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的迷茫贾敏没办法，那是需要成长为代价才能明白的道理。

何况林氏一族分家，贾敏身为当家主母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

林如海此次回京还要述职，贾敏自然要应对姑苏林氏派来写上分祖产的各方人等。

六月，林氏各方自姑苏赶到，贾母本要招待，林氏各方再不肖那也比荣宁二府的强，有林如海这个科甲出身的榜样，林氏一族在子弟学业上十分重视。

去年江南乡试，林氏又多了三四个举人，虽都不是什么名震一方的饱学才子，但也都有考中进士的才能，贾母对此十分羡慕。

然贾敏不让接待。

林氏算得上清贫寒门，虽祖上有世侯，但在财富上没什么积累，那点祖产还不如荣府如今半年的收入。

荣宁二府如今收入可相当不差了，尤氏王熙凤在隆治四年一年便给两府带回来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的收入，不过支出也很大，连带还债，那二十万银子基本上没落下多少。

这种日子，荣宁二府还得过十来年，欠债太大了。

是以贾敏既不让接待，也没有留林氏族人在南都多待，到达当天她便将祖产一一分付，总共才十余万两的积累，六七房分下去也没多少。

而且大部分财富都在姑苏商人手中，并不是马上就能给现银，这需要各房拿着凭证去找商贾清算。

分付完毕，贾敏送各方离开，回来与三个姐姐叹息：“各方得了银子，子弟们只怕再也学不好了，那点钱，在姑苏那繁华之地，也不用多久便能花光花尽，到时候少不了要扯皮。”

大姐很震惊，她在婆家，也听人说起过她们四姐妹各自婆家的积累。

“林氏三代世侯，怎么就只有这么点积累？”她不解。

二姐也道：“难不成这些年你们给各方分出去不少？”

“当然分出去不少，世人虽说有穷文富武之说，但若没有钱，家族子弟哪里去求名师、访良友？林氏十余个举人，十数个秀才，那都是花钱堆出来的，哪里有凭才学便果真学到本事的道理。”贾敏笑道，“何况你们当林氏有多少财富？”

“我们估摸着怎么的也有二三百万两，怎么会少这么多。”三姐掐着手指不肯相信，“这也太惊人了。”

这就是世侯寒门与她们婆家那等骤然暴富人家的区别。

原著一些读者甚至研究学者总叫着荣宁二府修建大观园，花的是林妹妹继承的林氏祖产，这简直可笑。

持此论者唯一的“证据”竟然是贾琏与王熙凤闲聊的时候一句“再有个二三百万就够了”这种话，合着这一句话比宗法制度还要有价值了不是？

古代社会无论哪个朝代，祖产继承是有法可依的，林如海还有本宗远房丁男，林妹妹哪来的继承祖产的资格？

如秦可卿娘家，秦钟临死前本宗远房就在门口盘旋，就等着他们家死绝了好继承祖产，要照这么说，秦可卿嫁到宁国府，那岂不是宁国府还有权继承秦氏父子那点祖产了？

本宗没有死绝，那祖产就不可能让女儿继承。

林氏三代世侯，守的就是宗法制度，他们是宗法制度的受益者，自然要维护这项制度。

因此林氏祖产来源可追、去向分明，与贾敏三个姐姐婆家是截然不同的。

那三个的婆家随着地位的骤然拔高而以巧取豪夺取得大量的不义之财才是家族财富的大头，这些财富他们不敢让别人知道，一旦彻查起来那是经不起推敲的。

在大鱼吃小鱼的社会里，经不起推敲的财富，小鱼从虾米口中攫取，大鱼自然也可以从小鱼身上汲取。

林氏不同，林家的财富一笔一笔可以当着三司甚至皇帝的面算清楚，能算入祖产的财富，那就不是巧取豪夺所得的财富，人家不怕别人查，自然也用不着担心被别人掠夺。

王法是给这种士大夫撑腰的。

贾敏大略一说，三个姐姐都不说话了。

她们都知道她们各自婆家的财富怎么来的。

“巧取豪夺所得之财，最怕更有权有势的人来巧取豪夺。”她们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贾敏不予评说，她头疼的事林氏将来找上门来又找麻烦。

对于林氏这种寒门，大部分子弟是没有享受过奢靡无度的生活的，如今他们有了出身，又都没有持殷富之家的经验，万两银子到手，大部分人是把持不住的。

一旦他们开始挥霍，看荣宁二府便知道，万两银子能撑得住几天奢侈的日子？

这笔钱花完了，他们一定会质疑祖产为什么只有这么一点，倘若再听如荣国府那三位大小姐一般的人跟他们一蛊惑，他们岂能不找上门来撒泼打滚？

便是明事理的，若奢侈的日子过了几天，他们也很难再回到以前安贫乐道耕读传家的时候。

到那时他们不会不想着以质疑祖产为借口，趁机缠上大房这一脉索要好处。

眼见她为此担忧地彻夜难眠，林妹妹就很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担忧的？

“倒要请教？”贾敏没好气斜着眼怒视着。

林妹妹道：“捡跳得高的、最无赖的，扯到应天府去打一场官司，那祖产一笔一笔都在那里写着，都在姑苏府官府作证的文书上写着，他们质疑什么？若扯到应天府，好歹剥夺了他们一身功名，其他人也就消停了，也便不敢明知道错在自己还想胡闹了。”

……

贾敏以手加额，这哪里学来的一身匪气？

如此对待族人，那不是诗书传家的世侯人家！

“君子意气应当交付给君子，而不是与无赖也讲君子风格。圣人老夫子也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守着个无论好赖人等都交口称赞的‘君子之家，世侯遗风’的混沌口碑，对待那些无赖人等也礼数周全唯恐叫人笑话，那才叫不分好歹、不辨善恶。”林妹妹撇着小嘴耻笑。

她还真就这么个人。

你与我没什么太深的交情，你又是别人家的，偶尔与我有个打交道的时候，我与你点头之交得过且过。

如原著中给林妹妹送例钱的婆子，一心只忙着赌钱，林妹妹理她们一眼，抓几十几百钱给她们打发了，过后还会记起她们是谁？

但若是得寸进尺的，不但林妹妹不搭理，她身边的小丫头雪雁也坚决不予理会。

如赵姨娘的兄弟死了，赵姨娘要去看一眼，身边的小丫鬟找雪雁借衣裳，雪雁便有的是理由打发了了事。

所以，把林妹妹当傻白甜的，与把她当做恋爱脑的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个伶牙俐齿爱玩爱笑的，心里却有自己坚守的小毒舌。

想让她无原则退让？

何况如今的小毒舌还有父母在身边陪伴，她怕谁？

说得好做好朋友，说不好丢开手，你管我是谁，我搭理你是哪个？

贾敏对此既恼火又释然。

是啊，凭什么好人就得让无赖纠缠着，为所谓“担当”累死？

“说得好了，叫他们过安贫乐道的日子，说不好，应天府大牢里一扔，哪个还敢聒噪？！”贾敏也扭着嘴心里笑道。

遂与小毒舌调笑：“林妹妹，主意正得很呐？若不你来当家？”

林妹妹手持书本，背对着窗户正读书，闻言扭过头本想怼两句，一想估计脸蛋儿会疼，连忙便又转过身继续看书。

可看了两三行，不行啊，这不怼回去，大天才会更加无法无天的。

于是，小嘴儿一勾，林妹妹又从肩膀上回过头：“呵！”

贾敏都想好怎么乘胜追击扩大本次斗嘴的战果，结果被小毒舌这一个“呵”弄的脑子一空想好的词都忘了。

一时手指异常焦躁难耐，贾敏上去从后面伸手掐着小毒舌婴儿肥的脸颊，居高临下怒喝道：“说，又想说什么气人的话？”

“没，不敢，怎么会，我可乖了，真的。”林妹妹连忙否认，眨眨眼表示无辜。

贾敏一想就懂，这是笃定她这个林氏当家主母不会果真将林氏撒开手，遂发狠道：“你等着瞧罢，若狠不下这个心，你老母亲还不当这个当家主母了。”

“呵——嗯嗯，我信，真的信。”林妹妹当即好笑，只觉脸上又发疼，连忙正色练练点着头，如小鸡啄米，十分信誓旦旦地捧场道。

贾敏：“……”

气的老娘手指疼！

于是怒斥：“你不要看我热闹我告诉你林妹妹，但凡你将来也有个更能说的女儿，你瞧我怎么瞧你热闹！”

林妹妹轻轻挑眉，若是那样我便不会不管？

何况，啥人家啊，能连着三代出大天才小天才？

就是这话不敢说，嘴里只求饶道：“那不能，人家是要陪着妈一辈子，哪里就什么女儿儿子的，没那回事。”

贾敏自动将这话理解成这样：“就是说，到时候你两手一拍，旁边看热闹？”

嗯！

啊不是，没那回事！

贾敏白了一眼，丢开手哼哼着便又去写写画画，也不知忙什么去了。

林妹妹悄悄凑过去一看，哼，还不是用我的法子，都算好这个去姑苏府大牢，把那个扔进应天府大牢了。

“但也还不止于此罢？他们有那么傻？”林妹妹挠挠小脑瓜，对林氏子弟还是有一点自信的。

没人会拼着什么都得不到，还要失去不少的危险，和荣侯嫡女大小姐、林氏当家主母对着干罢？

不至于罢？

要不然，丢了这林氏当家主母的位子如何？

还别说，贾敏还真有这个想法。

当家主母有什么好的，谁留恋这个破位置干嘛？

正计较，转眼之间飞火流星，隆治五年的七夕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