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看过李纨求助信,自不会给她回信。
这俏寡妇心里明白着呢,你当她是在说自己的难处?
她一个早被娘家抛弃了的小妇人,在荣国府她享受着第一等的优渥待遇,她还有什么可惦记的?
这些天,二府清算损失,府中纸面上的损失倒也不大,一些值钱的小物件在抄家的时候被人顺手牵羊偷走,大件的可没人敢动,贾雨村盯得很紧。
算过之后,王熙凤与尤氏取了手里的银子,给府上大小主子仆从发放半年所欠下的,这也是为了安定人心。
毕竟各房要过日子,跟着府里吃了苦的仆人也要过日子。
然东府贾敬这一脉,西府大方二房的主子却只发了一半。
这是贾母决定的,虽然两府目前还不算太缺钱,但她认为领受了二府的大宗要自觉一些,不说做个表率,最起码要表现出带头过几天苦日子的决心。
但唯独李纨母子没少给。
李纨原本每月的例银是十两银子,她这十两银子可不包括做衣服的,一体分发那就是十六两银子。
再加上贾兰也是十两银子的例钱、学堂半年八两银子的开支、笔墨纸砚衣帽灯油每月三两。
还有单另给李纨自己找人经营的一点土地的租子。
这笔钱一体分发,李纨一回家手里就多了将近三百两银子。
可以说这是她和贾兰正常的收入,根本没收什么影响。
原本她母子二人每年就有五百两的积蓄,是积蓄,不是全部收入。
如今,李纨手里只怕有不少于三五千两的总体积攒。
有这么多钱,她在荣府原本地位不低,如今还当着当家少太太,她有什么不容易?
这封信,李纨的潜意思就一个,我知道李家那么作死肯定瞒不过天家,你们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好不好。
我都主动把问题交代了,南都李家也不过是一个一般家庭,就不用把他们当正经威胁了罢?
“这个荣府大少太太心眼儿多的很呐!”李征扔下书信就听秋桐说道。
那你的意思?
“管她呢,我听邢夫人不少次抱怨说,这位大少太太的例银不是一般的高,每月老太君与王夫人还有额定的赏赐,连累她这个大房太太也不少次给‘心意’,少说十两银子。”秋桐道。
李征假意道:“人家是个寡妇还要照顾孩子。”
“天底下守寡的可怜人多了去了,有几个比她李宫裁轻松的。”秋桐骂道,“咱们家是宗室,理应为天子分忧,天下那么多穷人家守寡带孩子的妇人才最该管,这些富贵人家的读了书自以为命苦的,她们苦什么苦。把她们那日子给别人,早美死了,小心眼儿事儿还多。”
李征十分称赞:“秋桐确学成了,这封信如何处置?”
“找个信奉装起来退回去就得了,信看过了,事儿知道了,爱咋咋。”秋桐道,“要不然,他们南都李家不断作死,咱们还不断给他们遮掩?什么东西!”
“就是,这人多少有点不知好歹。若林夫人在时,早被她将这封信砸在这小妇人连上了。”鸳鸯建议,“找个铁盒子,装一条白绫,叫她自己看着办好了。”
李征玩不了这么隐晦的,就在信奉上面写了“毛病”两个字,让找御林军给送回去。
王廉在花园训斥几个睡不着觉吓得多日失眠的东厂档头,得知此事连忙拦住,这还用得着御林军走一趟?
他叫来几个档头,又叫来七八个千户百户,叫带着那封信一路大摇大摆直奔荣府。
“大王,不是咱们欺负人,对这些不知好歹的就该让他们知道规矩。”王廉力劝。
李征点着头:“王公公说得对,那就这么办。”
王廉可不傻,李征在宫里的待遇他看着有问题,便冒死去找了皇帝,那秘密他也是知情人。
他比王承恩曹化淳小将近十五岁,而且还是有了家室才进宫当内侍的,当然心里想的也多了些。
是以次日一早,他带着东厂百十号人就去找李守中去了。
听说,你迫不及待想找死?咱家成全你如何?
这可让外廷不乐意了,情知三个宰辅这时候肯定不愿招惹厂卫,十来个大臣晌午下值时拦住钱谦益。
你如今是唯一一个六部尚书,是否代外廷教训一下厂卫?
钱谦益从善如流,花了一晌午功夫了解了因果,便上书弹劾李守中“目无法纪、不知尊卑”,又弹劾王廉“知法不全,执法不严”。
于是李守中再一次降职,从清贵的四品官降到了在南都国子监和太学打杂的七品官。
外廷目瞪口呆。
钱谦益你还真是狗,你不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钱谦益当然知道这些人想要什么,李言所部实力壮大到足以威慑东南海盗了,这么强大的一支武装外廷馋的流口水,士林也不少次提醒他这个礼部尚书“想想办法”。
问题是你们这么做能把李言拉过来,还是能把士林的人安排进去?
这只能打草惊蛇引起内帑不满。
再说,这支队伍是在皇帝手里掌握着的,如今不断想办法拉拢李言,那就是让皇帝感觉受到了巨大威胁。
他岂能不下手?
处理掉一个李守中,你们该安分守己的就不要再跳了!
九月初六,小朝。
文华殿上,三宰辅装聋作哑,八王六公催问:“西南安南叛军进攻越发凌厉,半壁江山有旦夕倾覆之虞,中军既已到松江府,为何还不南下?”
皇帝惊怒,西南局势如今一日一报,秦良玉扼守要冲叛军根本无法打过来。
你们是怎么看出攻势越发凌厉的?
鲁王启奏:“军中虽尚且有三分御敌之心,民间却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既中军已南下,应当即刻走海路赶赴安南迫使其退却。”
然后呢?
“应当与之议和。”福王启奏,“安南之地,以强汉盛唐尚且不能屯兵驻守,国朝如今四方征战,西域尚未安宁,不值得在此烟瘴之地逗留。可杀武氏,以其余人为安南国主,使之为国朝南天门。”
“二位亲王所言极是,”刘宗周谏言,“兵情如火,何日南下臣不做建议,然安南之地不可为国朝累赘,国家财富不能耗费在无法创造财富之地,否则反倒使国内空耗粮草,终而不得不又放弃掉。”
皇帝不予回复,什么时候南下外廷说了不算。
秦良玉得后续运到的大批量草,昨天还上奏称中军若攻击安南不能着急。
因叛军阻断交通,秦良玉至今还不知道升龙府之变,但根据敌人进攻越发猛烈且不惜代价的做法,老将军看出安南国内必发生了变故。
按照她的想法,这时候中军不但不能着急去攻击升龙府以解西南之局,反倒应当静观其变。
她的判断是升龙府聚集的各国联军或许闹出来一些不愉快,前线统领各国叛军的武氏大将应当要利用战争耗费前线的别国之军。
那就让他们勾心斗角,再坚持一两个月,敌军必然内讧。
见皇帝不予理睬,水圭启奏:“可使先头部队先行南下潮州府,臣听说东南海商得知安南叛乱,个个义愤填膺,正筹措粮饷准备以商船袭击升龙府以为朝廷出一些力气。若先头部队抵达,可与之联络。”
皇帝神色微动,若如此,那机会可就来了。
若如此南下,李征只能以平叛解决敌人。
但若再加上欺君之罪呢?
“此事朕会与武烈王商议,今日不做讨论。”皇帝笑道,“给这些人发个书信,朕体会他们忠君报国之心深远,若果真有此心,朝廷何以苛待?”
水圭催促:“既如此,陛下应召唤武烈王文华殿议事。”
皇帝侧目,半晌冷笑道:“北静王,中军屡次战争,均朕乾纲独断,非朝廷委派。何日出征,如何作战,外廷尚且不得有任何干涉,贵勋什么时候有资格参与中军征讨之议了?”
北伐东征与外廷贵勋毫无干系,战后可以给他们一点荣誉,毕竟是隆治皇帝的臣子。
可要不要作战,什么时候征讨,外廷什么时候有资格参与讨论并给中军下达指令了?
“陛下此言不妥,”东安郡王称,“征讨安南,乃霍朝恩为先军,秦良玉增援,此次中军南下,理当为其中一批。”
“等你什么时候做了皇帝再说话,霍朝恩之败与武烈王南征无关,外廷贵勋不服,大可以造个反,朕当一天皇帝,便由不得你决策国政。”皇帝呵斥。
散朝后,贵勋来访内阁。
周延儒一推二三五,温体仁水泼不进。
胡应台?
贵勋压根就没去找他。
老匹夫根本不会给臣子说话,他心里只想着皇帝的利益。
吵吵闹闹到九月十五,大朝,外廷到底联合了一批人手,为南征之事,他们打算今日一起发难。
然才上朝,皇帝便通报:“中军奉诏南下,如今怕是已经到东番北部了。”
群臣错愕,什么时候的事?
自然是数日之前。
各方在皇城外密布的眼线根本没意识到李征会突然出发赶赴松江府挥师南下,内廷对京师的掌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严密十分各家没办法及时得到有用消息。
这也就算了,皇帝还透露:“武烈王回朝之前,早就去升龙府解决了武氏逆党,如今的升龙府乱成一锅粥。”
满朝寂静的落针可闻。
如如此,那岂不是,其实不是……
“粤海将军周琼无能,且暴虐,武烈王已罢免其粤海将军官职,黜落为琼州府知府。南海水师如今在镇远郡主掌握中。”皇帝揶揄,“你们其中有一些人,这些天不断与周琼往来,他都没跟你们透露吗?”
水圭泣不成声。
完了,全完了,被周琼这个叛徒把他们八王六公一起装进去了。
时至今日,也唯有……
不,这不对!
水圭陡然反应过来了,如此大事皇帝今日才给他们通报?
这不是冲着安南叛军来的,中军能悄无声息打到升龙府,就有能力再一次横扫安南叛军。
如此保密,那只能是为了将他们这些人引诱到陷阱中!
东南危险!
不及他质询,乐善郡王抢出列怒道:“陛下此举,岂不叫江湖之中忠义之人寒心?”
“不算太笨!”皇帝评价道,“但是晚了,东南海商亦或者海贼,多年来为害一方威胁朝廷,朕早有意歼灭之。此番武烈王南下,这些人消息灵通,又胆大包天,昨晚已经在潮州府东北海域形成集结,好得很,正好有一个算一个,一起全部解决。”
说完点着一帮八王六公,皇帝诛心道:“你们诸位是忠君报国的,多年来十分忠君爱国,逆贼试图偷袭朕御林军,与你等自然没有干系。此战之后,你们诸位可要好生庆贺一番。”
众人怒极,只不过,以东南沿海各路海贼集结起来的实力,未必便没有一战之力罢?
没有!
九月二十日深夜,李征故意放慢速度好给里里外外的敌人制造错觉以备将来突袭,至此用了十天他才率中军杀到潮州府东北海域。
趁着夜色掩护中军悄然突入千艘战船云集的海域,李征不断通过高空无人机携带的红外热成像仪拍摄到的敌军战船位置调整中军舰队。
次日天刚亮,中军六百艘铁甲船、八艘配备了一千六百门火炮的现代战列舰突然出现在敌军眼前。
从澎湖方向赶到战场,在东北角小海岛集结待命的郑芝龙集团首先面临中军海师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第一轮三百艘战船一起开火,郑芝龙西南部近两百艘大船直接起火倾斜。
根本没反应过来,还在桅杆瞭望斗下观察海况的郑芝龙一听那炮火密度,当场一闭眼,就知道他们全完了。
“投降!”郑芝龙断然决定。
紧接着,第二轮火炮齐射,彻底打垮了郑芝龙最后的一点希望。
他倾尽所有才拉出来的八百艘大船被两轮齐射干掉六百艘,三万多麾下损失七成。
当桅杆上挂起大虞龙旗,船上桀骜不驯也吓破肝胆的郑芝龙所部水手纷纷将大炮火铳鱼叉短刀扔进大海,那巨大到恐怖的战船才快速调转方向,冲西北方向的福建海商船队撞过去。
这帮人的实力这时候才见终究。
千艘大小船只、少说上百门火炮的实力,足以割据一方了!
但在中军炮火的轰击下,还不到半刻钟,千艘战船再也无法动弹,船上大大小小的缺口与窟窿不断往上翻着浑浊的海水。
他们没有准备龙旗,正面准备撞击他们的李言所部八艘铁甲船迅速拉开,炮口调转瞄准他们。
突然这时,一艘还算完好只是不能移动的船上,甲板上窜出一个人,一刀砍死在船头身穿皮甲吆喝着“集合起来,决一死战”的福建水师指挥使,左右两刀砍翻船头上跪着乞降的几个蓝跑文官。
此人持三颗人头大呼:“王师既来,我等何必为这些民贼逆党出卖身家性命?不怕死的与我同去,杀逆贼,迎王师。”
听声音,竟是个少年。
舰队守备笑道:“这厮是个人才,留着他,有用。”
但李征的手下,哪里有个善茬?
他的八艘船缓缓后退,看着是离开了战场去增援其他方向,可他们的船顺风顺水,但若要发起第二次冲击,那可不花什么功夫!
那少年低头砍翻所有官员与富商,又呼啸着砍死海商集团船队所有管事的,再攀爬到桅杆上极目远眺,所见令他魂飞魄散。
中军的船火力猛速度快就算了,指挥者还比他想象的更狡诈。
他们放着近处的南部及东南部刘香海盗集团、荷兰东印度公司船队不管,快速赶上西面正扬帆试图逃回陆地的粤海将军所部,以巨大得令人恐惧的大船、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追上去,一炮炸掉船上的桅杆,又横冲直撞撞翻几艘船,迫使粤海将军所部海师停下速度规避。
然后,后面的帆船铁甲船赶上,千炮齐发,直接将粤海将军所部海师送到海底。
“叛军一个不留,真不愧是南都车裂贵勋不眨眼的武烈大王!”那少年惊叹。
至此,刘香集团才调转船头试图逃走。
哪里跑得了?
现代战列舰冲上去迎头干掉前面的大船,炸掉后面船上的桅杆,然后就不管了。
李征可没想为这点小鱼小虾放过荷兰人。
战列舰赶出不到三海里,荷兰人船头升起白旗。
船上观战,也是震慑的李言与另一个指挥使这半晌既热血沸腾又心里惶恐,中军有这八艘战船,横行天下海洋也畅通无阻啊。
有这八艘船,谁也别想在海上称王称霸割据一方!
见敌舰升起白旗,李言忙道:“他们降了!”
“瞎说,他们在号召全军死战。”李征呵斥。
……
要不是跟着帮鸟东西干过架,李言和指挥使真的就信了他的话。
“船能留下则留下,不能留下干掉,人一个不要,一炮一个,打的准的算二等战功。”李征喝令。
霎时间,八艘战列舰先是炮声响彻,而后炮声参差。
红毛鬼罢了,落水的怪他们实力不济,要他们干什么?
一炮一个,一个不留。
这既是杀敌,又是震慑。
郑芝龙怕不怕?
他怕得要死。
原本紧急抢修的几艘船能走,他此刻也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