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点,薛神医怎么也不肯退让,坚持要一个人去收取这仙肉。
“你们去了也是给老夫添乱,老夫行医这么多年,每次都是一人前去,何曾要人帮忙?”
陈金秀几人也无可奈何,毕竟这算是人家的秘密,贸然跟着前去显得太不尊重了些。
不过薛神医还是提醒了众人几句,这铺子虽然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美誉,可吹嘘成分较大,他也不敢保证就能为这小六重塑身躯来。
只能尽力一试。
况且自药铺开张至今,还未有一次似今日这般,需要大量仙肉的,所以薛神医也不敢打包票,只说会尽力取更多的仙肉来。
陈金秀十分感激,询问:
“敢问老先生诊金几何?”
薛神医摆了摆手:
“什么诊金,方才你们已经付过了。”
药童见几人困惑不解的模样失笑,替自家师傅解释道:
“我家老爷喜欢听故事,好的故事才能让老爷出手救人,所以不收诊金!”
不收诊金,那这药铺是如何维持下来的?
药童似知晓几人心中所想,笑道:
“虽然我们不收,可拦不住那些被我家老爷治好之人的热情。”
确实,若是小六能重新塑造身躯,陈金秀自认自己也会备上一份大礼送来药铺的。
……
自药铺出来,三人明显心情轻松了不少。
虽然并不一定就真能为小六重塑身躯,最起码有了一线希望。
药铺的事办完后,陈金秀便对老二说:
“老二,我为你寻了一处聚阴之地,今夜你便跟我去捉炁!”
“对了,带上大人的神像。”
陈金秀提醒了老二一句。
老二应下,自己是最后一个捉炁的,几个弟弟都已经成功,仅剩他一人,心理压力确实不小。
但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
……
入夜。
就在陈金秀几人准备出发之时,薛氏药铺之内,薛神医正收拾了行李,对药童叮嘱他记得关紧门窗:
“徒儿……”
药童早就熟悉了流程,打着呵欠催促道:
“师傅您快去快回,别又整的一身伤回来。”
“你这小子……”
薛神医摇了摇头,将自己的行李背起,向着百祥镇外走去。
镇门口值守的衙役,似乎早就习惯了薛神医半夜出镇寻药,并未为难,反而毕恭毕敬地护送了一路。
毕竟薛神医的地位,在他们受伤几率极高的衙役之中自然也是不低。
权当某种药只在晚上出现,所以才需要夜间行动。
那薛神医,将两位衙役劝回镇中,亲眼见他们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松了口气。
他七弯八拐,来到一条鲜有人烟的小径,打开自己的包裹,从中取出一团黏糊糊的血肉,放在面前狠狠嗅着。
似瘾君子一般,好生品鉴过后,这才露出舒爽的神情。
接着他将那一小团血肉扔进嘴里,细细咀嚼。
约莫过了几十息,他才将这团血肉彻底嚼烂,咽下肚中。
薛神医的身体突然开始诡异地扭曲了起来,就仿佛昨夜受那红衣女鬼控制而被陈金秀所杀的柳枝。
薛神医的嘴里,吐出尖锐古怪的声音:
“仙人在上,请为草民指引方向!”
而后他的身体便自己动了起来,以一种类似尸鬼的方式,向着某个地方径直走去,就像是被人用细线控制了一般,动作古怪而僵硬。
哪怕前面并不是路,他也毫不犹豫地迈出腿去,很快树丛中的那些棘刺便划破了他的皮肤。
薛神医的脸上并未有任何一丝痛楚的神情,反而有些亢奋。
继续往前被一个水潭拦住,薛神医的身体明显停顿了几息,可很快那双腿便又不受控制地往水潭里迈了进去。
所幸这水潭并不深,堪堪没过他的腰。
就这样走了有小半个时辰,薛神医终于停下了脚步。
身子一阵颤动,他那双无神的双眸重新恢复了清明。
薛神医跪拜在地上,不知在向什么东西磕头,嘴里还不停地感激着: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此地是一处光秃秃的土丘,方圆十丈内竟未生有一株杂草,连蛇鼠虫蚁也未曾见到半只。
祭拜完后,薛神医便使用双手在这光秃秃的地上刨起坑来,没一会儿双掌就被挖的鲜血淋漓。
可浅浅挖开一层泥土后,薛神医轻轻按了按软塌的地面,便突然惊呼一声:
“有了!”
而后越发卖力地刨了起来。
随着坑挖的越来越大,坑内的东西也逐渐在薛神医的面前显露出原貌。
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错觉,那便是自己脚下踩着的土地是活着的!
夜色下看不清颜色,可薛神医分明明白,这玩意儿绝不和泥土一样呈土灰色。
而是和自己每一次挖到的仙肉一般,呈肉红色。
“仙肉!好大一块仙肉!”
薛神医喜上眉梢,拿出自己包里携带的一柄弯刀,开始在那仙肉上切割起来。
没一会儿,一脑袋大小的古怪肉块,便被他从地里挖了出来。
薛神医将仙肉举起,透着稀薄的月光欣赏着它的美丽,见月光下的仙肉似乎有了活动的迹象,薛神医不禁啧啧称奇:
“好好好,如此神异!正是它!”
“多谢仙人,我薛烁能有今日,可全是仰仗着仙人赐下的仙肉!”
“有了它,我便又能听半月的故事了!”
仅仅是那块脑袋大小的仙肉,便足够薛神医治十数人的,可若是想要让身躯都没了的小六重获身躯,恐怕还远远不够。
薛神医双手合十,念了一声得罪,又取刀在那地面上割了起来。
不一会儿,足足四五个人头大小的肉块,被他从地上挖出,统统放进了自己的包裹里。
“这么多,应该够了。”
薛神医估算了一下小六所需要的仙肉数量,认为这些应该足够,这才将挖开的土埋了回去,踩平。
又鬼鬼祟祟地观察了一遍四周,确认无人看见后,这才提起自己的包裹,悄然离开,往百祥镇赶回。
……
……
陈金秀这边,老二已经来到了那碧水潭,脱了衣物整个人浸在了冰冷的潭水中。
他能够感知到此地阴气森冷厚重,可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感觉了。
陈金秀分明看到,那些被红衣女鬼害死的女子,正在老二的身旁穿梭游动着,正在不断侵袭着他的阳火,按理说应该很快便能感知到阴炁的。
可却是迟迟不见老二有什么变化。
陈金秀心中有些焦躁,可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催促,这玩意儿是看悟性和天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一切只能看老二自己的造化了……
就这样过了一夜。
“老二,感觉怎么样?”
翌日,老二从冰冷的潭水中游出,连嘴唇都泡的青紫了,可面对陈金秀的提问,他还是只能摇摇头:
“头儿……我没感知到你们所说的那劳什子阴炁。”
“那可有见到一些游荡的惨死冤魂?”
老二依旧还是摇摇头,他在水里泡了一夜,都快泡发了,除了感觉到冰冷刺骨之外,什么别的感觉都没了,也没见到什么孤魂野鬼。
老三安慰道:
“没事的二哥,这才第一天,不急。”
“想当初,俺也花了足足七天,才终于捉炁成功的。”
老二对自己天资不好这件事早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落差,欣然接受了来自大姐头和三弟的鼓励。
“十天,既然老三都只要七天,那做哥哥的,再差也不能超过十天了吧?”
“二哥,你若是十天内能捉炁成功,弟弟欠你一顿酒!”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
清溪古城。
此时顾流的化身顾安,已经来到了清溪古城。
此地聚集了不少前来想要前往那座古修士墓葬碰碰运气的散修,也不是没有名门正派,但他们大多都不是冲着墓葬中的宝物而来,只是前来历练。
通过阴神监世能够发现,那陈生良,便躲进了五猖教设在清溪古城的一座堂口。
也与人接了头,可始终没有等到所谓的主祭现身,大概率主祭就没有在这清溪古城。
不过顾流还是从他身上得到了一些消息:五猖教最近在搜寻太岁。
作为一位活了数百年的阴神,自然听说过太岁一物,可满打满算自己见过太岁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平均几十年才能见到一次,又岂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够寻到的?
而太岁本就是一种诡谲之物,难以说其是好是坏,也没有办法进行控制,这五猖教又要搜寻太岁用来做什么?
顾流并不觉得以五猖教的实力能够掌控太岁的力量,这玩意凌驾于世间绝大部分生物之上。
不过,其中有一件事引起了顾流的好奇。
那便是陈生良被传授用于搜寻太岁的方法。
他们被迫吞服了一枚染血的铜钱,据说只要这一枚铜钱从体内钻出,便说明太岁就在附近。
那染血的铜钱到底是经过何种仪轨制成的,居然能够用来搜寻太岁?
“若有机会,从陈生良那弄一枚来瞧瞧。”
顾流心中下定决定,不过现在便先去那座清溪古城附近的古墓葬看看,杀一些鬼物,积攒一点愿力先,也顺便提升一下这具化身的实力。
……
……
谷雨城附近的某处无名荒地,张恪的金身小人,从他破落的庙宇中飞出。
这是祂的一具愿力化身,并非本体,可依旧是谨慎之极,生怕被人发现。
尤其是现在谷雨城都成了山海司行官大本营的眼下,更需要小心行事。
这尊金身小人掠过山川,来到一座巨大的瀑布前,从奔流的水幕之中钻了进去。
里面赫然还有一片宽阔的空间,有四位带着面具,身披大氅的身影出现在了张恪的面前。
“张大人这是何意,派一具愿力化身赴约,是瞧不起我们吗?”
其中一位带着豺面具的身影,见张恪只是愿力化身,声音都冷了几分。
张恪无奈诉苦:
“这谷雨城上百个山海司行官,能出来就不错了!”
其中为首的那位虎面男子,伸手示意豺面不要再多说。
他直勾勾盯着张恪:
“张大人,不知上次我们约定的条件,张大人履行的如何了?”
张恪有些恼怒,气呼呼地回答:
“你们让我去拉至少四尊大焱阴神前来结盟,现在似我这般还活着的还有几个?我去哪给你们找?”
虎面男子并没置气,不卑不亢地平淡答:
“张大人,我等也是无计可施,这才请张大人帮忙。”
有一位狼面男子搭腔:
“我们若是有寻到大焱正神的法子的话,在那位山海司十二支赶来江南东道的路上,便已经将其袭杀了。”
张恪却也知道对方并非吹嘘,毕竟自己也清楚这些人的行事风格。
若真有那等实力,恐怕还真会趁着江南东道大乱的时机狠狠地咬上大黎一口。
虎面男子继续问道:
“张大人既然敢冒着风险前来赴约,看来是带了好消息过来?”
张恪冷哼一声,并未否认虎面男子的说法:
“我认识有一位大焱正神,我观察了祂有一段时间了,前些日子已经将结盟之事与祂说出……”
“不过对方暂时并不信任我所说的,到底会不会加入还是两说。”
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位曾经的大焱正神?
虎面男子饶有兴致地询问:
“张大人,此位正神实力如何?”
实力如何?
一想到顾流那完美重塑的金身,张恪的金身小人脸上便浮现出浓浓的忌惮之色。
“祂的状态比我好,已经将碎裂的金身重塑了。”
“金身重塑了!?”
此话一出,倒是将除了虎面男子之外的剩余三人给惊住了。
作为大焱的旧部,几人对于大焱正神的处境再清楚不过,用苟且偷生来形容都不为过,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谁还管得着金身修塑之事?
没想到张恪寻来的帮手,居然是一位已经重塑了金身的大焱正神!?
祂到底该有何等实力,才能在大黎的层层打压之下将金身重塑而成的?
这简直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若是有一尊金身重塑了的阴神加入我等,我方实力将会暴涨啊!”
“张大人,请务必将其拉来结盟!”
张恪轻蔑一笑,瞧瞧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自己认识顾流这么久,早早就知道他不一般!
不知为何,张恪心中突然有些暗爽。
让你们天天瞧不上金身破碎的我!如今想要拉顾流结盟,不还是得依靠自己?
虎面男子声音沉重,可张恪却能感知到其中隐隐带着的兴奋:
“张大人此话当真?”
张恪颇为自豪地说:
“自然是真!不瞒你们,我与祂相识已有两百余年。”
“有我在,定让祂同意结盟!”
张恪可是十分清楚顾流对于大黎的仇恨的,那恨意甚至比那些打碎祂金色神像,挖走祂装脏的灾民贼人更甚。
虎面男子也笑了:
“我想……那位大人若是知道了我方的实力,一定会同意结盟的。”
“还请张恪大人再努力一些,争取早日说服此人加入我方!”
“为表诚意,今日我等会陆陆续续替张大人提供约百人的一月香火量,还望张大人莫要嫌弃。”
闻言,张恪的神色明显喜悦起来。
祂并不觉得虎面男子会食言,因为在谷雨城林府的那件事情上,他们传达给自己的消息,那可都是准确无误的。
而且还时不时提供给自己一些香火,供自己维持并修塑金身。
不过至于拉顾流结盟一事,张恪还是有自己的打算。
祂并不准备太急着去让顾流站队,原因有三。
一是自己虽然可以仗着与祂相识两百余年的好友身份得寸进尺一些,却也有一个限度,如今因为顾流已经重塑了金身,自己说话的分量便更小了。
二是因为顾流此人十分多疑,不信任任何人,就算是自己,也没办法改变他祂的想法。
三……便是希望能够从这些人那,再汲取更多的香火先。
若是自己的价值早早就被榨干,虽然不至于被卸磨杀驴,可自己所享受的待遇,一定远远不如现在了。
趁现在,能多薅一点是一点啊!
但表面上,张恪还是得满口答应下来:
“我定会尽力而为。”
又交换了一些信息后,张恪准备离开此地回到自己的庙社。
在祂走前,虎面男子提醒了一句:
“近日大黎又加派了一位山海司十二支过来,乃是号称十二支中‘四大难缠鬼之首’的巳,还请张大人小心些,切莫被她盯上了!”
“她虽杀力不显,可若真的被她缠上,可有苦头吃咯。”
“还请张大人务必将此消息传达给那位金身重塑了的大人。”
张恪应下后,飞出了这座瀑布。
……
剩下三道身影将面具摘下,齐齐聚了过来。
“百傀大人,您说这张大人所言可信吗?”
虎面男子将面具摘下,露出一张冷白的清秀面庞。
若是那死去的猖獗等人还在此地,便会惊奇发现,面前这位自称是大焱旧部之人,居然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百傀大人!
“祂岂敢在这种事上诓骗我等,祂应该知晓我圣教实力,毁灭祂一尊金身破碎的阴神可是轻松至极。”
先前带着狸猫面具的女子也开口询问:
“百傀大人,张大人所说的那位,会同意与我等结盟吗?”
百傀露出了笑容:
“祂一定会的。”
只有经历过金身重塑的阴神,才会明白那究竟有多困难。
才会对打碎自己金身的大黎恨之入骨。
用人类的话来说,这就是断了他未来的修道之路!分明不下于杀父之仇!
先前带着狼面的男子询问道:
“百傀大人,近些日子我们还要继续令手下教众搜寻太岁吗?”
这玩意压根就找不到,这么久了也几乎没什么收获,就找到了几块极小,威能也一般的。
百傀答:
“找!”
“此命令乃是大主祭奉五通神之命下达,你我不仅要找,而且还要找的比别的主祭更多些!”
狼面男子应下:“是。”
百傀又提醒道:
“不过方才我与张恪所说的,你们也都听到了吧,近些日子尽量都低调些,别被那疯女人找到了。”
“是,百傀大人。”
三人恭敬行了一礼,便各自退去。
百傀默默来到洞穴的深处,掐了一个法诀,在地上以诡异的步伐走了一遍,便听沉闷的轰隆声响起,有一间石室出现在了百傀的面前。
百傀踏步而入,石室轰轰关闭,闭合得严丝合缝,便仿佛先前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
百傀走进石室,便有幽绿灯火燃起,昏暗的室内顿时明亮了起来。
而百傀也得以借着火光,看清了石室中央摆放之物。
那正是陈金秀等人辛辛苦苦,从永泽县运送至谷雨城,在林府搅起腥风血雨的黑棺。
只听黑棺的棺盖,犹如煮沸的水壶的壶盖一般,不停地往上弹起,可又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按下。
两者保持着一股诡异的平衡,那凝实地似奈何水一般的阴气,在黑棺旁形成了一小圈阴气潭,就连百傀也不敢轻易踏足。
而将黑棺棺盖压制住的那股力量,正是太岁。
只见一团足足有一人大小,不可名状的古怪血肉,正包裹着棺身,每当那棺盖想要弹起之时,太岁的血肉便会收缩,将其镇压而下。
百傀默默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平衡。
世人只知太岁的古怪与赐福,却都是忘了太岁还有厌胜之效。
百傀记得曾在一篇大焱古籍上读过:
“哀帝元寿二年,单于来朝,上以太岁厌胜所在,舍之林苑蒲陶宫。”
这才想到用太岁来镇压这口躁动不安的黑棺。
可就算是百傀用自己寻到的,最具有厌胜之效的太岁,也几乎无法将这口黑棺镇压。
这还是黑棺尚未完全苏醒的情况下。
百傀能够想象,若是黑棺再啃掉几具阴神,连同黑棺内的那位存在也苏醒过来的话,那自己所拥有的这部分太岁,是绝对无法拦下这口黑棺的暴走的。
实在没办法,百傀只能让手下尽全力再去搜寻太岁。
百傀轻轻按着棺盖,嘴里念叨着:“还不是时候……”
那黑棺这才稍稍安静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