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臭豆腐去衙门点卯。
他家里是卖豆腐的,还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早餐摊,售卖豆浆、豆花、豆腐脑等豆制品,需要早早起床。
府衙知道臭豆腐家里的情况,干脆把大门钥匙交给他,让他负责开门,清理衙门大堂,能多拿二钱薪水。
臭豆腐哼着歌儿去往府衙,发现大门口有一滩哀嚎的……大麻花!
大麻花身上有个纸条,上面写着采花贼三个大字,再看此人情况,臭豆腐干咳两声,庆幸自己眼力超卓。
臭豆腐非常聪明,猜到抓住采花贼的高手,必然是昨天那位公子。
看似文质彬彬,出招心狠手辣。
“喂~你还能动弹吗?”
“鹰爪孙!给我个痛快!”
“不行,人家把你送到府衙,就是相信府衙的公正,根据四方城律法,我要先找受害者辨认你的身份,然后公开审理此案,最后把你斩首示众。”
“你……你杀了我!杀了我!”
“不会太久的,你先忍忍!”
臭豆腐虽然不会武功,但他自幼随养父做豆腐,天天推动大石磨,身体非常健壮,扛着采花贼去往监狱。
上午,受害者来辨认身份。
中午,四方城做出宣判。
傍晚,扭成一团的采花贼,被抬到城西菜市口,咔嚓一声斩成两截,尸体扔到城外沙漠,喂给乌鸦秃鹫。
臭豆腐抓贼有功,得到嘉奖。
他本想把奖励送给萧思衡,却找不到萧思衡的踪迹,他却不知,此时此刻的萧思衡,正好在城主府饮宴。
欧阳飞鹰当了这么多年城主,当然不是只会作威作福、奢侈享乐。
虽然没有培养二把手,却培养了无数密探,四方城一草一木,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萧思衡并未故意隐藏身份,欧阳飞鹰猜到萧思衡的目的,主动让人把萧思衡请到城主府,对于偷袭神月教弟子的神秘势力,欧阳飞鹰很感兴趣。
有人帮忙查案,那是绝好的事。
最好能帮忙除掉半天月。
欧阳飞鹰查过萧思衡的资料,知道萧思衡有一对四棱铁锏,最喜欢用蛮力轰砸金刚不坏的炼体武者,半天月这种超级铁王八,是萧思衡的最爱。
——砸起来肯定会非常痛快!
“久闻萧少侠、唐少侠名号,诸位今日驾临城主府,当真是蓬荜生辉,老夫略备薄酒,请诸位英雄赴宴!”
“欧阳城主客气了,在下久闻四方城的名号,昨日在城内闲逛,但见百姓安居乐业,商铺富庶繁华,乃西域一等一的城池,这都是城主的辛劳!”
“谬赞谬赞,这都是分内的事,城内百姓信任我,倘若我毫无作为,辜负他们的期待,有何面目做人呢!”
“欧阳城主谦逊。”
“萧少侠豪气。”
两人相互拉扯,最喜欢说话的唐竹权却没有开口,看向欧阳飞鹰的目光略有几分鄙视,显然知道些什么。
却是昨天与欧阳明日喝酒时,唐竹权得知欧阳明日由于先天残疾,父亲觉得他丢脸,被父亲遗弃,幸好有忠心耿耿的仆役,送到边疆老人门下,这才捡回一条命,否则早已曝尸荒野。
考虑到姓氏和年龄问题,唐竹权就算喝酒喝的醉生梦死,也能猜到欧阳飞鹰和欧阳明日之间的关系,对这位不负责任的父亲,有几分鄙视之意。
装什么装?
连亲生儿子都容不下,哪儿有什么容人之量?活该你没有继承人!
说话实说,欧阳飞鹰在追逐权力的过程中,付出的代价绝不算小。
结义兄弟全都灭门,儿子扔了,媳妇气跑了,整天和一个带着脸谱的铁王八耍心眼儿,闭上眼阴谋诡计,睁开眼血雨腥风,哪有半分逍遥快活?
还特么不如上官金虹呢!
上官金虹有忠心耿耿的荆无命,有崇拜父亲的好儿子上官凌恒。
另外,上官金虹最看不起的就是不义之人,多番公开羞辱龙啸云,表示你特么就是一条出卖兄弟的野狗!
混江湖的,杀人放火不是大罪,不讲义气才是真正的罪过,靠出卖兄弟获取权势,早晚也会被别人出卖。
到那时,千万别喊冤枉!
乾罗对此早有准备,所以,乾罗不喊冤,只是挥舞长矛击杀叛徒。
欧阳飞鹰同样对此早有准备,根本没有培养二把手,麾下管事都是武功平平的文官,想背刺也没有力量。
欧阳飞鹰敏锐察觉到萧思衡的冷漠和唐竹权的敌意,心中略有疑惑,双方此前从未见过面,冷漠很正常,敌意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得罪过你们?
双方互有龃龉,心照不宣,干巴巴的寒暄几句,去往城主府花园。
仆役奉上美酒鲜果,一群大胡子厨师炙烤牛羊,琴师弹奏西域小调,胡姬载歌载舞,一派歌舞升平气象。
欧阳飞鹰端起酒杯,面上露出非常标准的笑容:“我敬诸位一杯!”
众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骆天虹忍不住说道:“城主,我们此次到来,是想查看神月教弟子的尸体,查清谁在算计西域武林,请您帮忙通融一二。”
欧阳飞鹰笑道:“实话实说,老夫对此也是非常担忧,能一次算计这么多大势力,若是单独针对某一家,恐怕无论哪家势力,都只能束手就擒。”
“所以,你们要联合在一起?”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相互之间没有丝毫信任,我,半天月、剑尊、官御天、赫连霸,谁会信任谁?”
欧阳飞鹰深深的叹了口气。
唐竹权略带讥讽的说道:“如果生死危机不能让你们放下勾心斗角,最终等待你们的必然是被各个击破。”
阿飞略有些好奇:“欧阳城主,我记得你们之间似乎没什么仇恨,生死危机近在眼前,为何不能合作呢?”
欧阳飞鹰道:“为了权势!最简单的问题,谁是这个联盟的盟主?”
阿飞闻言一愣,竟然呆滞住了。
欧阳飞鹰接着说道:“如果我成为联盟总盟主,官御天会服气吗?如果官御天是盟主,他发布命令,剑尊会坚定不移的执行吗?肯定不会的!”
说到此处,欧阳飞鹰挑挑眉毛,露出兴奋之色:“再者说了,西域最强的势力既不是至尊盟也不是四方城,而是西域魔教,他们才是最危险的!”
萧思衡道:“我们是中原武者,不可能长留西域,对西域的恩怨情仇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历练武功而已。”
“可惜,如果我年轻十岁,肯定会试试萧家的降龙十八掌,老夫如今已经年老体衰,身体早就打不动喽!”
“不知半天月是否打得动?”
“萧少侠可以去试试!”
“我会去的!”
……
神月教总坛。
半天月看着下属送来的情报,忍不住握紧拳头,恨不得冲入城主府,与欧阳飞鹰激战一场,拆了他的家。
两人当年合力夺取四方城,随后陷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纠缠。
欧阳飞鹰掌控明面的白道势力。
半天月掌控暗地里的黑道势力。
两人武功不相上下。
欧阳飞鹰打不破金佛不坏身。
半天月奈何不得欧阳飞鹰的身法。
如果针对对方进行布局,最终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无论哪个逃走,躲在暗处狙杀,另一个都承受不住。
虽然恨不得把对方烤着吃了,却也只能捏着鼻子,勉强进行合作。
十几年过去,双方早已习惯。
欧阳飞鹰习惯做表面功夫。
半天月习惯把自己藏身暗处。
他穿着厚厚的黑金长袍,面上戴着恐怖的戏曲脸谱,除了吃饭洗脸,从不会摘下面具,就连鬼见愁,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半天月本人也快忘记自己是什么模样!
习惯戴着面具生活的人,把面具摘下来之后,会有生理上的不适。
半天月就是这种状态。
摘了面具,不如直接杀掉他。
“欧阳飞鹰,你这王八蛋,落井下石玩儿的够狠的,但是,老夫的金佛不坏身不是好惹的,萧思衡的双锏如今在铸剑城保养,凭什么能胜过我!”
半天月双手握拳,金黄色的护体罡气快速笼罩全身,他能横行西域,靠的不是龙魂刀,而是金佛不坏身!
自从修成金佛不坏身,他就主动舍弃龙魂刀,舍弃古木天教的武功,把龙魂刀传给鬼见愁,让鬼见愁为自己冲锋陷阵开疆扩土,打下赫赫江山。
金佛不坏身在攻击、速度、敏捷等方面没什么优势,就是特别硬。
用终身不能亲近女色、不能修行别派心法作为代价,换取绝对防御,能以护体罡气,硬扛龙魂凤血劈斩。
我打不过你,你打不动我!
要么互相磨损,要么各自罢手。
这些年,半天月多次在大漠中找寻神功秘法,颇有几分收获,怎奈金佛不坏身太过霸道,排斥所有心法,修成此法之后,把别的心法尽数化去。
就算得到威能足以比肩金佛不坏身的心法,双方也不会互相调和,而是产生排斥,以丹田作为战场搏杀。
换而言之,半天月凭金佛不坏身取得今日的地位,但他的武道潜能,被金佛不坏身堵塞,再无丝毫前途。
另外,金佛不坏身有个隐藏优势。
由于自身特别硬,不怕剧毒,也不怕背刺,半天月可以放心招揽下属,在人才储备方面远强于欧阳飞鹰。
二把手没了,还有三把手!
三把手没了,还有四把手!
半天月能打出的牌实在太多了!
……
水月庵。
欧阳飞鹰的夫人玉竹在此潜修。
当年那场反叛,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枕边人,他也没想隐瞒,玉竹对欧阳飞鹰失望透顶,在水月庵出家。
欧阳飞鹰并未续弦。
一方面,欧阳飞鹰不好女色。
一方面,欧阳飞鹰最想娶的是上官云的夫人丁雪莲,也就是弟妹!
司马逸夫妇、皇甫忠夫妇,全都死在叛乱之中,上官云亦被围杀,但上官云的夫人丁雪莲却还活着,欧阳飞鹰找了很多年,却没有找寻到踪迹。
欧阳飞鹰当然找不到!
丁雪莲被半天月秘密藏了起来。
半天月得知上官云的女儿上官燕被古木天带走养育,担心上官燕艺成之后登门复仇,遂把丁雪莲做人质。
上官燕不来,那就养着丁雪莲,反正一个柔弱女人吃不了多少饭。
上官燕来了,丁雪莲就是最强最无敌的武器,能够轻松一击制敌。
玉竹对这些事一概不知,内心对欧阳飞鹰带着一丝丝的期盼,期盼他有朝一日能改邪归正,因此并未剃度,只是带发修行,对外自称玉竹居士。
欧阳飞鹰每隔一段时间,来水月庵劝夫人回去,结果当然是失败。
两人就这么别扭了十多年。
欧阳飞鹰不可能改邪归正。
玉竹居士不可能返回城主府。
这天,玉竹居士正在做早课,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
定睛看去,一个眉目如画、眉心一点朱砂痣的俊俏男子,面带抑郁的坐在轮椅上,由一个大胡子推着,去往佛堂烧香拜佛,面色中竟有些幽怨。
幽怨中带着恐惧。
恐惧中带着期待。
先前与唐竹权喝酒撸串时,唐竹权表示应该向前看,用心去找寻生命中的美好事物,把握生命中的精彩。
欧阳明日动了心思,决定去水月庵看看自己的母亲,老爹对权力执念成魔无可救药,母亲却绝非如此,从某种程度而言,母亲过得更加的苦涩。
正所谓,近乡情更怯。
到了门口,反倒是逡巡不前。
还好,唐竹权非常擅长忽悠,忽悠了高易山,表示你作为护卫,在少爷陷入纠结的时候,应该推他一把。
高易山忽忽悠悠被忽悠瘸了。
用力一推,把欧阳明日推进去。
以欧阳明日的武功,高易山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欧阳明日正好处在纠结之中,需要勇气,需要支持,需要有人推一把,让他能做出决断。
看着欧阳明日,玉竹居士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悸动,估算着欧阳明日的年岁,看着他的轮椅,玉竹居士下意识觉得,这是自家孩儿。
“你……你是……”
“欧阳明日!”
“孩儿,你是我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