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做的？”

陆小凤摸摸小胡子，看向身旁的丁香姨和方玉香，面上露出笑意。

他很好奇这两个美人的身份。

这种情报类的问题，是非常便利的试探方式，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人露出破绽。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让我继续追寻，你的一举一动……

方玉香冷冰冰的，不言不语。

丁香姨轻轻揉揉太阳穴，猜测谁人能造成这等惨烈破坏，蓦的，她看向一旁的金灵芝，有个惊恐的猜测。

“会不会是……萧思衡！”

“陆大侠，我觉得是萧思衡，萧思衡的徒弟在这里，他本人也在这里，他潜藏在暗处，伺机抢夺图纸！”

丁香姨玉容花貌满是恐惧。

萧思衡是江湖有名的侠客，做过无数降妖伏魔的好事，杀过无数老魔，灭过诸多盗匪，属于正道之栋梁。

唯独有一点，那就是萧思衡并非传统侠客，不接受任何道德绑架。

要么不出手，出手则必杀无赦！

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有一巴掌送妖魔鬼怪去阴曹地府赎罪。

男女老少，从无幸免。

——尤其擅长对付各种老魔头！

风流浪荡，但完全免疫美人计！

丁香姨听说过一个传闻，那就是天命教主亲传大弟子，号称比天命圣女更加美貌、更加妩媚、魅术登峰造极的绝世美人林仙儿，被萧思衡轰杀！

丁香姨还听说过一个传闻，萧思衡做事极为谨慎，杀人时尤其如此，不会给任何人“心脏长歪”的机会。

要么轰碎脑壳，要么轰成粉碎，要么在胸口留下水桶大小的窟窿。

就算有九条命，也是必死无疑。

换而言之，即便是林仙儿这种魅惑苍生的绝色尤物，与萧思衡为敌，后果亦是死无全尸，绝无半分留情。

若是萧思衡参与此事，丁香姨不觉得自己能从亢龙锏下逃得性命。

就算萧思衡喜好女色，练霓裳手中那把泪痕剑，她同样得罪不起。

这是另一桩江湖传闻。

萧思衡虽然娇妻美妾，家里足足有七位红颜，但原配夫人练霓裳，颇有几分善妒，遇事不决，拔剑砍人。

留下来的，要么是打不过，要么是打不过的人带过来的“添头”。

双儿是萧思衡贴身侍女。

雪千寻是练霓裳的好姐妹。

怜星是邀月的师妹。

虚夜月和段清霜是家族联姻。

除此之外，任何美人儿，胆敢对萧思衡用魅术，都要试试泪痕剑！

泪痕出鞘，观音有泪！

丁香姨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冷。

好似有两座冰山堆放在脊背上。

陆小凤安慰道：“别担心，你听说过萧思衡藏头露尾暗箭伤人吗？”

方龙香干巴巴的说道：“如果真的是萧思衡，对你们而言是好事！”

他的声音非常冷漠，带着一种让人厌恶的讥嘲，不像是开门迎客的，反倒像是恶客登门，想要找茬打架。

“这个‘们’都有谁？”

方玉香白了方龙香一眼。

你这家伙，能不能别这么欠揍！

方龙香道：“当然包括所有人！对于想争夺宝物的人而言，萧思衡是你们无法越过的鸿沟，留下来只是送死，不如早早离开，或许能保住性命。”

顿了顿，方龙香分析道：“对于陆小凤而言，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把所有闲事淡事全都甩给萧思衡。

对于你们这俩美人而言……

萧思衡风流成性，怜香惜玉，对于你们这种美人儿，至少应该……”

“应该什么？”

丁香姨眼中闪过几分期待。

“至少给你们买口棺材！”

方龙香嘴角挤出讥讽的冷笑。

丁香姨冷哼道：“俗话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这条胳膊白断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学会说人话！”

方龙香用吊死鬼的语调说道：“事实会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陆小凤拍拍方龙香的肩膀：“真话不一定是人话，有些时候，说些表示善意的谎言，会让大家都很舒服。”

方龙香的三角眼耷拉下来，好似枉死城的恶鬼：“别人是否舒服，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在乎别人？”

“所以你一直讨不到老婆。”

“说的好像你有老婆一样！”

“我只是不想成亲！”

“呵呵！”

“如果我宣布想要成亲……”

“啧啧啧~~”

“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嫁给我！”

“真的吗？我不信！”

陆小凤白皙的皮肤变得血红，好似激斗的猎犬，又像愤怒的公牛。

方龙香面无表情，语气平缓，无论陆小凤说什么话，都会用最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出最具挑衅意味的回复。

朱大少干咳两声，心说这条胳膊没的不冤，如果当初对决殷天正也是这般语气，殷天正只废掉他一条手臂，实在是太过任慈，不符合魔头风范。

方龙香：想什么呢？我只有面对大侠才会这么说！但凡换一个人，换成脾气不好的，我能把他夸出花来！

陆小凤：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唐主权：咔滋咔滋～吨吨吨～嗝！

金灵芝：没意思，回去做早课了！

……

金灵芝大步走入李霞的客栈。

萧思衡如影随形跟在身后。

“李霞呢？出来见我！”

金灵芝把一叠银票拍在柜台上。

陈静静看到银票，又看到骄傲的好似小凤凰的金灵芝，微笑道：“金小姐请稍候片刻，掌柜很快就来！”

李霞当然不会轻易出现。

一条贪财好利的毒蛇，如果肆意展露出身份，早就被人做成药酒。

李霞不喜欢泡酒！

她喜欢钱！

最普通最直白也是最深刻的爱好。

她需要钱做两件事。

其一、医治弟弟的脑子；

其二、花天酒地，奢侈享受；

赚钱就是为了享受。

李霞是贪婪的毒蛇，不是嗜钱如命的貔貅，她平生最看不上的，就是把金银挖地窖埋起来的守财奴，如果赚钱不能随意花销，赚钱又有什么用？

埋在地里难道能下崽不成？

还是准备把钱留给自己的敌人？

及时行乐是李霞的人生准则。

靠着蓝胡子的关系网，李霞赚到了很多钱，但她从来存不住钱，库房里存放的金银，加起来不足五万两。

这还是因为狡兔三窟，李霞担心被人暗杀，偷偷建造六座安全屋，在其中存放酒水、伤药、金银等物资。

不算这些安全屋，只算李霞随身携带的金银，大概就是二三千两。

这让陈静静极为不满。

当年，为了防止被李霞卖掉，陈静静成为李霞的忠犬，为她坑害姐妹，为她做尽坏事，心中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背刺李霞，掠夺李霞积攒的财富。

多年过去，陈静静终于确认，李霞是既有钱又没钱的穷光蛋，指望从李霞身上捞钱，不如去忽悠李神童。

李神童的画是非常值钱的。

尤其是仕女图。

李神童痴恋陈静静，给陈静静画了几十幅画，陈静静暗中收起来，本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偶尔贩卖一幅，一部分存起来，一部分买练武资源。

多年辛苦，攒了约莫三万两。

约等于金灵芝拍在柜台上的钱。

陈静静心中充满贪婪和怨愤。

凭什么你一出生就是大小姐？

凭什么你可以锦衣玉食，我却要被父母卖掉，给一条毒蛇做忠犬！

凭什么你可以随意挥霍财富，随随便便就能拜得名师，前途一帆风顺，我想获得练武资源，不仅要出卖色相陪伴一个傻子，还必须牺牲睡觉时间，在大半夜悄悄练武，免得被人发现！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伺候李霞这么多年，陈静静已经能控制情绪，没有表露出来，直到李神童笑嘻嘻出现，才露出一抹愠怒。

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厌恶李神童！

在陈静静心中，李霞是毒蛇，蓝胡子是恶鬼，楚楚是蚂蟥，丁香姨和方玉香是狐狸，李神童是臭癞蛤蟆！

偏偏她离不开这只癞蛤蟆。

一来需要李神童提供书画。

二来李霞把弟弟视若心肝，只要魅惑住李神童，至少能保住性命。

话虽如此，为了生存，不得不带着笑容委身一个痴痴傻傻的癞蛤蟆，着实让陈静静感到恶心，有朝一日，局势彻底发生改变，陈静静登临高位，第一个杀的是李霞，其次则是李神童！

李神童对此茫然不知。

他对陈静静一如既往的痴恋。

他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衣服，带着一顶尖细修长好似交通锥的帽子，帽子通体绿色，上面绣着六个大字！

——天下第一神童！

“静静姐，他们是谁啊？”

“他们是来找大掌柜做生意的！

这位是金家小公主金灵芝，是咱们的大客户，你要表现的乖一点。

这位是金小姐的护卫唐郎，江湖有名的螳螂拳名家，武功非常高。

神童，听话，我喂你吃糖！”

陈静静从怀中掏出一把糖果。

李神童一把抓了过去，放在鼻子下方深深的嗅了几下，露出浑身迷醉心满意足的表情，随后剥开糖纸，发现是橘子味的霜糖，不由得撇了撇嘴。

“你是唐郎？”

“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是瞒不过我的，我这双眼睛非常非常厉害，尤其擅长抓螳螂……”

“你来试试看！”

萧思衡随手捏了个螳螂刁手，指尖闪过锋锐气芒，让人心惊胆颤。

“啊哈哈哈，你确实是唐郎！”

李神童露出疯疯癫癫的表情，围绕着萧思衡大呼小叫，哈哈大笑。

“你这螳螂真有趣！”

“真是好大的一只螳螂啊！”

“静静姐，这只螳螂好凶啊！”

李神童依偎着陈静静撒娇，陈静静露出贤妻良母的笑容，用温柔如水的语调安抚他，把他哄的恢复正常。

“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去做什么？”

“请你们喝酒，最香的美酒！”

……

客栈后院有个巨大无比的酒缸。

金灵芝自认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酒缸，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进入这家客栈，很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么硕大、这么圆润的酒缸。

酒缸整体类似于大号帐篷，最高处有一丈多高，最宽处亦超过一丈，旁边摆放着两个小梯子，李神童好似一只灵巧的猴子，刷刷爬上其中一个。

萧思衡悄然爬上另外一个。

酒缸里面当然是美酒。

满满一缸都是美酒。

竹叶青。

足够让唐竹权洗两个澡。

李神童从缸边拿起水瓢，舀起满满一大瓢酒，兴高采烈的喝下去。

萧思衡嗅了嗅酒香，拿起水瓢，同样喝了一大瓢，笑道：“好酒！”

李神童道：“既然喝了酒，那就是我姐姐的客人，客人，随我来。”

说着，从梯子走下来，在大酒缸底部拍了一下，露出一个小暗门，暗门下方是个地窖，李霞就在地窖内。

李霞是非常喜欢享受的人。

虽然是用于逃命的安全屋，虽然是暗不见天日的地窖，里面依旧装修的富丽堂皇，四面挂着厚厚的毛毡，装饰着璀璨的明珠，还有数个铜火锅。

既然有火锅，必然有出气孔。

换而言之，地道之下仍有密道。

密道藏密道，方才算是暗全屋。

李霞头发梳得很亮、很整齐，很标准的四方脸，颧骨很高，嘴唇很厚，表情很严肃，在她盯住别人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一层烟雨朦胧的雨雾。

她着实称不上是漂亮，却也绝对不能说是丑陋，因为她的眼睛很特别，与她的脸型颇有几分不协调，看起来很像是画上去的，像是粗陋的易容。

“你们是来做生意的？”

李霞露出标准的迎客笑容。

她喜欢能给她带来财富的人。

尤其是金灵芝这种富家大小姐。

金灵芝道：“我听说，卫天鹰把半数图纸输给蓝胡子，你从蓝胡子的藏宝密室盗取图纸，逃到了此地。”

李霞冷笑道：“是丁香姨那个贱人告诉你的吧？这个贱皮子，最擅长摆出柔弱的样子，以此骗取同情。”

金灵芝摆了摆手：“我不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不会怜香惜玉，也不会别人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我对你们的家事没兴趣，我是来买图纸的。”

李霞试探道：“我听人说，金小姐拜得萧大侠为师，以萧大侠的武功，何须一件暗器？此物有何用处？”

金灵芝抬起头，吐出三个字。

“我愿意！”

这是最合理也是最不合理的理由。

对于金灵芝这种大小姐而言，花钱买一件用不着的东西，只是为了让自己觉得开心，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这个理由非常好，我很认同，我非常喜欢这个理由，这才是做生意应该有的姿态，金小姐打算出多少？”

“十万两。”

“据我所知，金小姐在风云客栈的叫价是五十万两，如今怎么……”

“风云客栈是拍卖会，热血上脑，什么都顾不得，现在我已经确认，图纸确实是真货，而且你只有半份。

半份东西，当然是不值钱的。

如果没有公孙静那一半图纸，你手中的图纸，只不过是废纸而已。

公孙静被吓死的那个晚上，身边只有我们几个人，换而言之，除了我们几个之外，没有人会买你的图纸。

我可以向你保证，所有愿意与你做生意的人，我开出的价码最高。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其一，把图纸卖给我，带着银票快速离开此地，免遭池鱼之祸，你不会觉得自己的脖子比贾乐山更硬吧！

其二，交易失败，你待价而沽，我直接走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觉得你应该听说过青龙会的手段。

李霞，做出你的选择。”

金灵芝眼中闪过小狐狸的精明。

这话完完全全是她自己想到的。

从拜入玄心正宗开始，她便在经受正规教育，不仅是武道方面的教育，还包括江湖常识，以及临阵应变。

玄心正宗的理念只有四个字。

——扬长避短！

用自己的长处对付敌人的短处。

比武较技如此。

言争语试亦是如此。

金灵芝的优势是出身，是年岁，是年轻气盛，是大小姐的孤傲不群。

这份气度是装不出来的。

李霞沉吟道：“十五万两，我再附赠一个有关青龙会的大秘密。”

“十万两，我只买图纸。”

“这不符合我的心理预期。”

“你每次做生意都能赚钱吗？”金灵芝冷笑道，“大多数情况下，一句话我会说两次，以此表示重视，现在我已经说了三次，这是最后的机会。”

李霞叹道：“厉害！厉害！怪不得萧思衡会收你为徒，金家小公主，果然是名不虚传，我还能说什么呢？”

金灵芝道：“唐郎，掏钱！”

李霞笑道：“不忙，图纸被我藏到一个隐秘之地，明天凌晨，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到钱我立刻走。”

金灵芝讥讽道：“我觉得你应该连夜与我交易，时间拖的再晚一些，丁香姨和方玉香，就该来刺杀你了！”

“不劳金小姐关心！”

“我只关心我的图纸！”金灵芝起身离开大酒缸，“我放在柜台上的钱算是交易订金，不要让我失望啊！”

“我做生意，向来公平！”

李霞从地窖中悄然消失。

作为蓝胡子的老婆，李霞凭银钩赌坊捞取无数钱财，出千做局，把无数人坑的家破人亡、卖儿卖女，就连蓝胡子的侍妾也难逃毒手，被她当成猪崽一般随意贩卖，真可谓是无恶不作。

所有与李霞有关系的人，十有八九想把她大卸八块，李霞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互相制衡以及狡兔三窟。

蓝胡子、丁香姨、方玉香、楚楚、陈静静，无不想杀李霞而后快。

直到现在。

李霞依旧活的很舒服。

蓝胡子依旧在设计阴谋诡计。

陈静静这匹恶狼依旧在假扮忠犬。

这就是李霞的本事。

这就是李霞肆意妄为的资本。

如此作恶多端、肆意妄为、贪婪狠毒的毒蛇，她当然活不了太久。

翌日清晨，金灵芝带着银票去约定地点交易，只看到李霞的尸体。

她的脖颈上有利爪伤痕，身上零零散散有二三十处爪印，还有被猛兽撕咬的痕迹，还找到几根黄色毛发。

从爪印和毛发分析，李霞似乎是在等待交易时，被老虎偷袭咬死。

这个死亡方式，当真很有特色。

“唐郎，她是怎么死的？”

金灵芝下意识询问师父。

“死于虎爪手。”

“虎爪手能造成这种伤痕？”

“戴上虎爪手套即可！”

“谁有这个本事？”

“飞天玉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