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夏主任一副要“打骨折”降价给自己送福利的模样，林书平低头看着手中的广告报价单，隐隐回过味来。

貌似央视广告部这边业绩压力很大，似乎恨不得立即跟自己签约的样子。

如此看来，找不找阚丽君帮忙，其实都没什么两样？

他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旁边阚丽君就出声道：“夏老师，书平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都把他当亲弟弟看待，您看是不是能再给一些优惠……”

“丽君，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给书平同志一个底价。”夏明露出和蔼的笑容，“五折，不能再低了，除此之外，我个人做主可以多送给你们几秒广告市场，总体控制在八秒内，但还是按照五秒的价格来计算，台里也会帮忙免费设计、拍摄广告……”

林书平看得出来这的确是最优惠的价格，再还价就有些不识好歹了，这毕竟是央视，后世动辄几万一秒的天价广告费就出自这里，好在如今是1988年，广告价格还没有那么离谱。

而广大企业家们似乎并不太愿意把辛苦赚来的钱砸到央视这边来，但第一个尝到螃蟹的人却总是乐此不疲，比如太阳神口服液、健力宝功能饮料等等，这些都是央视广告部的大户，后来史玉柱的脑黄金、脑白金系列，也是个中楚翘，几乎在央视取得了广告包年权限。

当然，央视最知名的广告品牌莫过于国酒茅台了，自2003年开始，每天准时卡在新闻联播倒计时进行整点报时，虽然只有短短十秒钟，但却是无数国人脑海中最深刻的记忆，也让国酒茅台身价倍增。

新世纪之后的央视广告价格堪称天价，但在此之前，至少在1988年，央视广告还在林书平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因此在跟广告部主任夏明商谈了几十分钟后，最终林书平决定签约。

签约价格为150元五秒钟，在此基础上赠送三秒时长，即150元八秒钟，而林书平要求每日播放次数在18次，这18次广告，基本上占据了除去凌晨之外的央视综合频道的所有时段。

凌晨零点到六点钟不包含深蓝汉卡的广告，剩下的时间，维持在每小时播放一到三遍深蓝汉卡广告。

值得一提的是，林书平购买的广告，播放时间段不包含黄金档，即晚上七点到十点钟的广告，除此之外的十五个小时，人们只要打开电视，基本上平均每小时都能看到深蓝汉卡的广告片。

总体下来，一天时间的广告时长是144秒，每日价格为2700元。

林书平在签约时，需要一次性支付一个月的广告费，共计81000元，不过林书平此行只带了五六万现金。

这笔钱已经在《计算机世界》和《微型计算机》等报纸杂志上投入，但用掉的费用，合计加起来还不到两万，因此林书平手上还有三四万的闲钱。

在沟通过后，他只交了三万块钱定金，后续的金额，他会通过银行转账，直接转到央视广告部的银行账户上。

合约签订结束后，夏明就打了个电话，让一位名叫蒋育才的广告导演过来，与林书平进行广告方案上的沟通，而他则亲自去叮嘱财务，做好与深蓝新技术公司的财务交接。

至于阚丽君，在帮忙介绍完业务后，就匆匆离去进行外采了，很显然，她是牺牲了工作时间来帮林书平做事。

而林书平则与广告导演蒋育才直接在广告部产品组办公区碰面，然后两人找了个会议室，开始进行广告方案的讨论。

不过让林书平惊喜的是，蒋育虽然已经四十岁，但却时常接触计算机，并且也知道汉卡为何物。

“我之前用过汉卡，也有些了解，事实上如果不借助汉卡，我根本无法操作电脑，也看不懂屏幕上的文字。”

蒋育才面容略显粗犷，但双眼炯炯有神：“而刚刚夏主任给我打电话后，我也特地去查阅了一下关于汉卡的相关资料，以便作为参考……不知道林先生听没听说过前几年很流行的一句广告语，那段广告语非常简短，但在四年前的夏天却风靡了整个计算机市场，甚至一些没有碰过计算机的人也都听说过这句话，这句话就是：人类失去了想象力，未来会怎样？’

林书平双眸茫然，他没听说过这句广告语，但又似乎有些印象。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蒋育才说他用过汉卡，并且查阅过汉卡的相关资料，又提到四年前，那么四年前国内市场有且只有一个汉卡产品，那就是联想汉卡。

那么这句广告语，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联想汉卡的广告语了。

不得不说，这句广告语挺有逼格的，在当时传的也挺广，但似乎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除了计算机行业之外，根本无人知晓这联想汉卡是干嘛的。

“联想汉卡堕落了，他们四年没发布会新产品，所以我更看好林先生的深蓝汉卡。”

蒋育才看着手中关于“深蓝汉卡”的资料，赞叹道：“联想汉卡仅仅只解决中文输入的情况，但你的深蓝汉卡不同，除了能解决电脑中文输入问题外，竟然可以录入、排版、编辑、打印，这些功能集在一起，只卖3500元，如果我有一台私人电脑，我肯定会购买你的深蓝汉卡。”

蒋育才一通吹嘘，林书平也没太当回事，两人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最终林书平拍板道：“广告内容要跟计算机相关，应该勾起计算机用户的兴趣，也就是求知欲，只有勾起了求知欲，他们才能去了解深蓝汉卡，我的产品广告时长只有八秒，在这简短的八秒内，我想让观众记住深蓝汉卡……”

“我明白，我会设计最少两个广告方案，等做好了，到时候再电话联系您。”蒋育才点头答应。

林书平颔首，其实他并不担心蒋育才做出的广告片有多烂，因为只要不符合他的预期，他会全盘否定，大不了效仿恒源祥广告，密集重复的播放广告语就行，当人们听得多了，自然耳熟能详，这就起到了最大的广告作用。

傍晚前，林书平结束了讨论，临走时，林书平摸出兜里的两千块超市卡，转而走向广告部办公室，见办公室内没人，林书平就把超市卡放在了办公桌的报纸下面，然后才转身离去。

过了没几分钟，拎着一瓶茶壶的夏明吹着口哨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拿起车锁钥匙，准备骑自行车下班，结果刚把桌面上的报纸收起来，就看到了那一沓超市卡躺在报纸底下。

他微微一怔，然后想起什么，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下，目光看到门后放着的那些礼品，笑了笑，顺手就把超市卡放到了口袋里，然后继续吹着口哨，给自己的茶杯倒了杯茶后，才慢悠悠的锁门离开。

路过广告部产品组办公区的时候，夏明看向正准备下班离开的蒋育才，出声道：“好好做，时长限制上不用太担心，多出个两三秒也没什么。”

蒋育才一愣：“啊？哦，好的，夏主任慢走。”

目送夏明离开，蒋育才低头看了看刚刚写出的广告方案，如果再加上一两秒的话，那我这个广告就成了啊！

……

另一边，林书平回到下塌酒店后，就跟吴淞教授汇合，两人是今晚九点钟的回程火车，来时是坐飞机来的，但都是单程票，回去的话就只能坐火车了。

软卧安排不上，那都是领导乘坐的，前些年没有身份证明和介绍信根本就坐不了，但近些年政策宽松了许多，可依然不是能拿钱就能乘坐的，所以两人只买到了两张硬卧，且刚好是上下铺。

“林总，咱们此行算是来去匆匆。”吴淞躺在上铺，笑着说道：“早知如此简单，就不让林总跑这一趟了，让志学跟着我来就好。”

林书平笑道：“我还没来过京城，总归是要来见见世面的。”

“您这两天一直在谈工作，压根没怎么逛，不过老京城的建筑，的确有历史古韵，让人赏心悦目。”吴淞感慨道：“如果不是时间不够，我还想去逛一逛八达岭长城。”

“长城您可别去，都是尿骚味，熏得我眼泪都冒出来了。”

这时坐在对面硬卧的乘客听到吴淞的话后，揪了揪嘴角的胡须，立刻粗着嗓子说道：“风景也就那回事，骗骗外地人罢了，他们本地人根本不去的。”

“老刘，快闭嘴，吃你的罐头吧！”

旁边的一名同伴呵斥了一句，然后笑着跟吴淞、林书平道：“毕竟是皇城根脚下的地界，而且去年刚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很值得去看的。”

“哎呀，这水果罐头我可不舍得吃啊，这两箱水果罐头换到苏联去，至少能换半辆摩托车！”胡须大汉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没忍住，用力拉开罐头拉环，然后就仰头咕嘟咕嘟喝起了罐头里的果液。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声感慨，但却引起了林书平的注意，他算了算时间，距离苏联解体满打满算还有两年，他忍不住好奇问道：“大哥，您这两箱水果罐头，现在真能在苏联换半辆摩托车？”

“当然能！”

不顾旁边同班的眼神劝阻，胡须大汉一边嚼着果肉，一边嘿嘿笑道：“现在苏联那边可乱着呢，物价比咱们国内还离谱，有钱都买不到东西，别说水果罐头这种零嘴，就算是日用品，像是什么暖水壶，或者是猪肉羊肉啥的，都是稀罕货。”

“老刘，你是不是喝豆汁喝傻了？”旁边同伴此时不满道：“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啥了？姓韩的，你别以为这消息有多值钱，让人知道一下咋滴了？这一火车上的人，满打满算有几个能出国的？”老刘哼了一声，继续跟林书平道：“不是我给你吹，小老弟，我在苏联做过买卖，你知道他们那里啥玩意儿最值钱吗？”

林书平虽然熟知历史进程，但还是笑着捧哏道：“什么最值钱？难不成是面包？”

“面包？面包是不缺的，他们缺的是的牛肉、猪肉、羊肉、鸡肉！”老刘哼唧道：“老毛子以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突然落魄了，让他们只吃面包，只吃鱼，根本咽不下去。”

林书平若有所思，这胡须汉子说的话倒也符合时情，苏联在解体前的确很风光，毕竟是全球两大超级大国之一。

“当然，咱们中国也缺这些吃的，不过像是牙膏牙刷暖水壶，还有卫生纸、衣服啥的，这些平常在我们这边很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在他们那里却很值钱。”

老刘嘿嘿笑道：“谁都没想到，老毛子也有今天！那边现在很多人都在两头做倒爷，把咱们国内的日用品全都一股脑运到苏联去倒卖，但他们倒卖回来的东西却不是钱，而是摩托车和大炮车，你没听错，就是大炮车，我亲眼目睹一个豫北的老乡用几头猪换回来一辆大炮车！”

“那叫坦克。”旁边的同伴老韩劝说无果，迅速加入讨论：“你别听风就是雨，那老乡什么时候换坦克了？压根没这回事儿！”

老刘一瞪眼：“咋就没这回事了？我听豹子他们说了，肯定有这事儿！”

“那人用一头猪换了一把步枪，一共六头猪，换了六把，我记得子弹大概有一千发。”老韩解释道：“那六把枪也很牛逼，听说叫什么爱凯四七。”

林书平纠正道：“AK47。”

“啊对对对，AK47！”老韩连忙点头。

谈资被抢走，焦点被转移，老刘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大叫道：“你胡扯啥，你这说的，跟我听的版本根本不一样。”

他抬头看到林书平似笑非笑的样子，立即说道：“小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真有人换了辆大炮车回来！而且那边现在还有人想要卖飞机呢，就是开价太几把高了，根本没人买得起。”

飞机？

林书平听到这里，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怎么个回事？历史事件要提前了？

现在才是1988年，难道这个时候的苏联就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连飞机都要拿出来换物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