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到了至高境界，大概有两个前进方向，一个是操控天地元气，一个是成就己身，两条路并非泾渭分明，绝大多数高手，都是同时走两条路。

练斌便是其中的代表。

既能以穹苍宝鉴操控天地元气，又能以九死邪功铸就无漏之躯。

随手一挥，白云凝聚成锋锐剑气。

剑气如雨，万箭齐发，无孔不入。

除了硬拼，别无选择。

至少练霓裳想不到解法。

如此迅捷、密集的剑气，根本没有闪避空间，除了以硬碰硬，与敌人殊死相搏之外，哪有什么应对之法？

萧思衡双目微微眯起，在练霓裳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单脚跃起，轻盈更胜马踏飞燕，踩着剑气直冲霄汉。

霸王枪法·乌骓救主！

项羽征战沙场十余年，离不开四件老伙计，身着七海蛟龙甲，手持破阵霸王枪，腰悬雷刀，胯下乌骓马。

冲锋陷阵时，时常遭遇陷阱，或者是陷坑，或者是万箭齐发，又或者是捕兽夹绊马索，乌骓通晓人性，帮项羽避过无数陷阱，是项羽亲密战友。

为了表达对战友的尊重，项羽临阵创出奇招“乌骓救主”，让人在遭遇埋伏身处险境时，成功脱身而出。

此招对坐骑的灵性要求极高，古往今来能辅助施展这招的良驹，也就是刘备的的卢，赵云的照夜玉狮子，孙权的快航惊帆等寥寥数匹，武林人士修行霸王枪法的时候，多会把此招删去。

方才萧思衡处在剑气核心，窥破剑雨的破绽，以一苇渡江身法，施展这招乌骓救主，发挥出了奇绝效果。

身体跃起的刹那，霸王枪被萧思衡高高举起，双臂回环至背后，正是飞龙在天之势，身体升至最高点，居高临下落下之时，双臂风车回旋，霸王枪恍若一条乌龙，正正劈向练斌的顶门。

排云掌·殃云天降！

霸王枪法·直捣关中！

练斌忍不住高声叫好。

当年诸多义军起兵反秦，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王，项羽虽百战百胜，先入关中的却是刘邦，最终刘邦退避，项羽分封诸侯，成就西楚霸王的威名。

此招便是据此经历而来。

看似孤注一掷、一往无前，实则是二段连击、虚实结合，如果敌人没有出招抵抗，这一枪就是力劈华山，如果敌人闪避或者出招硬扛，这一枪就会变为镜花水月，神龙摆尾，气涌山河。

巧的是，殃云天降亦是如此。

这一掌如果不抵抗，那就是居高临下的轰击，如果抵抗，就会发现掌力变成柔软的披风，真正的殃云，是藏在披风后的萧思衡，一击克敌制胜。

二重虚实结合，四重真假迷幻。

就算有洞虚之瞳，洞彻气机，也难分清孰真孰假，练斌更能确认，这一枪过后，萧思衡至少有五招后手。

这小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这份天赋，真他娘的让人兴奋！

练斌手指轻盈划过胸前，两道剑气好似两条蛟龙，上下交叠而至。

这是公孙剑舞的技法。

练斌曾经见过，顺手学了过来。

公孙剑舞需要用缎带绑住宝剑，以此来增加攻击距离，练斌以御剑之法凝聚剑气，与公孙剑舞各有玄妙。

“轰！”

霸王枪轰在剑气交叠之处，方圆十数丈的云雾被彻底驱散，萧思衡如真似幻的身形再也无处躲藏，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澎湃气血彻底炸裂。

萧思衡脊背高高隆起，身子扭动好似一条苍龙，每根骨头每块肌肉都处在紧绷的状态，好似吹鼓的气球。

剑气刚刚散溢至身前，萧思衡的气机立刻被引动，恍若水库开闸放水，汹涌浩荡的劲力，浑似天河决堤。

练霓裳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

像是万马奔腾，像是雷霆轰鸣，像是高山滚巨石，石落海生涛……

这是萧思衡的气血。

气血如长江大河般流淌，发出剧烈的震荡，浑身上下每个窍穴，都已经彻底的张开，贪婪吞吐天地元气。

这是九霄真经独特的优势。

萧思衡的丹田被点破过一次，每处窍穴都是连接天地元气的纽带，就像一根根水管子，不断向水池注水。

水池有个窟窿，注多少漏多少。

看似是无用功，但如果有在钱庄工作的经历，就知道流水的重要性。

一进一出，利润就出来了。

“利润”是萧思衡的修为，是萧思衡战斗过程中，源源不断的气血。

虚夜月和段清霜快速赶了过来。

“官人变得好可怕啊！”

“这就是官人的实力么？”

“真是让人迷醉的勇悍！”

“姐姐能不能胜过官人？”

虚夜月好奇的看向练霓裳。

练霓裳暗暗感叹，本以为自己可以和萧思衡并驾齐驱，现在看来，自己拼尽全力苦修，勉强能看到背影。

不能继续留在山寨闭关了。

必须出门历练。

必须用战斗刺激潜能！

有些曾经有过计划，但一直没去争夺的机缘，差不多该去抢夺了。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逡巡不前！

如果自己继续闭关，恐怕用不了一年时间，就只能尝试和邀月联手。

再过两年，家中所有姐妹联手，也会被萧思衡单手轻松按在床榻上。

“姐姐，我有些疑惑，官人在献王墓得到霸王枪，前后不过一个月，怎么用的如此熟练？他练过枪法？”

“官人没有主动练过枪法，但他精通兵刃之理，天生战神之躯，任何兵刃在他手中，都能发挥偌大威能。

霸王枪大开大合，十荡十决，与官人擅长的武道完美契合，官人握住枪杆的时候，便已经领悟出了用法。

江湖中有个强人名叫赤尊信，号称精通所有兵刃，就是类似道理。

据说，赤尊信御敌时，会根据敌人的兵刃，选取克制的兵刃，利用兵刃优势占据先手，把对方彻底击败。

赤尊信喜欢在黎明出手，在黎明时间的兵器库内，赤尊信能爆发出远超根基的战力，敢于面对一切强敌。

官人不喜欢花里胡哨的手段。

官人喜欢简单精炼。

所以，我很好奇，如果官人和赤尊信争斗，赤尊信该选取什么样的兵刃克制霸王枪？或者克制亢龙履霜？

夜月，我知道你喜欢花哨，但与其学赤尊信，不如专修天山折梅手。

把天山折梅手用在兵器上，就是差不多的效果，清霜也是如此，你的指法天赋一般，剑法天赋还算不错。

最适合清霜的剑法……

过段时间我去帮你抢一门！”

练霓裳说的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自己的用词有什么不妥之处。

“抢一门”是什么鬼？

你已经改行了啊！

就在三女说话功夫，练斌的剑气已经把萧思衡逼到了绝境。

上有云海剑气如狼牙，下有地脉剑气似石笋，中有风雷之力，赫然是传授给虚夜月段清霜的两门绝学。

却是练斌见到二女到来，为了表示自家女儿很大方，给的都是高级货，借助这场战斗，展露心法妙诀。

头顶剑气是气凝聚和摘星法。

足下剑气是攻地法和乾元封地。

中间的风雷之力是风凝聚，以及旱雷法的“太乙旱雷”。

还有困缚萧思衡移动的捆仙法，防备霸王枪突刺的转坤法，卸去排云掌力的脱力法，以萧思衡为教具，把两门妙法的精要完完整整的展示出来。

以练斌的通天修为，举手投足均是无上妙招，让人受用不尽，为了防止二女看不明白，故意放慢了速度。

即便如此，激战十几招过后，萧思衡也是血灌瞳仁，濒临绝境。

岳丈另一个称呼是“泰山！”

他是真的可以泰山压顶！

情况越是危急，萧思衡的感知便越发敏锐，精神越发兴奋，浑身汗毛根根竖起，气血如熔岩般喷涌而出。

兴奋！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兴奋！

萧思衡狂笑着冲向练斌，周身所有防御尽数散去，集合全身力道，孤注一掷的冲锋，由于过度催动力道，经脉被撑的裂开，肌肉也出现了拉伤。

超越极限的冲锋。

超越极限的搏命强招。

霸王枪法·破釜沉舟！

项羽最登峰造极的一战。

霸王枪最登峰造极的强招。

这是项羽毕生武道的精粹，越是处在绝境，越是有死战不退的勇气，爆发出的威能越强、越烈、越勇悍。

练斌双手虚抓，掌心凝聚出两把蜿蜒的长剑，左手剑横贯八方，右手剑百步飞剑，两道剑气交错而过，周围空间好似静止，万事万物失去色彩。

合纵连横！

战国时期纵横家的绝招。

需要横剑术的传人与纵剑术的传人联手施展，只不过众所周知，所有合击的武功，最后都能够一人施展。

纵横家的剑术传承固然高明，但传承一千多年，若是没有丝毫改进，后世那些传人，难道都是废物不成？

练斌的飞剑之法，便是根据纵剑术的百步飞剑修改完善而来。

用出这一招，说明练斌放下嬉戏打闹的心思，拿出几分真本事。

“刺啦！”

萧思衡护体宝衣被剑气切开，胸前留下一道血口，流下斑斑鲜血。

“嗤！”

破空之声传来，被剑意强行压住的萧思衡，挥手射出霸王枪。

霸王回马！

霸王弯弓！

“铛！”

练斌弹指隔开霸王枪。

“呼~呼~”

萧思衡手持双锏冲锋而至。

亢龙锏带着嘹亮龙吟呼啸而下，履霜锏划过优美圆弧攻向练斌腰肋。

连斌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萧思衡的根基没有超出预料，但萧思衡的战斗意识、顽强意志，比他预想中的超出甚多，方才那次对招，察觉到硬拼不过，毫不犹豫射出长枪。

看似破釜沉舟，实则暗度陈仓。

既有项羽之勇，也有韩信之谋。

反应之敏锐，出招之果决，变招之迅速，让练斌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潇洒时光，忍不住露出笑意。

“此真乃吾之佳婿也！”

练斌狂笑一声，弹指出剑。

两人激战于云海之中，身形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萧思衡劲力叠加，一锏更比一锏强，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练斌变化多端，招数绝妙，无论萧思衡速度多么快，力量多么强，总是能后发先至，用离经叛道的妙招，轻巧卸去所有力量，乃是技巧的巅峰。

不是不能用力，而是不想用力。

作为当世最顶尖的老魔头之一，练斌当然是有傲气的，以硬碰硬，强行轰败萧思衡，这算什么大本事？

无论用出什么样的招数，都有熬工龄的嫌疑，未免会让人小觑。

这种纯用技巧的剑术，除了以真气凝聚出有形有质的“气剑”，几乎没用丝毫内劲，招招皆是绝妙至极！

练霓裳三女早就已经看花眼。

萧思衡的凶猛冲锋，好似千丈飞瀑轰鸣而下，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山崩地裂，让人不知该如何抵挡。

练霓裳勉强维持淡定。

虚夜月段清霜忍不住拉起手，心说官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是披着人皮的凶兽，谁能挡住这等冲击？

怪不得姐姐如此欢迎我们！

练斌的应对天马行空，精巧绝伦，玄妙莫测，无迹可寻，没看到练斌出手招数时，她们想不到该如何拆招，见到练斌出手后，顿时豁然开朗，心说本就该如此拆解，如此方才是正理。

她们真的懂了么？

当然没有！

这就是对着答案做习题，表面看起来很刻苦，看起来全都懂了，实则没有思索的过程，大部分是无用功。

若是苦思冥想，思索妙招，却又会错过两人争斗，根基最深，剑法最高明的练霓裳，看懂一招剑法，至少需要二三十招的时间，何况虚段二女？

练霓裳喝道：“都别看了，咱们根基不够浑厚，看多了没好处，如果想知道招法精要，询问官人即可！”

虚夜月耸了耸肩：“姐姐，我早就在看热闹了，这是我爹教我的，对于想不明白的事，干脆就去看热闹。

官人说过，这叫做……躺平！

躺平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我本来就是个懒人，从未想过武功登峰造极，只是喜欢花里胡哨。

如果官人是巍峨的高山，我就是环绕在山腰的藤萝，绽放美丽花卉，妆点他的巍峨，何必去追求极限呢？

看看热闹，难道不好么？”

段清霜撇了撇嘴，心说如果你是躺平的人，那当初在峨眉山上，与我拼着命的内卷的，是哪儿家大小姐？

不过，这话倒也不能说是错误。

虚夜月和段清霜内卷，是因为她们俩天赋差不多，武功差不多，各个方面的对比是互有优劣、平分秋色。

比对练霓裳，难以望其项背。

比对萧思衡，差距大如天堑。

与其想着怎么超越练霓裳，不如想想怎么取悦萧思衡，躺在萧思衡怀里撒娇调笑，岂不比练武舒服得多？

段清霜和虚夜月争斗多年，最是了解虚夜月的心思，觉得很有道理。

练霓裳：┓(′?`)┏

我想找两个妹妹做帮手！

你们俩怎么成了咸鱼？

做咸鱼还是很舒服的。

我暂时做一天的咸鱼吧！

练霓裳放下心思，观看比斗，纯粹是看热闹，不再分析武道痕迹。

萧思衡浑然忘我，肆意强攻，忽而双锏轰鸣，忽而袈裟伏魔，忽而轰出降龙十八掌，忽而掌力撕天排云，又在云中徜徉时，青龙探爪抓向肋下。

弱水柔易九转功！

九霄真经！

神照功！

道门·九字真言手印！

洞虚之瞳！

诸般变化，诸般神通，真气肆无忌惮的损耗，气血毫无保留的奔涌，不知斗了多少招，不知用了多少力。

“好累啊！”

这是萧思衡恢复清醒的时候，脑海用仅剩的念头，噗通昏倒在地。

身体倒下的瞬间，两根弩箭从衣袖中飞射而出，练斌挥手夹住箭矢，正要骂两句，箭矢忽然从中断裂，喷出一股蓝色的粉末，散发刺鼻的臭味。

这不是毒！

毒对练斌没有丝毫作用。

这是补药。

大补灵药！

唯一的缺点是味道极差。

练斌鼻子嗅了嗅，认出这是非常优秀的补药，正有些好奇，忽然感觉鼻子有些凉意，摸了摸，竟然流血了。

好小子！

真是好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