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猪吃老虎是常见的江湖套路。

在很久以前，这个套路是非常好用的计策，得到很多阴险歹毒、波云诡谲的阴谋家喜欢，直到隋唐年间。

隋唐年间，诸侯并起，除了阴癸派和慈航静斋的争锋，还有一家名为大明尊教的势力，大明尊教高手如云，暗中扶持了数位诸侯，就连大名鼎鼎的洛阳王王世充，也是大明尊教弟子。

如此庞大的势力，最终却寂寂无名的衰颓，就是因为教主许开山，号称武功比肩祝玉妍、石之轩的高手，喜欢扮猪吃老虎，最终真的变成了猪。

自此之后，江湖中有了共识。

如果是独行侠客，无拘无束，了无牵挂，可以玩扮猪吃虎的把戏。

如果是大势力之主，万万不能做扮猪吃虎这种蠢事，因为这会极大消磨雄心壮志，让自己变得喜欢走捷径，喜欢耍小聪明，最终必然会吃大亏。

最简单的道理。

弟兄们如何看待自家老大？

谁特么愿意跟着一个怂货老大？

如果局势对自己严重不利，或许可以卧薪尝胆，如果局势有回旋余地，却一味逃避，不敢主动进攻，甚至不敢有任何交战，必然会被消磨锐气。

尤其是完颜决这种擅长阳刚霸道拳法的武者，唐十五觉得他是莽夫，这话既是正常评价，也是一种夸赞。

莽夫至少有一腔热血、满腔血勇。

如果连勇气都没了，变成只会找借口麻痹自己的怂货，女真皇室嫡传绝学天地霸拳，只能给敌人挠痒痒！

可以躲闪，但不能认怂。

陆小凤、楚留香的战斗方式，是不断闪避，找寻机会，致命一击。

有人说他们俩是怂货吗？

没有！

都是称赞两人大智大勇。

完颜决躲了这么久，出手了吗？

女真刚刚被背刺的时候没出手；满清立足未稳时没出手；福临六岁登基时没出手；多尔衮被除掉时没出手；康熙幼年登基没出手；辽东武林大会，鼓足勇气出手的是完颜青青；南宋北伐收复失地，导致满清局势不稳，这么好的出手机会，完颜决只现身两三次！

隐忍到了这种程度，就算完颜决表示自己在学勾践卧薪尝胆，谁特么会相信这种话，把别人当成傻子吗？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轰出重拳？

与低手对决无往不利，与高手对决三两招后，便会生出退避之心。

不得不说，唐十五固然狂妄，但他对武道的见识确实有独到之处。

这番“扮猪吃虎”言论，不仅是在讥讽完颜决，同时告知唐冰冰，我已经忍了十五年，再忍我就是蠢猪！

唐冰冰不仅没劝住唐十五，反而被他说服了，唐冰冰笑道：“十五，你和萧思衡约战的事，我不阻止，但街头散播流言的人，我定要找出源头！”

唐十五点点头：“幕后之人麾下多半有些高手，我让九金刚帮你！”

唐门弟子众多，高手多不胜数。

唐老太太本宗高手不必多言，这些人能困住武功登峰造极的萧秋水。

唐十五麾下高手，有唐门七煞、唐门九金刚、四方舵主、五大长老、三大护法等等组合，有名有姓的高手加起来足有三四十人，可谓人才济济。

唐冰冰本人是三大护法之一，再加上唐门九金刚，保管万无一失。

翌日清晨，挑战书送到唐府。

萧思衡欣然应允。

与此同时，唐冰冰暗中查访，抓了十数个青皮混混严刑审问，从这些人口中得到了一个名字——成是非！

约战时间是在傍晚。

唐十五的计划很简单，在一炷香时间内轰杀萧思衡，回家吃晚饭。

巧的是，萧思衡也是这么想的。

萧思衡到的比唐十五稍早一些。

天凤兴致勃勃的在湖边观战，张亦和唐竹权负责保护天凤的安全。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在天色逐步由明转暗的时候，唐十五踏水而来，身后跟着几个奇形怪状的家伙，这些人是唐门七煞，负责给他摇旗呐喊。

唐十五这等狂妄之人，当然不会允许下属插手自己的战斗，只不过，大人物出门，必须带几个下属，否则显得自己是光杆司令，未免有些难看。

“你就是萧思衡？”

“正是！”

“听说你想挑战我？”

“啧啧啧~如果我没记错，挑战书应该是你写的，是你来挑战我！”

“口舌之利，随你怎么说吧，我决定在一炷香时间内结束战斗，你可以让你的朋友们帮忙，无论多少人，我都是一个人出手，这个条件很优厚。”

“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萧思衡晃晃拳头：“听说唐门有杀器、暗器、毒器、剑器四门绝学，你对毒器和暗器没兴趣，喜欢堂堂正正对决。”

“说的没错！”

“这就说明，你不用兵刃。”

“你擅长霸王枪和四棱铁锏，你觉得用兵刃对我不公平？太可笑了！无论你用什么兵刃，后果只有一个。”

唐十五狂笑道：“本座将会在无数武者面前赐予你——败亡！”

“既然如此，动手吧！”

萧思衡双脚踩水，提起真元，整片天地好似砸下来，空气粘稠如水银，一举手一投足，都会耗费数倍气力，水流缓缓升起，凝成一层透明气罩。

无极罡气！

唐十五双手摊开，仰天狂笑，身上散发出血红色的气劲，由于他的内劲太过于强大，血色逐步变得漆黑。

黑红色的内劲在背后快速凝聚，如同血色的雷霆，恍若蝙蝠的翅膀，又像是蜘蛛成精，摊开八根蜘蛛腿。

唐门四绝器——杀器！

化无形之气为霸杀之气，乃唐门最强内功心法之一，修成唐门杀器后，修行唐门所有武技都能事半功倍。

此乃唐门嫡传绝学，唐门上下只有两人允许修行，一个是唐老太太，一个是唐十五，唐老太太数十年没出手，江湖中只剩些许唐门杀器的传说。

江湖人只记得唐门毒药暗器，唐门武技之威，早已被世人所遗忘。

此时此刻，唐门杀器重出江湖。

一些江湖老人，面露兴奋之色。

“呔！”

两人同时爆喝一声，两股气机冲天而起，唐十五的气机化为恶魔，萧思衡的气机化为长龙，在半空疯狂撕咬，两人凌波虚度，同时轰出了强招。

排云掌·翻云覆雨！

唐门剑器·逆浪行凶！

一边掌力掀起惊涛骇浪，一边真元凝聚血色剑芒，强招轰然对撞，激发出震荡狂潮，简单试探半招，萧思衡身形冲天而起，掌力裹着披风轰下。

排云掌·殃云天降！

萧思衡擅长使用披风，唐十五同样是用披风的好手，猩红披风随着掌风发出猎猎声响，对半空席卷而起。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响，两件披风同时震飞出去，排云掌力轰然砸下，唐十五对着半空，点出血色剑芒。

波涛翻涌，浊浪滔天。

萧思衡和唐十五踩着浪潮，在水面上殊死相搏，在半空中强招对轰，内劲肆意飙射，刚猛无俦的内劲，随着两人掌力剑气对轰散溢向四面八方。

“唐门剑器，不差！”

萧思衡竖掌成刀，凌空劈下。

排云掌·撕天排云！

唐十五十指连弹，剑芒如雨。

唐门剑器·水银泻地！

剑气雨点般轰向萧思衡，但萧思衡如长枪大斧的掌力竖直劈下，任凭是何等强力轰击，尽数被掌力消散。

掌力落下瞬间，藏在腰肋的左手轰出重拳，紧跟着双腿连踢，一条长达数丈的水龙卷，呼啸着破空而起。

风神腿·风卷楼残！

天霜拳·霜冷长河！

两式强招合二为一，水龙卷上逐步凝结出冰霜，到达唐十五身前时，已经变为一条张牙舞爪的寒冰长龙。

唐十五怒喝一声，射出剑芒。

“轰嚓！”

冰川崩裂，散落万千冰刀冰剑。

唐十五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漫天花雨的暗器轰击，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先前与冰龙对轰，来不及导气归元，自己竟落入下风。

——唐门弟子被暗器射伤！

这事如果传出去，唐十五麾下忠心耿耿的高手，至少会反叛五成。

“给我破！”

唐十五抬手出掌，掌力如潮。

一连串的爆破声接连响起，冰碴被唐十五尽数轰破，不等他喘口气，萧思衡飞身而至，风神腿连环轰出。

风神腿·风中劲草！

连绵不绝的重腿轰向唐十五，唐十五只觉得自己是狂风暴雨中的小草，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生命好似狂风中的一点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这他娘的是什么怪物？

难道萧思衡不需要回气吗？

如果剧烈损耗真元，萧思衡确实需要回气，但绝大多数情况下，萧思衡的真元与天地元气达成平衡，无需任何聚气蓄力，重腿能轰到天荒地老。

自从修成“终极归一”，窍穴吸收天地元气的效率大大增强，萧思衡有了类似楚留香的能力，不以口鼻呼气，而是通过全身窍穴吞吐天地元气。

一边释放，一边吸收。

这就好比那道经典应用题。

一池子水，一根水管排水，另一根水管灌水，水池里面的水，取决于灌水和排水的速度，一般情况下，萧思衡能维持平衡，如果一次性轰出强招，损耗半池子水，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当然，这种级别的强招，一场战斗最多使用一次，这是必杀强招。

要么杀掉敌人。

要么被敌人杀掉。

自己没有出第二招的力气。

敌人不会给出第二招的机会。

风神腿的招数连绵不绝，只要敌人没有被踢死，只要身体还能撑住，就算飞踢一千次，真元也不会枯竭。

唐十五双手连抓，左躲右挡。

无论如何闪，如何避，如何躲，重腿总是会如影随形的轰向要害。

“砰！”

护体罡气被重腿轰破！

“咔嚓！”

重腿落在胸前，肋骨折断两根。

比肋骨折断更加让人痛苦的，则是被萧思衡踢蹴鞠一般一脚踢飞。

想到先前的豪言，看着观战之人的指指点点，唐十五怒发欲狂，猛地把手举了起来，摘下一枚手指套，指尖滴落一滴鲜血，气机陡然提升一倍。

“桀桀桀桀桀桀……”

唐十五发出鬼魅般渗人的笑容。

“萧思衡，这么多年来，我遭遇了无数强敌，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摘下指套的对手，这是你毕生的荣耀。

指套不是装饰，也不是武器，而是一种封印，封印我的功力，每摘下一枚指套，我的功力都会增强一倍。

换而言之，我一直用八分之一的功力与你对决，现在是四分之一。

拼尽全力向我出手吧！

让我看看，你能不能让我用出二分之一的功力，萧思衡，动手吧！

这是你此生最后一战！”

萧思衡笑道：“我觉得，你应该把指套全都摘下来，否则的话，单独提升一倍两倍功力，反而是种削弱！”

萧思衡这话并非胡言乱语。

功力≠实力。

提升功力≠提升实力。

武功到了一定程度，功力的提升只不过是量的积累，想造成质的改变，需要参悟武道，或者在功力方面达到震古烁今的程度，比如铁胆神侯朱无视，凭吸功大法吸收二百多人的功力，靠着无穷无尽的真气，成为绝顶高手。

唐十五用八分之一功力，自身气力如臂使指，真气操控精细入微。

拔下一枚指套，功力提升一倍。

自身气力不再如臂使指，真气操控不再精细入微，圆满无瑕的招数露出更多破绽，看似提升，实则虚弱。

既然如此，还不如全都摘掉，功力提升八倍，以量变引发质变，就算真气操控乱七八糟，至少气力够强。

——乱拳打死老师傅！

真气，要么至精至纯，走质，要么无穷无尽，走量，一条路走到尽头，道路合流，既能保质，又能保量。

这是一条艰涩难走的路。

这条路需要付出无数辛劳汗水。

唐十五想用取巧的办法，用投机取巧的方式练功，后果就是，既没保住真气数量，也没能保住质量，封印功力时没有压制力，解开封印后，由于缺少实战经验，气血翻腾，真元不稳。

就算能稳定使用又如何？

唐十五只是功力有所提升，身体素质没有变化，经脉能承受的真元，窍穴能输出的真气，是固定不变的。

三百点蓝条输出十点，三万点蓝条输出十点，二者输出有区别吗？

输出不变，功力提升有何用？

功力再怎么提升，如何比得上天地自然的威压？唐十五还未说完狂言，凝重如山的压力，已经落在肩头。

萧思衡掌心凝聚一道灿烂雷霆。

在唐十五惊骇的目光中，萧思衡抬手一招大地惊雷，随即双手合十，水流冲天而起，凝成一尊战神法相。

四方玄功·玄功合体！

天意四象决·雷神怒！

“这不可能！”

唐十五癫狂怒吼，射出两枚指套。

封印，完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