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秦良玉奏报南征大败,安南叛军进逼壶关、暹罗缅甸真腊等国立即出动大批兵力壮大叛军援军的奏章抵达南都。
这一天,正是皇宫落成、西城除武烈王宫其余建设全部交付的日子。
二圣得报震怒,完全没想到溃败的这么严重,霍朝恩被俘虏、李泰也被叛军抓获。
朝天宫本收拾好了逐次返回皇宫的物品,得奏只好先撞鸣钟召集文武百官及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廷议。
群臣匆匆赶到,皇帝命贾政读奏章。
贾政迅速浏览一遍,吃惊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觉着霍朝恩怎么也能和叛军对半分开,可如今这一看这哪是五五开啊。
这简直属于被吊打!
周延儒喝道:“左通政何故不奉诏?”
贾政托举奏章请罪:“太上皇恕罪,陛下恕罪,臣,无话可说无声可诵。”
周延儒当即明白,这只怕是南征出了大问题。
北方不可能有任何问题,那个虎狼之王没人对付得了他。
遂告了罪,抢过奏章迅速一看,眼前顿时金星四射,踉跄几步一头栽倒在朝天宫。
“霍朝恩兵败为安南叛军所执,李泰亦为叛军所俘,如今二人面上刺字,整日被押在壶关之外挑衅。”皇帝怒声通报。
群臣“哄”的一声犹如鼎沸之势,眨眼均鸦雀无声。
杨鹤如遭雷击,胸口如巨石猛击,脑子里瞬间便空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踉跄出列,竟问道:“杨嗣昌呢?”
“杨宰辅之子很好,只是昏了头了,早被军中总兵捆绑,如今在壶关内闭门不出。”皇帝冷冷道。
杨鹤顿出一口气,人只要在就好,遂道:“陛下,既如此,想必军中发生了什么难测之事,当立即诏命秦良玉挟制三军,务必御敌于国门之外,应当严令……”
“你们父子丢了国土,却要别人为之付出代价,杨宰辅,做个人!”皇帝怒不可遏。
“好了,”太上皇及时按住皇帝,连下两道诏命,“诏,秦良玉以滇黔督帅升滇黔桂督帅、以少保兼广西巡抚、四川总督,节制五省兵马、都督五省一切军政要务;诏,宰辅杨鹤免一切职务,勒令闭门思过,锦衣卫严加看守。”
这两招,前者皇帝做得来后者却没想到。
杨鹤必须罢免并严加看管,否则他为了杨嗣昌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是个废物宰辅、白面书生而已,他没有为国舍命的信念本领。
这一点周延儒隐约能明白,温体仁最明白。
是以温体仁立即推了一把周延儒,一把拽着徐光启,三个宰辅出列,以温体仁为首赞成太上皇之诏命。
“太上皇,陛下,应当严令周琼立即出兵,否则,杀无赦!”温体仁再奏。
太上皇目光闪了一闪,用不着周琼了。
时局如此,秦良玉最多只能支撑西南局势不至于崩溃,她有才能却没有那么多的物资供应,反击战只怕打不好。
不过,应当给周琼这个粤海将军,以及陈新甲这个两广总督造成一点假象。
遂诏命:“内阁八百里加急,严令广州陈新甲派遣兵马押运粮草赶赴壶关,必须到壶关。不从,诛三族;严令周琼运送雷州半岛、琼州府粮草兵马赶赴壶关,此事内阁下令,马上就办。”
杨鹤至此才踉跄出列,自取乌纱叩拜,有大汉将军押着出了门交由锦衣卫看管。
徐光启启奏:“秦良玉国之干城,当督两广。”
想得美!
外廷与贵勋集团之败,想让秦良玉来完全承担后果,他保禄宰辅想得太美了!
太上皇驳回:“保禄宰辅老了,难免糊涂了,以太子少师回家修养去吧,不要再给局势越发添乱了。”
徐光启愕然,这个时候罢免他的宰辅之位?
“扶着保禄宰辅回去吧,朝廷如今不能有处处添乱的。”太上皇挥挥手,另一只手拽了一下皇帝。
皇帝本来想立即调李征南下,这几天儿子在辽东正筹备让刘肇基北上库页岛呢。
以他的能力与军力,应该能在年底之前解决安南叛乱之事。
太上皇不这么看。
一方面,秦良玉手握大权几乎节制整个西南与岭南军政大权,她的立场要看清楚。
另一方面,乱吗?
还不够乱!
只有让这些外廷大臣与贵勋集团的势力弱到极点,整个乱局才会有整顿好的可能。
而且,武烈南下需要荫蔽,安南叛军何足道哉,假途伐虢干掉盘踞东南威胁南都的东南海商集团才是真理!
所以,这时候还不能诏北伐东征大军南下。
皇帝接到老子的暗示,稍稍一想便了然于心。
既朝天宫沉默,皇帝便诏命:“兵部胡卿,进武英殿大学士,梳理西南军政、协调兵器粮草接应。”
胡应台自当义不容辞。
太上皇暗许,皇帝这一步走得对了。
但皇帝接著又下诏:“诏令西北嘉峪关李绍、居延海贺虎臣,但若西域三国来袭,狠狠地打;诏令西宁熊廷弼,乌斯藏胆敢进犯,屠。”
太上皇大喜,这一点他没想到。
新内阁三个宰辅都知道这么做的用意。
只怕不得不调武烈南下了,一旦大军南下,北方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武烈麾下只要留下一个大郡主,辽东就没人敢跳起来找死。
漠南漠北更不用怕,武烈王至今以两三次入瀚海,以他的性子有可能会反叛的恐怕早就被祖孙三代都弄死了。
所以,只有西北才最危险。
西域朱明后人与瓦剌南部各部的哈密三百余万人口、六十万穷兵黩武的骑兵,察合台与叶尔羌两国的十余万骑兵才是最大的威胁。
一旦嘉峪关失守,河西四郡与河西走廊可一马平川。
不过贺虎臣什么时候去了居延海?
“朕诏命武烈王筑造居延海等漠南诸城,贺虎臣已奉诏进驻居延海城,你等不必理会。”皇帝通报道。
这个时候谁敢质疑?
周延儒张了张嘴,长叹一声道:“太上皇陛下,皇帝陛下,臣本无军政之能,西南军务只怕无能为力。即日起,臣恳请代天巡狩巡抚江南。”
这个时候他再软弱,也知道自己应该安抚好东南半壁。
若六王六公一怒之下或者恐惧之下在江南制造动乱,国都再急匆匆搬回北都,那问题可就更大了!
皇帝体谅他忠心可嘉,可东南很快要彻底解决了,宰辅出巡不妥。
遂与太上皇商议:“首辅忠贞,岂能不加封。”
“好。”太上皇拍拍皇帝的手。
能沉得住气先稳定内部,这很好,你这个皇帝成熟了。
皇帝便诏命敕封:“首辅有安定江南之功、再安江南之功,敕封宜兴伯,礼部议追三代;次辅温体仁有安定江南之功,敕封乌程伯,礼部议追三代;武英殿胡阁老有镇两广十余年不乱之功,敕封浏阳伯,礼部议追三代。前宰辅、太子少师徐光启赐宅邸久住南都,以礼部尚书衔养老。”
三宰辅叩谢隆恩,这是比封侯更荣耀的敕封。
周延儒家乡常州宜兴,温体仁家乡杭州乌程,胡应台家乡长沙浏阳,以家乡名字封伯,国朝极少有。
皇帝想一想,瞥了一眼六神无主又愤怒之至的六王六公,目光一转落在贾政身上,过了片刻诏令:“宁荣二府早些入住新府邸。”
贾政沉声叩谢。
散朝之后,六王六公拦住胡应台,水圭怒声质问道:“胡部堂,西南若无龌龊,三十万大军为何如此速败?此种必有缘故!”
“再出此言,本阁即刻动本启奏诛杀尔等,东南海盗没什么了不得的。”胡应台将笏板打在水圭脸上,厉声训斥道,“胜则尔六王六公运筹帷幄与国有功、某王某公割据安南,败则其中必有阴谋?北静郡王,仔细天地不容、死无葬身之地!”
福王凑来待要张口,温体仁喝道:“忠顺王,封号虽不上档次,那也是祖宗馈赠,如此不珍惜吗?”
当时用笏板敲打福王领子,温体仁告诫:“国难当头若敢放肆,我等阁臣请杀佞贼,那也是为太祖太宗清理不孝子孙!”
他这里说的可是“不孝子孙”,而不是“不肖子孙”,其中说法,福王自知。
群臣退去,不两日,宗人府请求以承平侯顺义侯南下节制两广,皇帝不许,遂请旨以福王为钦差赴廉州(广西合浦)督军。
太上皇诏叱:“貌似忠心耿耿为国分忧,实则懦弱胆怯百无一用。督军则以,何不去壶关?廉州远离战场千里,何用尔督军?再敢造次,太庙杀牲亭为尔等一脉归宿。”
再诏罢宗人府大小宗室官员,诏命“武烈王暂代宗正府大宗正,凡宗室事赶赴辽东请示,不从者革除宗室身份,永贬为庶人”。
而后又赐承平侯顺义侯“黄金五两,白绫一匹”,皇帝慌忙以诏命责司礼监追回。
五两黄金之一,叫那两个蠢货吞金自杀,白绫还用说?
这次推举福王,就是这两个略有了点势力的蠢货在给福王当帮凶,太上皇对他们的行径早已一清二楚,也憎恶到了极点。
既他们不做人,赐死便是。
故此,皇帝因此被太上皇抱怨,连着数日也不肯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