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冰墙，冰墙后面传来长江大河的“哗哗”声。

这座硕大的冰墙并非普通寒冰，而是用昆仑特产的冰山水晶石为材料，混杂千年玄冰、乃穷神冰铸造的。

冰墙整体高度约为二十丈，上面绘制着诸多魔国符文，造型精美绝伦，很像是神话传说中的“南天门”。

这里当然不是天门。

这里是魔国的“灾厄之门”。

唯有通过灾厄之门，才能到达魔国的恶罗海城，根据宝象交代的情报，灾厄之门本身不蕴含任何机关，纯粹是为了宣扬威严，建造的巨大牌楼。

防御手段位于门后的冰川长河。

一是极冷，此地只能走水路，没有取巧之法，冰川水森寒刺骨，一不小心跌落水中，必然会被寒毒侵蚀。

绝大多数人挣扎几下后，会被冻成一块冰雕塑像，就算勉强逃离，寒气渗入五脏六腑，如同附骨之疽，就好似挨了玄冥神掌，终身被寒毒折磨。

二是鱼阵，冰川中生存着数不清的白胡子鱼，这种鱼不会随意伤人，也没有人能操控它们，但鱼群迁徙，掀起剧烈波涛，卷起吸摄万物的漩涡。

冰川最深处，有条变异鱼王，体型超过两丈，皮糙肉厚，力大无穷，随便一个甩尾，就能掀翻往来船只。

三是凶兽，这是最终防御，宝象没有亲眼见过，只知道凶兽共有两只，时常与鱼王争斗，力大无穷的鱼王，只能被动防守，奈何不得凶兽半分。

轮回宗的人想通过冰川，会先在灾厄之门外泼洒鱼食，喂养白胡子鱼，随后在门楼悬挂明珠，吸引凶兽。

如果运气不太好，恰好赶上鱼王和凶兽争斗，那就有多远跑多远。

大祭司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原因很简单。

鱼王和凶兽都是天生地养，并非轮回宗豢养，它们虽然产生变异，变异的却是身体，灵性没有太多提升。

所谓的“鱼王”，究其根本，是一条体型庞大力大无穷的“鱼”。

没什么灵智，也没有丝毫灵性，只有最基础的生存本能，就算找来技艺最高的驯兽师，也无法驯服鱼王。

野生与家养的区别便在于此。

野兽以生存为最高准则，如果发生特殊变异，增强的是身体素质。

身体更庞大，爪牙更尖锐，或者附带剧毒，提升自身的生存能力。

家养的良驹、灵犬、鹰隼，无需为生存担忧，有良好的成长环境，自幼经受驯兽师的训练，比较通人性。

比如老酒，身体素质方面，拔尖的唯有耐力，既不会对镫拐弯，也不会平地横移，但灵智极高，极通人性，与萧思衡配合默契，堪称人马合一。

冲锋陷阵，纵横捭阖，无往不利。

骑乘别的坐骑，哪怕是金毛狻，也会觉得很别扭，没有老酒畅快。

关于鱼王，宝象听过一种说法。

冰川中原本是没有鱼王的，只是某次祭祀时，轮回宗至宝落入冰川，被一条鱼吞噬，经过不为人知的变化，一代代变异下去，逐步诞生了鱼王。

轮回宗多番想要夺回宝物，怎奈鱼王大多数时间深潜水底，偶尔出水，凭借猛烈的甩尾，游泳速度奇快。

找不着，打不着，抓不着。

唯一可行的办法似乎是——钓鱼！

字面意义上当钓鱼！

据说，轮回宗当代宗主，之所以用双钩为武器，就是想钓出鱼王。

还有一种说法，两只凶兽之所以追逐鱼王，不是因为喜欢吃鱼，而是感觉到秘宝的气息，在生物本能下，想夺走轮回宗秘宝，这才有多番争斗。

呃……

这些“据说”全都来自于宝象。

这家伙在某些方面确实很灵秀。

宝象到了阴曹地府之后，可以去问问鹰飞，以双钩作为武器，是不是想把鱼王钓出来，钓鱼戴不戴头盔。

灾厄之门后面是蜿蜒流淌，足有数十里的水路，银月不适合进入，阿金阿彩在半空巡视，邀月挥手一掌，在足下凝聚成冰舟，一共凝聚出四艘。

练霓裳和段清霜一组。

邀月和雪千寻一组。

怜星和虚夜月一组。

萧思衡和双儿一组。

分组不是胡乱分的，不仅考虑到众人的武力，还要考虑各自特点。

段清霜负责给练霓裳操舟。

雪千寻负责在前方带路。

怜星和虚夜月属于脑子活泛、活泼好动的，让她们两个自由活动。

双儿武功最差，需要高手保护。

萧思衡武功最高，在后方压阵。

雪千寻坐在船头指引方向，邀月足下微微用力，她在长江边长大，水性自是极好，也懂得如何操舟掌舵。

练霓裳以天魔力场调整水压，以此作为前进动力，段清霜掌控方向，速度不是很快，却也没有风浪颠簸。

虚夜月手持九现神龙鬼见愁，看到好玩的东西就用长鞭卷过来，怜星用邀月同款方式操控冰舟左右穿梭。

萧思衡在后方压阵。

双儿把书箱放在冰舟上，在上面铺了厚厚的毛毯，坐在上面休息。

手中拿着一本小册子，正是铁棒喇嘛留下的制敌宝珠大王史诗，一方面给自己解闷，一方面是查找资料。

“官人，你看那是什么？”

虚夜月指着左前方高声询问。

定睛看去，一条条白胡子鱼紧紧排列在一起，咬住尾鳍，首尾相联，一圈圈盘据成圆阵，好似军阵一般。

鱼阵！

冰川中最凶险的杀机之一。

白胡子鱼本身并不凶险，凶险的是结成鱼阵后，游动时卷起的漩涡，以及数千条白胡子鱼飞速移动过程中，产生的剧烈冲击，能一击撞碎冰舟。

不仅如此，结阵代表防御，说明有强敌到来，很显然，多半是鱼王与凶兽发生争斗，这会引发巨大浪涌。

欲破鱼阵，需有鬼帅。

所谓的“鬼帅”并不是厉鬼，而是渔民驯养的鱼鹰，也就是鸬鹚。

鸬鹚爪牙尖锐，擅长抓鱼，嘴巴非常大，脖子却比较细小，渔民用绳子拴住鸬鹚的脖子，鸬鹚抓鱼时，鱼会被它们叼在嘴中，而不是生吞下去。

如果养了很多鱼鹰，那么必然会有一只鱼鹰之王，体型最为硕大，爪牙最为尖锐，性格最为凶猛，任凭何等稳固的鱼阵，也撑不住三五次冲锋。

这只鱼鹰之王，被尊称为鬼帅。

某处河流湖泊，如果连续六七日没能抓到鱼，说明里面可能有鱼阵，渔民会祭祀河神、龙王，请出鬼帅。

鬼帅钻入水中，尖嘴利爪，对着鱼阵迅猛冲锋，强行把鱼阵冲开。

盘踞洞庭的怒蛟帮，还有潜伏于三峡的十二连环坞水道，这些黑道帮派做的正经生意中，便包括打鱼卖鱼，有很多擅长豢养鱼鹰的弟子，负责统率这些鱼鹰的，便是威风凛凛的鬼帅。

怒蛟帮的鬼帅由凌战天养育。

十二连环坞水道的鬼帅由朱大天王亲自喂养，这家伙不信任任何人！

萧思衡没养过鱼鹰，阿金阿彩也做不得鬼帅，就算身边有鬼帅，以冰川水的寒冰刺骨，也难以潜水破阵。

好在，渔夫中亦有高手武者，他们在观察鱼鹰捕鱼过程中，领悟出刁钻奇诡的擒拿手，萧思衡恰好练过。

教导萧思衡这门擒拿手的，当然是拥有最强水性的舵手——阿甚！

萧思衡双目一凝，伸手一抓，抓摄一团水滴，手腕快速弹震，水滴好似弩箭一般轰出，紧跟着扭腰拧胯，做出过肩摔的姿势，背后水流倏然卷起，狂潮如攻城冲车般狠狠地撞向鱼阵。

冰川中的这座鱼阵，是鱼王用于抵抗两只凶兽的，咬合的极为坚固，水流三叠浪冲击，竟没有冲开鱼阵。

萧思衡伸手又是一抓，抓摄一团篮球大小的水滴，双手快速弹震，好似重机枪轰鸣，射出数百点水滴。

一条条白胡子鱼被弹飞，坚不可摧的鱼阵出现缝隙，萧思衡双臂用力，气血如潮，把背后水流“摔”出去，汹涌澎湃的水流，奔腾滚滚的轰下。

“轰！”

鱼阵被轰开一条大大的裂口，萧思衡拿起霸王枪，双手高高举起，甚至由于举起太过，背着伸到了脑后。

“嗖！”

霸王枪法·直捣关中！

长枪向着前方重重轰击而下，水流随之裂开缝隙，好似一把剪刀，把锦缎般的冰川，一刀裁剪成了两块。

千疮百孔的鱼阵，再也承受不住蛮力的撕扯，哗啦啦的一哄而散。

萧思衡放下霸王枪，双手分合，一股撕扯之力，从掌心轰然爆发。

排云掌·撕天排云！

掌力落下，前方再无丝毫阻碍。

被内劲分开的水流逐步闭合，化为强烈动力，推着冰舟快速前进。

邀月暗暗赞叹。

这个“鱼阵”当真非同小可。

萧思衡的冲击何等猛烈，有几人能在硬扛萧思衡两套连招的情况下，再扛一招直捣关中，一招撕天排云？

想到此处，邀月心中豁然开朗，迸发出无数灵机，闪烁智慧火花。

本在开船的邀月，盘膝而坐，思索着鱼阵的形态，体表缓缓凝聚出层层堆叠的护体罡气，每次凝聚出残影，都会立刻炸裂开来，然后重新凝聚。

重新凝聚的罡气，总是比上次凝聚的更加厚实，支撑的时间更长。

原本是邀月负责操舟掌舵，雪千寻负责引路，如今邀月进入顿悟，雪千寻气机牵连之下，同样进入顿悟。

雪千寻练枪十多年，由于她的武器是韧性极佳的软藤枪，最喜欢最擅长的招数便是劈枪，枪如长鞭抽击。

看到萧思衡霸绝天下的一枪，雪千寻心有所感，双手不断地比划。

练霓裳与邀月有类似的感觉，却没有邀月来的剧烈，只是有些感慨，既没有进入顿悟，也没有浑然忘我。

怜星等着邀月顿悟完毕后，直接吃现成的，虚夜月则是看上了萧思衡扔出水滴的技法，她倒是不忙着参悟，等到事情结束，直接问萧思衡即可。

练霓裳给萧思衡使了个眼色。

萧思衡点头表示明白。

双足加力，快速到了最前方，伸手射出几道绳索，连接余下三艘冰舟，以一己之力，拉着所有冰舟前行。

练霓裳劝道：“我知道你们看到官人的招数后，全都心有所悟，不要总想着吃现成的，要自己参悟几番。”

虚夜月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我都已经做小老婆了，难道不就是为了偷懒享乐吗？谁家小老婆还需要做这做那的？小老婆的责任，不就是哄丈夫开心，让丈夫别拈花惹草吗？

练霓裳好似没看到虚夜月的表情。

作为萧思衡的爱妻，练霓裳与萧思衡有来自灵魂上的契合，会把身边每个人的价值，全都充分开发出来。

偷懒是不可能偷懒的！

很多看似偷懒的事情，实则藏着最多的麻烦，比如“看家”，留在家里看家的姐妹，往往才是最辛苦的。

小老婆不能偷懒，萧思衡当然也不能偷懒，负责在前面拉船，以一种老黄牛的姿态，拉着所有的船行进。

锁链……拉船……

怎么有种曹老板的感觉？

双儿捂嘴轻笑。

少爷和夫人都是不能偷懒的，丫鬟却能偷个懒，她几乎不懂武功，用不着辛苦的参悟武道，还能在赶路的时候享受少爷的保护，独一份的舒适。

还有一个人能稍稍偷个懒。

段清霜！

既没有练霓裳、邀月的武功，也不懂枪法，对擒拿手没什么感触，只觉得萧思衡很厉害，没有武道顿悟。

“官人，你刚才似乎是……”

“似乎怎么了？”

“如果咱们想通过此地，只需要在鱼阵上打开缝隙，用不着彻底崩坏，官人故意打破鱼阵，应该是想把那两头凶兽吸引出来，再找到那头鱼王。”

“然后呢？”

“借刀杀人，坐山观虎斗。”

段清霜得意的翘起鼻子：“等到鱼王和凶兽厮杀完毕，官人趁机出手，夺取鱼王吞下的轮回宗至宝，还能试着降服两只凶兽，如果它们野性难驯，至少能获得坚韧的皮肤，坚硬的爪牙！如果运气较好，还能得到两条大筋。”

“清霜不愧是皇室出身。”

“嗯！”

“也是精通骨头榨油的！”

“嗯？？？”

“非常符合为夫的心意！”

“这还差不多！”

通过鱼阵之后，再无任何阻碍。

沿途环境逐步变得清幽。

先前是皑皑雪山、林海雪原，如今却是物极必反，阴极阳生。

河水从冰寒刺骨变为清凉舒适，两岸郁郁葱葱，琪花瑶草五彩缤纷，更有麋鹿白鹤、雪豹猿猴穿花绕树。

此时此刻，哪还有雪谷的模样？

这里显然是洞天福地、世外桃源！

想想就明白！

轮回宗弟子固然是一群疯子，但疯子也是人，也喜欢舒适的环境。

能被他们选定为老巢的，必然是风景秀丽、气候温润的洞天福地。

外面的雪谷，其实是天然防御。

轮回宗弟子不喜欢雪谷。

一点也不喜欢！

冰川分裂出几条支流，其中一条支流汇入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湖泊周围鲜花芬芳，弥漫着百花香气。

无论用九霄真经天人合一，还是用观气之法推算，这处湖泊都是这座山谷的核心，是生机最浓郁的所在。

没有乃穷神冰，没有无量业火，没有残忍歹毒的祭祀，也没有剧毒。

单纯就是一座湖泊。

灵气堪比镜映湖的湖泊。

邀月等人心中大喜。

从进入无人区开始，她们就没有洗过澡，虽说武功高强，不染尘埃，但对于有洁癖的邀月而言，仍旧觉得浑身上下颇为别扭，有种刺痒的感觉。

此地既没有外人，也没有机关，湖水清澈温润，还有什么犹豫的？

“官人不许偷看！”

邀月最先冲入湖中洗澡。

练霓裳等人原本没什么感觉，看到邀月洗澡，顿时觉得浑身刺痒，受不住湖水的诱惑，纷纷去湖中洗澡。

萧思衡双目圆睁，目不斜视。

我确实没有偷看！

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看！

既然到了轮回宗总坛，哪能没有生命的轮回？咱这就给他们补上！

先有生命孕育，才有生死轮回！

轮回宗整天想着死者转生，想着乱七八糟的祭祀仪式，却忘记了生命最最重要的过程，怪不得断了传承。

萧思衡飞身入水，惊起无数水花！

……

宇宙是否有尽头？

时间是否有长短？

过去的时间在哪里消失？

未来的时间在哪里停止？

萧思衡老僧入定，头脑清明，从地上的一粒尘埃，思索到宇宙大爆炸，从生命的孕育，思索到六道轮回！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心如菩提，无欲无求。

就在萧思衡“悟道”之时，被萧思衡坑了的鱼王，正在与两只长满黑白条纹，形如蜥蜴的凶兽展开厮杀。

鱼王体长超过两丈，力大无穷，身上长满鳞甲，皮糙肉厚刀枪不入。

这种大蜥蜴名叫“斑纹蛟”，体长比鱼王短了五尺左右，尖牙利爪，皮肉比鱼王更粗硬，咬合力惊人，一口咬在鱼王身上，不扯下肉决不罢休。

鱼王没有智慧，只能凭生命本能不断地挣扎，带着斑纹蛟潜入水底，或者撞在石头上，斑纹蛟同样没脑子，属于纯纯的楞种，咬住了绝不松口。

三只凶兽殊死相搏，很快便在冰川中掀起惊涛骇浪，数不清的白胡子鱼被漩涡绞杀，只留下一片片血肉。

厮杀越来越剧烈。

终于，惊动到了萧思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