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与大伙吃过午饭后便走了,宅院内的气氛也因为离别而变得有些压抑。
陈金秀便主动与他们说起了捉阴炁的注意事项:
“记住,身处乱葬岗时,务必抱守明台,心灵清澈,切勿心生杂念,否则很容易被恶鬼俯身。”
“入眠之际,身体会渐渐失温,且不受控制,大量想要占据这具肉身的鬼物,便会像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朝你们涌来,这叫百鬼洗身……”
“此时是最难熬的,因为你的意识是清晰的,可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些鬼物在身体里钻来钻去,异常痛苦。”
“若是熬了过来,便会有一种古怪的能量,留在体内……”
陈金秀向兄弟们叙说自己成功的体会和经验,可在还未接触神通世界的众人眼中,便如听说书先生的话本故事一般。
一副神秘且瑰丽的画像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而他们各自心中,又都抱有着浑然不同的情绪。
小五双目发光,十分期待,二哥却是满脸愁容,担忧自己并不能够熬过大姐头说的那个百鬼洗身的环节。
而小六,在听了陈金秀的描述后,没一会儿便神游天外了。
他摸了摸怀中的钱袋与木簪,决定不再继续拖下去,一会儿便去林府将东西还给林颖儿。
“乱葬岗处,每次只供一人进行百鬼洗身效果是最好的。”
“所以我打算让你们轮流来。”
陈金秀浅笑,望着神色各异的几个兄弟:
“谁第一个?”
小六闻言,脱口而出:
“头儿,我来!”
“六儿……好,傍晚你在这等我。”
……
下午,六儿找了个借口,支开了想找自己说话的三哥,一个人出了宅子。
他循着记忆,找到了林府。
于大门处被几个家仆拦下厉声质问:
“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小六憨憨一笑,赔着笑:
“晓得,在下正是找林大小姐有事。”
一听是来找自家小姐的,家仆眉头一竖:
“又是个冲着我家小姐来的,怎么,看你的样子像是个脚夫,也配入赘我林府?”
入赘?
小六脸一红,明白家仆是把他当成了那些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入赘林府,抱得美人归的异想天开之徒。
他急忙摆手道:
“不不不,我不是冲着招婿来的。”
“那你小子来作甚?”家仆发问。
“你们就与林小姐说,我抢回她掉的东西了。”
家仆闻言呵呵冷笑:
“行,我帮你去通报小姐,不过你们这些人真的是,能不能编一些像样的借口。”
“光是昨日,便有四五个公子哥说捡到我家小姐掉落的玉佩画扇,借机接近我家小姐的了,都被我们打出了府去。”
“你若是撒谎,等着挨棍子吧!”
虽然认为小六大概率是个骗子,家仆却也不敢怠慢。
毕竟万一小姐真的丢了东西,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
很快,家仆便将消息说给了林安,林安去内院禀告林颖儿。
林颖儿挑着下巴轻轻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林安在她身侧小声道:
“小姐,府外那人说的是抢,不是捡,恐怕就是永泽县那个镖师!”
林颖儿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带他过来。”
……
“小姐叫你进来!”
“啊……好!”
家仆在收到消息时十分不解,这还是小姐第一次让这些登徒子进入林府。
难不成这小子真捡到小姐丢失的东西了?
在这偌大的林府走着,小六不由得有些拘谨,东看西瞧,入眼的都是未曾见过的华美之物。
很快,他就被带到林颖儿所在的院子内。
林安怕被小六认出身形,便躲在暗处。
“咦……?”
林颖儿见到小六先是故作惊诧,随即笑盈盈地从院子内迎出。
“瞧瞧这是谁来了?”
今日的她身着水蓝金丝长裙,雅致玉颜、略施粉黛,流云髻中斜斜一枝紫鸯花银簪,一缕银色流苏垂落。
肌肤细腻似春雪、双眸水波流转,嘴角浅笑、更显平易近人。
一颦一笑,皆勾动心魂,小六不禁看的痴了。
见小六半天不说话,林颖儿犹豫片刻,捉着他的手腕,将他引进了院内的石桌旁。
小六身子一颤,只觉一双冰冰凉的白玉柔荑,将自己拉往了九层高天。
“坐。”
小六听话的坐下,但双手紧张地在大腿上反复搓着,身子僵硬无比。
林颖儿眼中的鄙夷一闪而过,很快又换上先前那般温婉的模样。
她稍稍靠近了些,一边为小六斟茶,一边轻声问道:
“我道是哪个登徒子又惦记着我林府家业来了,谁知原来是那日的镖师先生。”
“先前一别,可是有半月未见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乡了呢。”
“是颖儿没招待好几位,还望镖师先生切莫怪罪颖儿。”
被这般家境的大小姐如此大大方方的招待着,小六脑子一下子就宕机了。
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我我……我捡到了你那天……”
一边说着,又一边从怀里往外掏着东西。
可一时紧张,那钱袋是拿了出来,可簪子却掉到了地上。
小六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却是先触碰到了冰凉柔软的物体。
他这才发现,原来林颖儿也俯身去拾那枚掉落的木簪,两人指尖恰好触碰。
似有一阵急促的电流从指尖传来,小六忙缩回手臂。
双颊涨的通红,眼睛飘忽,连一刻也未敢落在林颖儿身上。
林颖儿捂嘴轻笑,将木簪拾起,而后摘下发髻上的紫鸯花银簪,换上那枚朴素典雅的木簪。
她款款盯着小六的眸子,问道:
“原来那日颖儿那被毛贼抢了去的银子和簪子,是镖师先生给颖儿找回来的?”
“这簪子虽非玉石所做,颖儿却是打心底喜欢,怎么样,可是好看?”
小六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看向她的发髻:
“好……好看。”
林颖儿咯咯直笑:
“镖师先生不辞辛劳替我林府运镖,而今又替颖儿寻回心爱之物,颖儿说什么也得报答报答镖师先生。”
“可颖儿还未知晓先生的名讳,先生可愿告知颖儿?”
小六憋了一会儿,总算是鼓足气力说道:
“林小姐,你喊我六儿就行。”
林颖儿歪头,有些不解:
“六儿六儿,这是你那些哥哥们这般喊的吧?”
“颖儿想知道的,可是你的姓,你的名。”
也不知为何,小六觉得林颖儿说这个“名”字时,语调有点怪怪的。
可此时此刻他哪还有精力多想?
我的姓,我的名?
也不知多少年,未曾有人问起自己的真正姓名了。
他是个孤儿,就算是个家人一般的兄弟们相处时,他们大多也只喊“六儿”“小六”,不曾喊过自己的真名。
以至于小六觉得自己都快忘了。
他颤着声音说道:
“我……我叫余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