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门已经覆灭掉了！”

北堂馨儿满脸都是哀怨之色。

萧思衡等人对此却是颇为淡定。

一方面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与四方门非亲非故，做不到感同身受。

一方面是混迹江湖比较久，对于门派覆灭之事，看过不知多少次。

最后一方面，四方门的管理结构非常畸形，属于宗门、家族、部落乃至于教派的结合体，就是个四不像。

这使得四方门内部极为松散，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本家弟子，余下弟子对宗门毫无归属感，很容易被策反，随便用点手段，就能引起内部纷争。

有一个最简单、最基础、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拜入宗门的理由，说一千道一万，核心需求都是学武。

拜入少林是为了吃斋念佛么？

拜入武当是为了修道炼丹么？

练武！

练武！

还是他娘的练武！

人家是为了学武来的，就算不想传授核心武学，至少让人看到希望。

四方门在这方面做得极差。

名义上是宗门，内部却是按照家族模式管理，最高深的四方玄功，属于四位长老的家传武学，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连亲生女儿都学不到！

既然学不到武功，那能不能成为四方门核心层，掌握宗门的权势呢？

当然是……绝对不可能！

四方门的权势是世袭的！

每个家族各自分管一部分。

除了东方、西门、南宫、北堂四个家族的成员，外姓休想掌握权势！

当年四方门发生内乱，四大长老中的南宫烈远走他乡，东方青木失踪，西门若水坠崖，只剩一个北堂墨，年青一代则是只有东方玉和北堂馨儿。

东风玄功、西雷玄功、南火玄功三门绝学失传，只剩北电玄功，北堂墨藏得非常严实，亲女儿也学不到！

根据武林世家的规矩，所有人都觉得东方玉会与北堂馨儿联姻，以此保证四方门的权势永远被他们掌控。

这对门派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在四方门弟子眼中，无论自己立下多少功勋，哪怕为门派赴汤蹈火，也学不到高深武功，进不了管理层。

既然如此，何必辛苦打拼？

混吃等死不好么？

既没有崇高信仰，也没有救命之恩养育之德，还没有晋升渠道，一个月几百块，我他娘的玩儿什么命啊！

一个摆烂，就能带动十个百个！

短时间看不出来，时间长了，被人看出虚实，在西域大势力眼中，四方门就是一块无人看管的硕大肥肉。

只要有人拦住北堂墨，那些势力必然如鬣狗般疯狂撕咬，大口啃肉！

灭门，只在旦夕之间。

北堂馨儿不明白，四方门弟子为何会倒戈相向，却不知从创立之初，四方门的先祖们已经埋下覆灭祸根。

家族是家族，宗门是宗门。

江湖允许有武林世家，也允许有武林宗派，但不能把二者合为一体。

唐门、金家、温家、雷家、萧家、慕容家、谢家，这些是武林世家。

武当派、峨眉派、昆仑派、浣花剑派、慈航静斋，这些是武林宗门。

金钱帮、怒蛟帮、权力帮、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这是黑道帮派。

全真教、天师府、白莲教、日月神教、天鹰教，这些全都属于教派。

泾渭分明，不要随意混合。

除非强到张天师那种程度！

以萧思衡和练霓裳的关系，玄心正宗和萧家也是互不统属，未来继承宗门的是掌门弟子，并非萧家子嗣。

“拦住北堂墨的高手是谁？”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的动作非常非常快，在凌晨发动突袭，三位高手拦住我爹，余下的杀手大肆杀戮，四方门的弟兄似乎全都被他们招降，纷纷挥刀砍向我们，真是太可怕了！”

“他们的武技有什么特点？”

练霓裳耐心的安抚北堂馨儿。

北堂馨儿恢复几分淡定，她的性格极为坚韧，只不过被保护的太好，甚少经历江湖险恶，遭受刺激过大。

随着练霓裳的安抚，北堂馨儿好似找到主心骨，开始回忆凌晨的事。

“那些人黑衣蒙面，武功高强，出手快如闪电，杀伐狠厉果断，显然是职业杀手，并为此准备很长时间。

四方门的弟兄，绝大多数被这些黑衣人招降，内门管事全军覆没。

我就是被这些叛徒打伤的！

拦住我爹的高手一个擅长爪法，一个擅长掌法，一个擅长指法。”

北堂馨儿揉着脑袋回忆，却记不清这些人的招数，只记得这些人出招之时气象万千，掌力指力呼啸而过。

“什么样的掌法、爪法、指法？

是刚猛的还是轻柔的？

是直来直去还是诡异多变？

爪法是龙爪、虎爪、鹰爪、鬼爪，还是虎鹤双形、龙凤呈祥？”

练霓裳一边询问一边演示。

北堂馨儿定了定神，说道：“掌法既轻柔奇诡又刚猛凌厉，烈火熊熊，爪法似乎是鬼爪，鬼气森森的，我远远的看了一眼，浑身都发冷，指法和掌法略有几分类似，都能点射出火焰。”

“是这样么？”

练霓裳挥手演示烈火掌、烈火指、九阴白骨爪三门武技。

北堂馨儿摇了摇头。

“练姐姐的功夫太过正气，黑衣人的拳脚能轰出烈焰劲力，却不是至阳至刚的火焰，反而类似地府鬼火。

爪法也不是很像。

姐姐的爪法给人的感觉，是一爪在敌人头顶抓五个血窟窿。

他们用的爪法，比姐姐的爪法残忍狠毒数十倍，似乎只要被抓住顶门，整张人皮都会被他们给撕扯下来。

姐姐认识这些功夫么？”

北堂馨儿小心翼翼的询问。

练霓裳看向萧思衡：“官人，妾身觉得这三位高手来自西域魔教。”

“娘子从何处看出来的？”

“官人何必装糊涂？

那门掌法是毁天灭地紫阳手，爪法是趋魂迥源夺命手，出自魔教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做不得假！

那门指法，似乎是焚心魔指。

这些武技都是魔教秘传绝学。

外传一门，或许是盗贼手段高明。

一次性外传三门，那就说明，魔教内部出现极大变故，接下来，会有更多人试探魔教，引发更大的乱局。

如果妾身没有猜错，他们是故意施展这些武技，就算馨儿不说，他们也会泄露出去，让魔教内部出乱子。

闹到最后，或许会导致……”

练霓裳说不下去了。

如果最终导致玉罗刹出手，西域江湖将会杀得腥风血雨，尸积如山。

玉罗刹这种人物，要么不出手，出手必须玩个大的，杀得血流成河。

平平常常收手，雷声大雨点小，只会引来更多势力的窥探，西域武者与中原武者不同，中原阴谋诡计更多，会觉得这是请君入瓮之计，需从长计议，西域武者那是真的会用性命去押注！

赌赢了万事大吉。

赌输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想镇住这些武者，只能用鲜血。

唐竹权挠了挠下巴：“老萧，西域最近的变故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这很正常。”

“啊？”

“因为楚留香到了西域。”

萧思衡说了个干巴巴的冷笑话。

远在御风部落的楚留香，看着李红袖整理出的情报，眉头拧成一团，突然感觉鼻子发痒，连打两个喷嚏。

“阿嚏！阿嚏！”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

“怎么了？发了寒热？”

苏蓉蓉温柔的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摆了摆手：“没事，多半是萧思衡在背后说我坏话，把西域越来越乱的缘由，全都算在我头上！”

“西域的混乱与你有何关系？”

宋甜儿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盐碱湖水中饲养的海鲜，与真正的海鲜略有些区别，常人吃不出来，宋甜儿这种厨艺宗师，味觉最是灵敏，能品味其中区别，研究出新的菜品。

楚留香负责试菜！

李红袖放下书本，解释道：“咱们家这位楚公子，四处管闲事儿，号称江湖第一搅屎棍，与陆小凤并驾齐驱，盗帅所过之处，必然是血流成河。”

楚留香闻言满脸黑线。

“血流成河的是盗圣，据说，盗圣喜欢杀人，尤其喜欢吃人心，六扇门卷宗就是这么写的，不信你就去查，六扇门档案库有盗圣亲笔写的信笺！”

楚留香突然想到，当初追捕上官木的时候，上官木吐槽盗圣好杀，觉得此事分外有趣，以此逗弄李红袖。

李红袖翻了个白眼。

当年盗帅盗圣那场比试，她是亲眼看过的，与盗圣有数面之缘。

盗圣年轻时确实有些猖狂，也曾做过一些大案，但从不杀人，什么生吃人心之类的说法，多是江湖谣传。

李红袖嗔道：“别编排盗圣了，人家好不容易改邪归正，过安生日子，说这些做什么，说说西域的事！”

楚留香指了指嘴巴，表示嘴巴里面塞满海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红袖做出练霓裳同款分析，只不过她得到的情报更多、更具体。

“根据现场痕迹推算，灭掉四方门的高手来自轮回宗，这是一个流传千年的神秘势力，先祖是鬼洞族，曾在西域成立精绝国，后被鄯善国灭掉。”

“轮回宗是佛门分支么？”

“不是，他们是佛门对立面，自称来自于魔国，比较崇拜眼睛，信仰的神祇是鬼母，有一双地狱魔眼。”

“这名字好俗烂……”

宋甜儿忍不住吐槽两句。

李红袖没有搭茬，接着科普：“精绝国覆灭后，轮回宗迁徙到藏地，在藏地搅风搅雨，直到莲花生大士与制敌宝珠大王联手诛魔，方才把轮回宗的高层尽数除去，据说昆仑深处，有他们降妖伏魔之时留下的遗迹、庙宇！”

莲花生大士的地位，相当于中原的鸠摩罗什、菩提达摩，只要对密宗佛法稍有了解，肯定知道这位圣僧。

楚留香当然知道莲花生大士，却没听说过什么“制敌宝珠大王”！

不等楚留香发问，李红袖主动科普当年的故事：“制敌宝珠大王，也被称为格萨尔王，是有名的英雄豪杰，藏地流传诸多歌颂格萨尔王的史诗。

这些史诗并非是背诵学习的，而是来自于天授，具体的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也没人能说清楚。

就连蒙元国师八师巴，也未必能背诵全篇史诗，我对这些了解不算多，可以让老姬帮忙搜集一些资料！”

楚留香好奇的问道：“红袖，围攻北堂墨的高手，用的是魔教绝学，为何与数百年前的轮回宗扯上关系？”

同一时刻，练霓裳问出相同问题。

只不过练霓裳不知道轮回宗，之所以提出问题，是因为萧思衡斩钉截铁的表示此事与魔教没有丝毫关系。

萧思衡解释道：“娘子，《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是魔教绝学，但并非每门武技都来自魔教先贤，再者说了，魔教广开方便之门，鱼龙混杂，各门各派的高手武者，都可以加入魔教。

这些人加入魔教后，有些会把武功秘诀献出来，换取教主的赏赐。

如果心法武技来自名门大派，教主就把秘籍改头换面，做出掩饰。

如果来自于独行侠客，或者是这些人自创的，就直接存放在库房。

某位魔教先贤，从库房中挑选七门至阴至邪至毒的绝学，总结出《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汇聚成一卷。

举个例子。

国师黄裳编纂《万寿道藏》，难道里面的符咒经文是黄裳创作的？

既然这些绝学并非魔教首创，说明各有来源，只是以前声名不显。

现如今，有人想要搞事，故意让他们显露出踪迹，以此搅乱魔教。

有这个能力的，多半是蒙元。

娘子，我知道你想说魔师宫，但我觉得此事与魔师宫无关，或者说，这些武者并非魔师宫培养，我觉得此事与密宗有关，落子的可能是八师巴！

咱们要不要打个赌？”

萧思衡挑挑眉毛。

“赌什么？”

练霓裳豪气的拿出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大半，随后递给萧思衡。

这里人多，有些话不方便讲，萧思衡传音入密：“娘子，我问过千寻，她在尸香魔芋幻境中看到的景象是，我失去武功需要她保护，娘子则是成了千寻的好妹妹，咱们就赌这个如何？”

练霓裳气的柳眉倒竖，看了看雪千寻圆圆的八月十五，思索着等会儿应该从哪下手，给她一个深刻教训。

倒反天罡！

小妮子，你竟然想做姐姐？

做做梦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撺掇官人对赌，你可真是要反了天了！

呃……

雪千寻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最多就是做做梦，偷偷想想，让她亲自去执行，很显然是不敢的！

这是萧思衡听到故事后，觉得此事颇为有趣，想帮雪千寻实现梦想。

此事暂时不能告知雪千寻。

现在说了，何来“惊喜”？

练霓裳冷哼道：“如果我输了，就陪官人演一场戏，如果官人输了，也来演一场戏，咱们俩一起演戏！”

“什么戏？”

“霸王别姬！”

“这个好，我正好有霸王枪！”

“官人扮演虞姬。”

练霓裳嘴角闪过一抹邪笑。

萧思衡：┓(′?`)┏

这种反串表演并不算特别罕见。

至少在后世不算罕见。

梅兰芳就是青衣花旦，梅老板不仅扮演过虞姬，还曾扮演过穆桂英、花木兰、缇萦、窦娥、孙尚香、杨贵妃、王宝钏、白素贞，甚至是潘金莲。

唐竹权给高立使个眼色：老高，你觉得他们两个赌的是什么？

高立回了个眼神：酒池肉林！

唐竹权继续眼神传信：老萧各个方面都很完美，唯独女色方面……

高立回个眼神：一点缺陷没有，那还是人么？再者说了，掌门夫人的容貌如此英俊，哪个看了会不动心？

唐竹权：(;￢＿￢)

高立：┐(‘～`；)

雪千寻晃了晃肩膀，忽然觉得后背冷嗖嗖的，总觉得到达铸剑城后，自己会吃一顿莫名其妙的竹笋炒肉。

双儿拿着小本本，安静的记录。

北堂馨儿好奇的探过脑袋，却见上面写着：少爷和夫人打赌，雪夫人无辜遭殃，我该在什么时候喝汤呢？

北堂馨儿惊的差点儿晕过去！

这一家子，似乎都有些不正常。

唯一正常的就是这些坐骑。

骆驼还是非常正常的！

北堂馨儿的想法持续到铸剑城。

到了铸剑城之后，她就会发现，骆驼是借来的，所以比较正常，萧思衡的亲密战友，属于马匹中的异类。

别的良驹喝水。

萧思衡的良驹喝酒。

别的良驹相对比较骄傲。

萧思衡的良驹甩着鬃毛，在一群母马中纵横来去，好似马中吕布！

……

“老伙计，有没有被酒色所伤？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稍稍的……”

“哧溜溜~~”

老酒很是不满的打了两个响鼻。

萧思衡点点头：“看来你果然被酒色所伤，从今天开始，戒酒！”

老酒转过身子，屁股对着萧思衡，用尽全身力气，放了一个马屁。

“不仅戒酒，还要戒色！”

萧思衡捂着鼻子宣布命令。

老酒含泪与小母马们告别！

……

“练掌门，你们真的回来了？”

剑雄满是惊喜的看着练霓裳，由于惊喜过度，有些口无遮拦，慌忙拍了自己的嘴巴两下：“抱歉啊，我不知道该怎么称赞你们，只能敬你一杯！

敬从大漠归来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