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练霓裳的话，张金鼎冷笑着说起了春典：“来的是鹰爪孙，还是里马老合？供的是谁？拜的是谁？”

江湖人走江湖路，尤其是做外门行当的江湖人，都有固定套话。

这些套话统称为春典，也可以称为春点、唇点，张金鼎说春典，如果练霓裳对不上，生意就不用做了。

“我左青龙，右白虎，站立在中心戊己土，供奉绿林王匡先祖。”

“怎么供？如何拜？”

张金鼎上前半步。

练霓裳道：“我五指朝上，代表江湖五大门帮！”

“哪五大门帮？”

“风马雁雀飞！”

“还有一炷香呢？”

“大指朝天一炷香，拜的是江湖八大门帮！”

“哪八大门帮？”

“金皮彩挂，横拦荣葛！”

“八门八户各有祖师，你是哪个门的？”

“横门弟子！”

“横门人背后有一个包，那包里装的是什么？”

“上装天，下装地，装的是江湖老少爷们儿十三家买卖！”

“万朵桃花一树开！”

“横门本是一家亲！”

“西北玄天一只鸡！”

“绿林不把绿林欺！”

“绿林若把绿林欺！”

“伤了绿林好和气！”

雪千寻听得晕晕乎乎，心说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但听到这些话，张金鼎却放下心来，准备按规矩做生意。

这话说起来倒也不难解释。

王匡是绿林起义的领袖，绿林好汉大多会供奉王匡，再过几百年，供奉的就会换成梁山好汉和达摩老祖！

这里就有人好奇，达摩老祖和土匪有何关系？土匪为何供奉和尚？

当然是因为天地会、少林五祖！

五大帮、八大门，都是江湖常见的买卖，有个成语叫五花八门，加起来刚好是十三，即“十三家生意”。

风是有组织的骗子；马是单独行骗的骗子；雁是靠女色行骗，也就是传说中的仙人跳；横指的是土匪；兰指的是做局的老千；荣指的是小偷；葛指的是独行大盗或者杀手；金是算命的；皮是卖大力丸的；彩是变戏法的……

每种行当都有对应的切口，以此来确认身份，表明双方和气生财。

这倒不是张金鼎故意摆架子，而是练霓裳随口说出他的出身来历，让他心生忌惮，想试探练霓裳的来路。

若是来做生意的，张金鼎自然是和气生财，如果是来惹事的，张金鼎暂时虚与委蛇，然后再找机会报复。

如今对了春典，张金鼎心中的疑虑少了很多，苦笑道：“练寨主，北地被满清鞑子占据，生意不好做，大盛魁那帮钱串子，差点把我给挤兑死！”

“大盛魁”是满清最大的商会，生意遍布五湖四海，背景极为深厚，与大盛魁相比，张金鼎只是小虾米。

雪千寻不耐烦的说道：“胖子，你有完没完？比娘儿们还磨叽！”

张金鼎笑道：“姑娘快人快语，在下就不客气了，练寨主，请问您手中有什么宝贝，让在下开开眼界。”

练霓裳拿出几件珠宝。

这些珠宝是从狼山抢来的，总价值约莫三十万两，按照黑市规矩，可以抵价十万两，也可以换成物资。

张金鼎开的是粮油店，在这里兑换的自然是粮食，而江湖帮派中，主营粮食业务的，刚好就是金钱帮。

——最不缺钱的帮派！

金钱帮主上官金虹认为，世上最好用的武器就是金钱，钱能通神，能买来珍贵情报、收买无数人才，上可以买通王公大臣，下可以渗透各个门派。

如果没有朝廷大员作为靠山，金钱帮如何能安心做粮食生意？

张金鼎作为金钱帮在汉中分舵的总管事，眼力自然是一绝，很快便估出珠宝的价值，笑道：“练寨主，这些宝贝一口价，十五万两，您看如何？”

珠宝玉器都是三七开，哪有五五开的便宜事？更别说张金鼎看似和气，实际上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张金鼎给出一分便宜，他肯定能赚回十分，出道至今，从未亏钱。

练霓裳道：“张掌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事儿您直接说。”

张金鼎挥手示意，一旁伺候的伙计立刻离开，雪千寻道：“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姐妹同进同退！”

张金鼎并未坚持，这件事既可以说是秘密，同时也算不得是秘密，纯粹是他的私事，私下里搞点副业。

上官金虹并不禁止下属搞副业，毕竟人家跟了你，就是为了钱，不给人捞钱的机会，如何留得住人才？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下属不贪钱不好色不爱名，上官金虹敢用么？

张金鼎道：“听说练寨主最近攻破了狼山大寨，却没有占据狼山，在下有几个晚辈，想在狼山安家，恳请练寨主高抬贵手，给他们个安身之所。”

练霓裳略作考虑，笑道：“我是个妇道人家，没什么野心，对于地盘并不怎么看重，但狼山大寨，是我夫君亲自打下来的，弟兄们都流了血，若是就这么给出去，不好和家里交代啊！”

张金鼎立刻说道：“事成之后，狼山的生意，孝敬练寨主两成！”

练霓裳冷笑道：“张掌柜这是欺我年幼不成？小女子见识不多，但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江湖中见得太多。

现在他们可能会交钱，等到他们彻底站住了脚，还会乖乖交钱么？

如果他们赚了三千两，告诉我只赚了五百，难道我能派人去查账？

这种生意，向来都是一口价，想细水长流的，骨头都被嚼碎了！”

被人拆穿算计，张金鼎面上没有任何愤怒，仍旧是和气的笑容：“在下只是想做生意，绝无坑害之心，不知练寨主有何章程？一口价成交么？”

练霓裳道：“二十五万两，再去帮我找一件宝物，那件宝物的图纸我已经带来了，上面有详细介绍。”

说着，练霓裳拿出一幅画卷。

画卷上并不是珠宝玉器，而是一对黑乎乎的罗汉，似乎是精铁铸造。

张金鼎并不问罗汉来历，也不问藏着什么隐秘，而是问道：“姑娘对此有何线索？在下该去何处找寻？”

练霓裳道：“满清金顶门，你可以雇佣神偷去盗取，张掌柜手眼通天，区区一个金顶门，难不住你吧？”

张金鼎点点头：“成交！”

口中答应，心中却暗暗心惊。

练霓裳开出的条件，刚好卡住他的心理底线，既不多贪半文钱，也不少要一个子，提出条件之余，还出题考验他的能力，以便日后能继续合作！

厉害！

不愧是定军山寨大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