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前朝在册的阴神,顾流的城隍之位,是由大焱皇帝通过传国玉玺宣敕城隍宝诰册封的。
虽然如今江山易主,人皇更替,似顾流这些旧制城隍被打为“山野淫祀”,香火断绝神力不显,但祂们的位格还是在的。
所以,哪怕是新朝的大黎城隍,若没有持有类似传国玉玺之类象征着大黎国运的法宝,在判别妖邪这一事上,也不易察觉顾流附在小六身上的那一缕神识,是前朝城隍所有。
这也是作为谷雨城城隍下属的狮兽铜环,没有嗅出顾流神识的原因。
在驭鬼道人离开后,顾流的视野,也就此跟着镖队小六,一同进了谷雨城。
“谷雨城隍没有察觉那具黑棺的异常吗?竟然让它进了城?”
顾流在看到狮兽铜环放行镖队后,紧皱起了眉。
那等恐怖的存在,仅仅只是经过这片荒地,张恪便察觉到了。
拥有“正统”加持的大黎城隍,不可能不知道才对!
怎么会将黑棺放进城的?
“还是说谷雨城隍知道那口黑棺不太对,但不敢阻拦?”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口黑棺,水比自己想的还要更深……
“但这都与我无关,只要他们不泄露我的踪迹,我就是安全的。”
顾流将注意力,放到镖队的小六身上。
之所以没有将神识放在陈金秀身上,一来是因为她是瓢把子,对手下人来说算是半个领导,那一层虚无缥缈的阶级,会使得陈金秀偶尔无法顾及到弟兄们的真实想法。
二来是因为她是个女子,总得要避嫌独居。
三来现在的自己也做不到同时监视所有人。
投在资历最浅的小六身上是最完美的,几个哥哥对他也不怎么设防,顾流能够借此清晰地掌握镖队众人的动向与想法。
但凡他们有表现出想要将自己的消息泄露给大黎的想法,顾流也只能选择保全自身了。
……
谷雨城。
陈金秀瞅了一眼身后的弟兄,笑道:
“那东家林府,在谷雨城也算大户人家。”
“若是人家赏了酒食,可以接,多余的银钱不能要,咱不能坏了这一行的规矩,都明白吗?”
五人兴奋地应下,抬起黑棺去往林府的位置。
时值傍晚,几人抬着偌大一具黑棺在街道行走,免不了招来一些异样的视线。
路过的谷雨城百姓纷纷离陈金秀几人远些,暗骂两句晦气。
如此一来,倒是让几人畅通无阻地抵达了大气磅礴的林府。
林府的下人在与陈金秀交谈了几句过后,便领着契书回府内通告去了。
没一会儿,一位端庄秀丽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几人面前。
此女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乃是林老爷的独女林颖儿。
小六年轻气旺,何曾见到这般优雅的大家闺秀,不由得眼睛都看直了。
林家小姐倒是个好脾气的,也不生气,把持着礼数客客气气地将镖队迎进了林府,同时吩咐道:
“来人,把棺抬下去。”
几个林府下人上前,将黑棺卸下,抬进了府中。
林颖儿则在前厅亲自招待陈金秀几人。
期间不停打量着众人,视线在小六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林府的侍女,给镖队众人沏了好茶。
林颖儿:“几位,请用茶。”
陈金秀端起茶碗送到嘴边,眉头却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见陈金秀端了茶又不喝,林颖儿浅笑道:
“怎么,陈把头这是瞧不上我林府的茶水?”
陈金秀忙歉意答道:
“哪里,实在是粗鄙武人,喝不惯这香茶。”
而后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
林颖儿也不在意这段小插曲,她亲自端过一盘银子,交与陈金秀:
“几位师傅辛苦了,这是此镖的酬银,陈把头点点。”
“我林家日思夜盼,总算等到了这口上等的楠木棺,还得多谢几位勉力护送。”
“府中准备了客房,几位师傅若不嫌弃,可在府内住上几日。”
品不懂茶,只把上好的茶当水喝的小六顿时来了精神:
“管饭吗?”
林颖儿愣了一下,望向小六嫣然失笑:
“自是管饱。”
小六何时被娇俏可人儿这般注视过,一下子脸都红了。
被陈金秀瞪了几眼后,这才悻悻低下头去。
他自然想在这林府住下,以林府的家底,这几日的吃食定然是自己几兄弟平日里根本吃不到的。
毕竟就连这茶水都散发着独特清香呢。
当然,他自也知晓,只有大姐头陈金秀发话,他才有可能在这林府住下。
其余四人虽比小六镇定许多,却也盼着陈金秀答应,毕竟光这几日的旅店住宿费,便能省下来不少呢。
小六挪到陈金秀身旁,悄悄说道:
“头儿,咱在这借住几日,也不是拿了多余的酬钱,不算坏了规矩吧?”
一边说着,小六还一边偷看那端庄的林颖儿。
林颖儿似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
小六越发心跳加速了。
远在破庙中的顾流,同步着小六的视野,心却渐渐沉了下来。
自打进了这林府,他便感知到了一股浓重的阴气,只可惜本尊不在,无法感知确切的位置。
而这位林家小姐,作为一个大活人,却沾满了那股阴气。
陈金秀不耐烦地将小六打发走,不同意也没拒绝林颖儿的提议,而是换了个话题:
“林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镖的东家该是林小姐的父亲才是,林老爷不在府上?”
闻言,林颖儿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露出凄苦的神情:
“家父……家父重病缠身,恐怕时日无多了。”
“他老人家实在无法下床,只能由小女子前来招待几位了。”
林颖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实不相瞒……这口楠木棺,正是家父为自己寻的。”
陈金秀沉默良久,只能轻声安慰:
“林小姐,节哀。”
林颖儿摇摇头,凄哀道:
“生死不过人生常事……”
说罢,林家小姐端起一杯茶水,请道:
“多谢陈把头挂念,请用茶。”
陈金秀起身推脱,林颖儿一个弱女子,自然不是武人出身的陈金秀的对手。
“林老爷病重,林府诸多事宜恐怕都落在了林小姐身上,想来辛劳非凡。”
“镖物既卸,说明镖契已经结束,我等岂能厚着脸皮留下叨扰林府?”
“不过若是往后林家还有需要运送的镖物,还可再来委托我等。”
“告辞。”
林颖儿也没挽留,叹了口气:
“既然陈把头坚持,颖儿就不多留了。”
又对林府下人道:
“林安,去老爷酒窖,取几坛好酒来。”
吩咐完下人,林颖儿明明是对陈金秀说话,清丽的双眸却是款款望着小六:
“陈把头,这些酒,务必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