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和淑妃忙着从现有的送礼部待选的女子当中选取品貌上乘的,德妃压根就没出那个力气。
她就盯着谁家女儿近两年有成亲的意图,让凤藻宫看着这些人家,她自己就盯着宗室。
谁家的儿孙快成亲了,意图找谁家的女儿,这些女子家世与品貌如何,德妃娘娘先过一遍眼。
她瞧不上的自然不管,若是她瞧得上,想个法子截胡一下很难吗?
我堂堂皇贵妃,还没点这本事了?
于是,随驾南都的秦业正在设法把女儿送到承平侯府的事情贝得妃娘娘给知道了,派人以官媒身份前去一打探,是个很好的小女子。
长得好,最主要是长得好。
然后是能管家。
秦业一个老光棍,带着一个还不懂事没人教的小儿子过活,内院全靠这小女子照管,人家把个六品小官的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的。
那这就是好女子,德妃娘娘就给皇后一说,这事儿就不归秦业管了。
孙太后也看过秦家那小女子的画像,确实是个相当漂亮、看着品行端正眼睛有神的女子,自然便不打算成人之美了。
只不过她担心秦业不许。
“由得了他?这种人为了儿孙富贵,那是绞尽脑汁钻营。收拾这种人很简单,敲打敲打他儿子就行了。”太上皇鄙夷,“这还算他一个小小的工部营造局郎中福气,多亏他有个好女儿。若不然,谁知道他谁啊。”
这不能怪太上皇作风太霸道了。
他秦业非要把女儿以宫里赐婚的方式“嫁”到承平侯府去,故大前年选秀他可是在礼部给女儿报了名的。
他要不报名,哪怕报了名不钻空子往承平侯府门口凑,他女儿怎么会引起皇贵妃关注?
秦业对此一无所察。
掌灯时分,老态龙钟年近七旬的工部营造局郎中秦业从城外回家,他还不够资格入住官城,原来在北城玄武湖西北角租了个院子暂住,南都重建时,这一片也基本上推倒重建了。
如今他们家住的是一个新修建的小院,前后两进院落,前院是他和儿子秦钟的住处,后院是虽然抱养的却当做掌上明珠对待的女儿兼美住处。
秦家虽然贫寒,秦业心思可不小,可卿渐长成,一月比一月纤巧婀娜,秦业一心要给女儿找个上等人家,少说也得是闲散宗室那样的。
是以家中虽清贫,可卿该有的教养与学习可一点也不比公侯人家的嫡派大小姐差。
回到家才坐了片刻,秦可卿与才不到十岁的秦钟一起来拜见。
灯光之下,可卿身材纤细、行动袅娜,果真尤扶风之柳一般。然面貌端庄明媚,却犹如将怒放的牡丹,天然姿态不可描摹。
秦业心怀终宽慰,只是惋惜道:“可惜为父无能,连日找寻对面那大宅子主人竟一无所获。若不然,赁下那宅子,你们过的更自在一些。”
可卿笑道:“父亲哪里话,咱们家攒几年,便足够买下这个宅子,我看着已够好了。”
“哪里好?那宅子才好,我偷……听人家说,那里头从未住人,只是不知谁家的,也真是怪了。那么大的宅子,连个门匾也没有的。”秦钟急道。
秦业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稳重,虽长的天下罕见的模样,生来富贵公子的气派,只是没有人家富贵公子的命数。
这孩子也没少随着他去见富贵之人,他心里是渴望与那样的人家往来、乃至与那样的人家过上一样奢侈的富贵日子的。
可对面他们只能看到后门的院子,那也不知是谁家的,玄武湖畔占地数百亩,听说连后院花园里小小的一块菜地都比他们如今这院子大了数倍。
那定然是那些顶级权贵的别院,不定养着外房,他嘴上说想找到主人租赁来住,可凭他那点俸禄根本不够。
如今南都内城租赁房子可不是一般的昂贵,就他们住的这个小院子,这是内帑经营的,每月租金就要足十贯钱,近八两银子。
对门那宅邸没三百贯钱想都别想,那是他这个营造局郎中都没资格参与设计的宅邸。
那是当然,那院子是太上皇亲自设计的,好大孙的别院,别说秦业,便是福王也别想觊觎。
原本玄武湖畔的房子推平了,材料都拿来建造别的院子给朝廷官员竹林了,武烈别院用的全都是新木头,总体格局类似清代的恭王府。
但比恭王府大得多,光一个花园里的菜园子就有十来亩地那么大。
单说秦家,一家人吃过饭,秦钟去读书,可卿去做女红。
如今这条件太好了,那么明亮的电灯,晚上不做点什么可卿都觉着在犯罪。
秦业在正堂上独坐了许久,起身回了自己屋子,想着又要交租,便打开连着床的柜子,连开两道锁,从里头翻出一个小箱子。
里头装着十来张五十两的银票,一堆碎银子,还有十几贯穿好的大钱。
这不是他的正当收入。
他原本在工部营缮司主管皇城部分宫殿修缮及前明皇陵维修工程,是贾政的直接下属。
这可是油水很大的衙门,一年到头不多不多只要有两三个维修宫殿与皇陵的差使,秦业也不敢多截留,那也有三五百两银子的“收成”。
如今不行了,营造局只负责设计规划,只有去考察前代建造的时候才有点内廷的赏赐和工部的津贴。
秦业就很焦急,就他这些年积攒的那点家底,若再不有个收成,倘若走通的门路求得宫里吴太后乃至凤藻宫的淑妃娘娘,从他这个还算与皇室不太陌生的老臣的请求,将可卿赐婚他挑剔了万遍才选中的承平侯府,他哪里去陪足够侯府记得住他、瞧得起秦家的嫁妆?
取了点铜钱,又拿了点碎银子,秦业将小箱子推进空格子,又从夹壁中取出十来张大额银票,摩挲了许久,终究叹息着先放了回去。
秦家,秦家,当今天下,姓秦的最富贵的莫过于西南督帅秦良玉。
若是能与她家拉上关系,又何必这银票开路,为秦家谋求一个好前程。
“若攀上西南秦家,承平侯继承大统,我女儿未必不能入主中宫。”秦业心道。
他也想花钱找秦家攀亲,可他也知道秦良玉根本不会介入国本之争。
若可卿不与宗室贵勋联姻还则罢了,一旦与承平侯府联姻,就算他秦业神通广大找上秦家,人家也不会搭理。
独坐了许久,秦业起身出门,他如今每天去城外监督城外营造,有一些以前的老关系还需要维护一下。
与他住在附近的一个,倒也算不上大人物,家里却有人跟宫里的内侍能攀上关系。
谁想今日过去一看,那家有人被抓走了,一家老小抱头痛哭。
秦业一问,在教坊司的老友被剃了头发还点了六个香疤,奉武烈王法旨在大报恩寺出家为皇家祈福。
也在教坊司行走帮着管南直隶大小青楼的几个子弟全部被带走,家里托人去刑部打探,得知明日只怕要开刀问斩。
秦业大惊,那老友最多捞点油水、家里子弟也不过在青楼里白嫖。
这怎么被出家的被出家被砍头的被砍头?
“说是有与逆贼同谋之罪,我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家哭道。
秦业一时无语已对。
牵涉到谋逆,那是怎么都不可能宽恕的罪行。
搞不好那一家都要被牵连了。
遂回到家门外,想想绕着那一座尽管只几个人在里面看着大门,却灯火辉煌彻夜不熄的宅子转了一圈。
秦业其实心里大概能猜到这是谁的宅邸。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拓疆万里的武烈王更有资格有这么一座别院?
“若是……唉,毕竟不是太祖子嗣,与之但凡有所瓜葛,将来承平侯岂能不清算。”秦业站在别院后门外踟蹰许久,到底没去敲门求见。
深夜回去躺下,秦业辗转反侧又是一夜失眠。
三更时分,秦业睡不住爬起来开了箱,咬咬牙取了十张五百两的银票。
得去找一下司礼监,尽快促成女儿嫁入侯府。
不能以妾室身份过门,必须是皇室赐婚方可。
若不然,将来拿不到一个皇贵妃位次。
后院里,可卿做完了今日女红,洗漱后便要休息。
贴身侍女瑞珠与宝珠侍奉着摘下头面,宝珠见可卿愁眉不展,想想笑着宽慰道:“老爷找了该找的,不该找的,总是有帮上忙的,小姐放宽心便是。不定皇孙府上,小姐去了便作了当家的女主。”
可卿愁肠百结,也不由好笑至极。
皇孙府邸便是个侯府,那也是太上皇的血脉,秦家的养女岂能当正房?
宝珠道:“我看小姐必定能当贵人,老爷与荣府的二老爷有旧,荣府二房的大小姐听说已定了位次,人家还是亲王妃呢。到时候有了这点干系,说不定承平侯还要求着咱们攀上武烈王呢。”
根本不可能。
这些丫鬟们想不明白,可卿可明白。
且不说承平顺义二侯有没有资格继承大统,便是能继承大统,那也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这两个人如今与八王六公过往从密,利益近乎粘在一起。
武烈王功高盖世,岂能与这些人相得?
何况,那两人这两年可没少在南都诋毁武烈王府,连她都知道若非凤藻宫召唤,王府的那些俏婢都要被那两个没出息的掳走了。
如今武烈王什么地位,他两个什么地位?
“倘若皇帝有了嫡子,那两个跳的太高,只怕要被处理。到时候,侯府人等哪有逃命之机,今日有地下逆党,明日便有宗室叛贼,他们哪有活命的机会。”可卿心道。
她不想赞同秦业十分看好的这门亲事。
但她也无可奈何。
一则规则如此,这二来么,她年纪可不小了。
她和元春同岁。
整个南都,有几个她这个年纪还待字闺中的女青年?
有!
可卿就知道有一个,荣府二老爷的学生傅试如今也当上了通政司的六品官儿,他有个妹子听说都快二十了还没有定好婚事。
“听说,这位十分貌美的小姐,似乎在荣府二房王夫人撮合下,有意与薛家那位恶名远扬的呆霸王成亲,只怕要苦着她了。”可卿躺下后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