见识！

作为亲眼见过东城那么多钢铁巨兽，当晚睡觉还尿了床的老兵，马彧自觉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

不能和这帮肃藩的土锤似的。

然而，头顶传来呜呜的响声，仿佛一只巨大的鸟儿飞过的时候他也挠了头。

李破虏叹口气，程序性的请教：“督帅，那是啥？”

李征言辞凿凿：“一只鸟而已。”

“那要是一只鸟，我把大沙漠里的鸟全吃下去。”马彧心里哼哼道。

大家没追问，李征也就没再多解释。

无人机出马，八百里的大沙漠很快也看得清清楚楚。

刚才在远处，他就跟现代那边联络了。

运输处知道他肯定会用得到这些技术性帮助，死皮赖脸就给他一架无人机八万元，愣是准备了一千架。

这会联络人员还埋怨呢：“你怕啥？你都郡王了，你都督帅了，你都要跟敌人死磕了，你还抠抠搜搜在乎这点钱？你那年代什么最重要？技术！你上哪找我们这么好的合作商去。”

李征躺在帐篷里回复：“都土鳖，你吓唬谁呢？两万元的无人机你卖我八万，谁抠搜？”

“你怎么不说我们回头就给你装有源相控阵？隔着五十里你都不用人，敌军一出现我们就能告诉你，多节省事儿。”联络员抱怨，“这个可不算钱。”

呵呵。

打野猪你都用上有源相控阵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

“我要三千台挖掘机，在短时间内形成一个沙漠城堡。”李征要求。

联络员回复：“三千台那你得多少天才构建出一个沙漠城池啊，这么着，租一万台，保证三天之内，这样你还能不用提前下手。打草惊蛇乃兵法大忌，你都督帅了，你不能比我个小连长还不懂吧？”

……

多少钱？

“谈钱太伤感情了，你先试着用用，好用的话，那北都到嘉峪关的道路，沿着运河修建的道路，是不是？”联络员鼓励，“放心，实在兄弟，不坑你。”

正说着，那边传过来高清图片，不过是打印在时空交流纸上的。

图上可见整个阿拉善大沙地每一处细节，精度达到了0.5公分，可以说在几个批次的无人机侦测下没有一草一木能躲得过相机的侦察。

而且人家也没欺骗李征，那是拉网式扫描了三遍，连沙漠中的热风带着沙棘草晃动的幅度都算出来发来了。

照片上清晰可见整个阿拉善大沙漠空无一人，连一行脚印都没有。

这是比现代还恶劣的阿拉善大沙地。

“要帮忙种草吗？你知道咱们最擅长这个，”联络员怂恿，“拿出个几十亿几百亿，我们包教包会。”

李征不跟他谈这个。

开什么玩笑，治理阿拉善大沙漠你得免费教学啊。

他主要是要谈河套水利建设的问题。

“是不是？就知道你肯定想到这个，”联络员很高兴，“放心，早给你筹划好了，从明末到现代，就昨天，只要能尽量节省成本建设出来的河套水利工程，我们早帮你规划好了。民生工程很重要，尤其你俘虏十万十几万鞑靼人之后要就地安置，那就得从河南山西调集一些民众来对冲人口，没有水利工程那活不下去。”

这时代的河套可不是塞上江南，那是在数百年上千年农耕文明与游牧民族的剧烈对撞下把这么大的一片区域弄的极其荒芜无法生存的一块生地。

没有黄河水的浇灌，无论前套还是东西两套，人是很难在这里进行农业开发的。

没有农业开发，那就只能从远处调集粮草供应驻军，久而久之，这地方也就被中原王朝放弃了。

没办法，生存成本太高是足以拖垮拖死一个王朝的。

这就需要水利工程引入，先恢复这里的一部分生态系统，再考虑进行农业开发。

汉人只要在能种地的地方，那是怎么着都能生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