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螳螂拳？”

唐竹权瞪大眼睛，眯成缝的眼睛瞪得足有鹌鹑蛋大小，对于面容肥硕的唐竹权而言，可谓是睁大到极致。

再大一些，就是目眦欲裂！

两人没有深仇大恨，不必如此！

萧思衡略带得意的说道：“你觉得有我学不会的外门拳脚功夫吗？”

以萧思衡在内功、炼体的根基，以及超卓的悟性，九成以上的武技看一遍就能学会，某些外门拳脚功夫，只需看过两三招，甚至听到名字，就能推衍出对应招数，尤其是仿生学拳法。

直接模拟动物的姿态，比原版招数更凌厉、更迅捷、更活灵活现。

如果萧思衡愿意，能随手打出：蛇形步、蝎子掌、猫落地、猫抖水、飞鹤捕虾、猩猩折枝、龙虾爪、牡蛎壳、一虎杀两羊、怒鸦起飞、睡熊猛醒、鹞鹰落地、鲸鱼摆尾、乌鸦坐飞机……

螳螂拳以指锋勾锁擒拿为核心，特征极为明显，只要学会拳架，就算从未练过螳螂拳，也能模仿七八成。

螳螂拳名为拳法，实则主要以指力和掌力伤人，对指力要求极高。

以萧思衡的指力和出手速度，就算是螳螂拳名家，也很难看出破绽，他们或许觉得这是某家新派螳螂拳。

任何流传悠久的仿生学拳法，均有不同的流派，比如鹰爪、虎爪。

螳螂拳目前主要有太极螳螂、梅花螳螂、七星螳螂、六合螳螂、小架螳螂等等流派，少林武当均有流传。

萧思衡方才施展的招数，比较类似于梅花螳螂，也就是“硬螳螂”，如果喝五六斤酒，就是“醉螳螂”。

唐竹权是指法名家，能以指法根基施展螳螂拳，也就是“肥螳螂”。

据说此法是螳螂拳最凶险最歹毒最残忍的招数，号称杀人不见血。

“你这家伙，会这么多拳脚，偏偏只用三招两式，真是够阴的！”

“因为三招两式敌人就没了，我倒是想打三千招，奈何敌人撑不住，就连钟仲游、慕容博也支撑不住！”

“欺负老弱病残的人间之屑！”

“胖子，你说什么？”

“我说，借我点儿钱……”

唐竹权小眼睛闪烁精光。

“还是说说欺负老弱的事吧，我的人生基础准则，就是从不借钱！”

萧思衡摊开手：“另外，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这顿饭你来请客！”

“我的意思是，如果钱不够，怎么参与竞价？我哪儿有那么多钱？”

“这事简单。”

“你想抢一波？”

“让我徒弟帮忙竞价！”

众所周知，萧思衡有个好丫鬟，硬生生把萧思衡养成了半残，身上长出一根长长的懒筋，懒得让人发指。

往常时日，出门必须带着双儿，否则浑身别扭，全身上下不自在。

怎奈双儿去移花宫照顾孕妇，萧思衡左右点卯，点了金灵芝，让徒弟负责打杂，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金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在竞价方面，有绝对优势。

曾经的金灵芝只是受宠的晚辈，能动用一部分零花钱，不能肆意妄为，拜萧思衡为师后，金家给了极大特权，在钱财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限制。

萧思衡笑道：“胖子，你出门从来都不带护卫，这次若是带着护卫，反倒会让人怀疑，不如让我徒弟去，金家小公主带着护卫，谁也不会怀疑。”

“遇到危险怎么办？”

“有咱俩在，你觉得谁更危险？”

“你的霸王枪呢？”

“金家的超豪华大马车！”

萧思衡露出得意的笑容。

唐竹权擦了擦口水：“这辆超豪华大马车里面，有没有香醇美酒？”

金灵芝悄然从旁边出现：“早就给唐伯伯准备好了，上等的竹叶青，足足一大水缸，保管让您喝个痛快！”

唐竹权：唐伯伯……伯伯……

金灵芝给萧思衡使了个眼色：唐伯伯怎么了？莫非是中邪了？

萧思衡：他感觉到了苍老！

金灵芝：师父，你能说人话吗？

萧思衡：回忆一下，初次见到我母亲的时候，你是怎么称呼她的？

金灵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相当于我爹，她当然是我奶奶！

“阿嚏！”

远在万里之外的吕瑶曦，感觉到来自年龄的诅咒，打了个大喷嚏。

“唉！我到了做奶奶的年岁！”

吕瑶曦忽然有了几分“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的忧郁。

……

临近黄昏，大街尽头，一丈多高的旗杆上，挑起四盏斗大的灯笼。

朱红的灯笼，漆黑的字。

风云客栈。

这里是客栈，有掌柜，有小二，提供住宿、酒水、饮食等基础服务。

这里不是客栈，因为这里从来不招待普通商旅，只招待黑道高手，为他们提供情报、买凶、掮客等服务。

客栈门口摆着一个残破的卦摊。

卦摊招牌上写着五个大字：

——十卦九不准！

金灵芝乘坐金家的豪华马车，穿着一身锦绣华服，好似骄傲的小凤凰，看了看卦摊招牌，翘起鼻子说道：“怪不得没生意，十卦九不准，脑子不正常的才会找他算卦，这东西真晦气！”

萧思衡伪装成金灵芝的护卫。

兼任车夫。

听到金灵芝的话，低声解释：“这是江湖黑店的招牌，十卦九不准，最后一卦送给江湖人，同是江湖沦落人，浪荡江湖中，求豪客们赏口饭吃！”

金灵芝最近一直都在打杂，难得有机会作弄师父，立刻问道：“唐郎，什么叫赏口饭吃？吃一口什么饭？”

“刀口舔血的饭，这家客栈主要经营情报和掮客生意，一来贩卖情报，二来如果有人想买凶杀人，或者雇几个高手护卫，可以请他们做中间人！”

“墙壁上的金环是什么意思？”

“那是河东赤发帮的标志，先在墙上钉一枚金环，然后系上赤发。”

“旗杆上的八把快刀呢？”

“那是太行刀寨的标志。”

“墙上钉着的那匹白马呢？”

金灵芝指了指墙上一匹白马，这匹白马被人用内劲投掷向墙壁，四蹄全都陷在墙壁中，凄惨的胡乱嘶吼。

“白马小张三，河西刀客！”

萧思衡走上前去，挥手一拍，墙壁被震出裂缝，白马脱身而出，萧思衡轻轻摸了摸马脖子，只在片刻功夫，白马便温顺的站立在萧思衡身边，好似这是萧思衡的坐骑，让人啧啧称奇。

“都说金家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我原本以为是夸张，今日得见，果然是不同凡响，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一个蓝衫白袜，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施施然走了过来，神情很悠闲，但一双眸子却闪着精光，透着精明。

金灵芝冷笑道：“你这家伙，怎么不问我是谁？问个护卫做什么？”

中年文士露出标准的笑容：“小凤凰金灵芝的名号，在下如雷贯耳，听闻姑娘去年拜入玄心正宗，成为萧大侠亲传弟子，待到萧大侠破碎虚空，能继承萧大侠衣钵的，必然是金女侠！”

能开十几年客栈，尤其是开办十几年黑道客栈的，都是老油条，最擅长察言观色，尤其很擅长溜须拍马。

先称赞金灵芝名气大，随后夸赞萧思衡本事高，最后更是直接以女侠称呼金灵芝，哄的金灵芝心花怒放。

“既然你能看出本女侠的厉害，我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这是我师父给我安排的护卫，名叫——唐郎。”

“螳螂拳名家唐郎？”

中年文士面露试探之色。

此次出售孔雀翎图纸，纯粹只是为了钱财，绝无搅闹江湖的心思。

青龙会邀请的客人，大部分是江湖二流势力，保证他们比较有钱、比较能打却又没有掀桌子的本事，如果没有特殊的利益，着实不想招惹强敌。

金灵芝的武功不算什么，中年文士至少有四种不同方式击杀金灵芝，但金灵芝背后站着的人实在太可怕！

若是把萧思衡招惹过来……

十条命也不够萧思衡杀的！

当然，金灵芝有个巨大的好处。

她非常非常非常的……有钱！

就算出了岔子，只要做的干净，然后卷钱跑路，隐居乡下，萧思衡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未必能找到他。

唯一的问题就是……唐郎！

这家伙是江湖有名的浪子。

浪子，时常会做些欠揍的事情，尤其是情债，被追杀是常有的事。

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唐郎既没被人剁成八块，也没有被人毁容，至今仍旧能潇洒浪荡，可见其本事不俗。

纵然不如陆小凤、楚留香等成名多年的浪子，却也绝对不可小觑。

中年文士反应速度奇快无比，各种思绪一闪而过，微笑问道：“金女侠驾临小店，小店蓬荜生辉，只是我们今晚有些生意，不方便让女侠参与。”

金灵芝掏出唐竹权的请帖：“我知道是什么生意，我要参与一份，你是觉得我没资格，还是觉得我没钱？”

“这……”

“你们邀请唐竹权做鉴定，并不一定要参与拍卖，他把参与拍卖的资格送给了我，按照辈分，他是我伯父，我代替他参与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另外，大掌柜，这件事儿既然已经透露出去，就好似泼出去的水。

与其想着怎么把我赶出去，不如试试能不能掏空我带来的银票。”

金灵芝示意了一下。

萧思衡拿出一个檀木小箱子，约莫有化妆包大小，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码放的银票，每张都是一千两。

中年文士的眼睛顿时移不开了。

这么多银票，十辈子也花不完。

可惜，银票的存取支出，肯定会在钱庄留下痕迹，不如真金白银方便，想洗干净这些钱，至少损失五成。

五成，足够潇潇洒洒五辈子！

这笔买卖，做得过！

“金女侠，萧大侠在何处？”

金灵芝道：“我师娘有了身孕，师父在家中陪产，就算外面天崩地裂，他也懒得出门，他对暗器没兴趣。”

文士笑道：“萧大侠武功卓绝，凭双锏战遍天下，孔雀翎虽强，与萧大侠的双锏相比，着实是差了几分。”

“你这家伙倒是会说话！”

“在下公孙静，青龙会四月十七分舵舵主，恭请金女侠驾临小店。”

“四月？听说青龙会四月分堂负责管理财务，所有分舵都擅长做生意，我先恭喜公孙舵主今晚财源广进。”

“还需要金女侠多多照顾！”

公孙静把金灵芝迎入客栈。

“唐郎，都说你独来独往，今日怎的做了护卫？与江湖传言不符！”

公孙静小声试探。

萧思衡道：“钱能通神！”

“唐郎什么时候缺过钱？”

“在我发现红颜怀孕的时候，养孩子的花销非常大，恰在此时，有个大富婆愿意出每月三千两雇佣我！”

“你的螳螂拳只值三千两？”

“这个价格已经非常高昂，最近在岳家军中声名鹊起的侠客阿飞，他在玄心正宗的薪水是一百五十两。”

“所以呢？”

“我的身价等于二十个阿飞！”

萧思衡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公孙静被噎的差点背过气去。

……

夜。

无星无月，云暗风高。

院子里灯火通明，还摆着一桌酒。

金灵芝和唐竹权在喝酒，萧思衡在后边看着，看得金灵芝不断缩脖子，担心回去挨抽，唐竹权大吃大喝，恨不得把所有好菜，一股脑鲸吞下去。

现在这情景，那可真是：萧思衡站着我坐着，萧思衡看着我吃着！

唐竹权心中美得冒泡，觉得美酒更加香醇，饭菜更加美味，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桌，如果萧思衡愿意倒酒，或者讲解菜肴，他甚至能再吃两桌。

“这鱼不错，唐郎，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鱼？”

“唐大侠，这是胖头鱼！”

“胖头鱼怎么做最好吃？”

“砍掉脑袋，做成剁椒鱼头！”

“啧~~”

唐竹权觉得后脖颈发凉，似乎有一把大砍刀，正在后方不断比划。

“唐郎，这是什么菜？”

金灵芝指了指一盆炖牛肉。

“谢师菜，感谢师父的教导！”

“这明明是炖牛肉！”

“这是蜀地的特殊习惯，一些身家富豪的家庭，在孩儿拜师时，会用家里的牛做一份炖牛肉，然后把牛筋牛皮做成一条皮带，以此作为拜师礼。”

“哪有这种奇葩的拜师礼！”

“系上皮带，一来表示衣钵，有传承的意义，二来表示训诫，如果孩儿调皮捣蛋，师父可以用皮带惩罚！”

“呵呵，好菜，真是好菜~~”

金灵芝尬笑两声，满嘴苦涩。

公孙静心说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炖牛肉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那个……唐郎，我问你，这道菜是什么菜，有没有什么讲究？”

公孙静指了指一盘红烧熊掌。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熊掌，而是用芋头做的熊掌，把芋头做出熊掌味道，厨艺可想而知，普天之下，能做出这种水平的素斋的厨师，不超过十个！

“这盘菜叫替死鬼！”

萧思衡冷冷的看着公孙静。

公孙静缩了缩脖子，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尾闾骨直冲天灵盖：“唐郎，我好心安排酒宴，你何必恶语相加？”

萧思衡道：“原本想吃熊掌，但厨房没有熊掌，只能用芋头做食材。

这块芋头相当于代替黑熊去死，岂不是替死鬼？哪还有什么功德？

吃不吃素，杀不杀生，在于自己心中的念头，而不是枯燥的墨守成规，这叫心为形役，反而是落了修行。

把芋头做成熊掌，说明心中仍旧是想吃熊掌，而不是想吃芋头，食客心心念念的不是佛，而是酒肉荤腥。

这种菜多出现在某些附庸风雅、虚伪造作的善男信女的饭桌上，他们自以为能积攒几分功德，却不知他们心中所思所想，如何瞒得过佛祖慧眼？

另外，这种菜肴，反而卖的更贵。

啧啧啧~~

不仅掩耳盗铃，而且满身铜臭。

公孙掌柜，你最好少吃一点！”

萧思衡这话固然是强词夺理，但既然能“夺理”，说明有几分道理。

唐竹权摸摸肚子，不知如何反驳。

金灵芝目瞪口呆，心说我奶奶很喜欢吃素斋，莫非也是附庸风雅？

公孙静默然不语，眼中闪过凶光。

萧思衡对佛法的论证，公孙静半点也不明白，左耳进右耳出，他做了十几年黑道掮客，做过无数腌臜事，有贪心狠心毒心狼心，唯独没有佛心。

公孙静在乎的是前半句话。

——替死鬼！

此次贩卖孔雀翎图纸，并不是公孙静的想法，而是上司的命令，公孙静心中多有疑虑，但门规森严，不敢质疑上司的命令，只得老老实实照做。

莫非被上司选定为替死鬼？

萧思衡突然补充一句：“如果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家，脾胃功能退化，消化能力欠佳，却想吃些肉味儿，这些做成荤菜的素菜，是非常好的选择！”

公孙静：我特么问你了吗？

“好！不愧是唐郎，口舌凌厉，怪不得能勾搭那么多美人儿！”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紧跟着，庭院的大树上，落下一个身材壮硕，形貌峥嵘，发红似火，耳朵上带着三枚硕大金环的壮汉。

赤发帮总瓢把子，苗烧天！

此人绰号“火焰神”，乃是河东义军田虎麾下大将李天锡的弟子，擅长外门炼体之法，赤发帮名为帮派，实际上是土匪窝，专做打家劫舍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