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的感觉，难以为外人道也。

未宫也知道兹事体大，不是自己向其撒娇黏腻的时机，便也只能将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暂时咽在肚里。

其实作为一位长生修士，她在他人眼中一直都是威严肃穆的形象，可她始终认为，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境界，只要是见识过司马烁风采的女子，都会为之倾倒，愿意在他的面前展现自己柔软的一面。

她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知晓这一点的，也仅有寥寥几人罢了。

“陛下，您走后，我们收到了子的传讯……”

“……”

未宫事无巨细，将司马烁离开长安的这一段时间内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向其道出。

从申宫，酉宫以身殉职，十二支子叛逃，再到新任巳宫前往昆吾仙山求援，最终请得一位仙君座下道童携仙剑前往镇压黑棺……

包括刚刚才从江南东道收到的消息：

“目前江南东道，那五猖邪教的妖人们，已经开始唤醒邪神的神像，借用邪神的力量！”

“我方一时不敌，目前被那群猖狂的妖人们占了上风……”

自始至终，司马烁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唯独在提到十二支子叛逃之时，他蹙了蹙眉，显然这事比起其他，更加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不过司马烁也明白轻重缓急，目前还不是追究十二支子的罪责的时候。

先解决江南东道的乱象才是最优先的。

“既然那些邪教徒已经疯了。”

“那便通知江南东道的山海司行官们，结阵吧。”

未宫愕然，随即便失声惊呼，更是连敬称也忘了：

“不可！”

“你才从那绝地回来！”

“如果再结阵，你的身体怎么抗的住！？”

司马烁随意地摆了摆手：

“无妨。”

“我意已决，通知下去，结阵。”

“你……！”未宫气急，可也知道司马烁认定之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包括自己，可她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立场。

“未必需要结阵吧？实在不行便由妾身去……”

“不可。”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司马烁否决：

“未卿，你还需镇守东海海域，绝不能让那些海族上岸。”

“区区海族，妾身只需要留一具分身，本体亦可前往江南东道……”

“那又如何，江南东道战线足足有上千里，就算有未卿的加入，不结阵同样会有许多行官死在那五通邪神分身的手里。”

司马烁顿了一顿，继续道：

“他们都是朕的臣民，每多死一个，都是在朕的身上落下一刀。”

“拿那些疯了的邪教徒的性命去换朕臣民的性命，这买卖太亏，朕做不来。”

未宫无言以对，正如司马烁所言，她不仅需要镇守东海海域阻拦海族的侵扰，而且就算真的孤身去了江南东道的战场，她也只能顾及一隅，再远就鞭长莫及。

不结阵的情况下，确实会有不少行官身死。

司马烁提出的，是行官伤亡最少，最理想化的一个方案。

只不过代价实在有些……让她难以接受。

因为他口中的战阵，其实就是先前羽忧在对付一尊邪神分身时曾经用过的法术，也叫做山海诀·连城。

只不过受限于天资的缘故，并非是所有的行官都能学会次术。

而偏偏这连城之术，是能短时间内最大程度提高行官实力的山海司秘法了，这也是为何当初羽忧不过区区三境圆满，便能够在五通邪神分身手底下活下来的直接原因。

这种逆天之法，大黎自然希望所有行官都能够掌握。

只可惜世上又怎会有如此好事？

连城之术越强大，能学会它的行官便越少！

仅仅只有少数似羽忧这般的天资聪颖之辈才能将其掌握。

为了改善这一情况，山海司经过百年的研究，总算是钻研出了一个方法。

既然连城之术无法让所有行官都学会，那便将其拆分开来，让每一个行官，都学习此术的一部分不就行了？

于是乎，山海诀·连城战阵应运而出。

此法与羽忧施展的山海诀·连城，还是有些许的不同。

连城之术因为作用于个人，所需要的力量并不算很强，因此所勾连的便是当地城池的天地，借用一丝炁机增强自身以对敌。

此术与城隍神身处所在封地，消耗香火与愿力，硬生生将境界拔高一境的原理是十分相似的。

而羽忧所需要的力量，谷雨城完全可以提供，甚至可以提供给十个，百个羽忧。

但一旦人数多起来，那所勾连的天地，炁机自然便是不够用的。

而能够为这么多人提供力量的，那便只有：

大黎国运，以及天子龙气。

所以，山海诀·连城战阵，虽然也借用名山大川的力量，可真正消耗的大头却是王朝运势和天子功绩！

江南东道此役，光五猖教的邪教徒，便足足有数十万人。

要想镇压并歼灭他们，行官数起码也在十万以上，而为这么多人提供连城战阵所需的能量，所需要消耗的大黎国运与天子龙气自然也是个天文数字。

这也是未宫所担忧的。

要知道，先前为了镇压龙脉，司马烁本就消耗了大量的天子龙气。

这才从那九死一生的绝地补充完天子龙气回来，又要耗光，怎叫她能不心疼？

可未宫最终也只能好言相劝：

“烁，这样下去你活不了多少年的……”

司马烁目光坚决：

“司马氏族人才济济，就算没了朕，也会有新的贤才担起人皇之责。”

“而朕所需要做的，便是留给他们一个盛世！”

未宫双眸闪着复杂的神色，嘴唇蠕动，最终还是没将心底的话说出。

她很想对他说，她未宫之主所挂念的，是属于司马烁的大黎，而非其他人的。

不过她也深知如果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必然会得到司马烁的恶感，索性便不说了。

她只能温柔地望向一旁的常侍太监高湛：

“高公公。”

“未宫大人。”高湛急忙躬身行礼。

“稍后妾身会派人送些宝药过来，还请高公公督促陛下记得服用。”

高公公赶忙拜谢：

“哎呦……咱替陛下谢过未宫大人！”

对于未宫的这一举动，司马烁并未说些什么，毕竟他才是对自己身体状况最为了解的那个人。

未宫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宝药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可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司马烁做的事了。

······

既然司马烁已经回来，那未宫便也该离开长安城，重新回到东海之滨坐镇。

她的弟子早早就替她备好了行李。

不过她的弟子在听闻师尊即刻便要启程回东海时，不由得一愣。

陛下这才刚回宫，师尊不和陛下多待一会儿吗？

只是她始终能从师尊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浓浓的火气，也不知师尊为何生气，她也不敢问。

不过临行前，她还是没忍住提问了，师尊倒是没迁怒自己，只是冷冷地开口道：

“师尊心情不是很好，准备去杀几尊长生境海族。”

她希望自己能够尽量为司马烁分担一些，可不管她怎么努力，所能承担的责任与人皇之责相比，终究是轻如鸿毛。

未宫的弟子感受到了师尊身上那股滔天的杀意，默默地闭上了嘴。

看来，东海的海族最近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咯……

······

稍早前，江南东道与岭南道的边境线，碧梧谷。

秦雪君掐了一个古怪的法诀，口中念诵着晦涩的咒言：

“昆吾仙法·玉衡化煞！”

只见整座碧梧谷的天地，都被七颗耀眼的星辰所笼罩。

那分明是天穹上星辰的投影！

整座山谷的土地，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无垠的漆黑宇宙，唯有七枚星辰闪闪发光。

而其中第三颗星辰玉衡，尤为闪亮。

青槐的身形定在了原地，那锋利的指甲，都已经快刺入秦雪君的头皮，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随后，她的双眸便失去了焦距。

在青槐的意识中，她自己已经置身于浩瀚的星河之中，四周空无一物，从未体验过的失重让她惊慌不已，可青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了那漫天的星辰。

它们甚至开始入侵了自己的记忆，将自己记忆中的天穹，也换成了这七颗北斗星辰。

其中玉衡星居中，尤为明显。

再这样下去，青槐的意识都将会被玉衡星彻底占据！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便开始剧烈地挣扎。

可不管怎么努力，她的身体都始终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就像一座石雕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种感觉，和修行者过度探索精神世界而堕入归乡极其相似。

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仅靠自己根本无法从中脱离出来。

“呼……”

秦雪君深呼一口气，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的境界可不高，催动这一发仙法后，差点油尽灯枯。

不过在她所学会的仙术之中，这招玉衡化煞是控场最有效的。

不只是青槐，连同所有被那片星辰所笼罩区域内的五猖教教众，甚至是山海司行官们，都陷入了和青槐同样的状态。

就连那些被唤醒的五通邪神分身也不例外。

战场上本就瞬息万变，只是一个简单的失神，便会导致截然不同的两个结果。

更何况是如此之久的迷失？

秦雪君双手翻飞，于胸前掐了一个北斗诀：

“解！”

瞬间那些受到次数控制的山海司行官们，便脱离了玉衡化煞的影响。

秦雪君也终于稍稍安下心，望向自己身侧的那尊会抽筋剥骨的鬼神。

并从怀里掏出一张紫色的符箓。

准备往青槐的眉心贴去。

只可惜，这一切都被顾流看在了眼里。

顾流一直没有动手，便是准备等着秦雪君将这个术完成。

“果然，这股气息与鹤峰岭分身所感知到的虽有不同，却分明是同一种东西！”

“这便是仙术？”

虽然民间一直流传有昆吾仙山以及地仙的传说，可顾流始终没有见过，如今倒是真的印证了传说乃是真实的！

至少在当今的修行界，不可能有术能够做到同时影响这么多人。

不过青槐如今已经是自己的下属，顾流怎么也不可能任由她被山海司行官欺负。

这仙术……或许是秦雪君境界不够的缘故，玉衡星并不能影响到顾流，虽然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股来自星辰的威压。

顾流将自己的神力稍加改造，便将其扩张了出去。

也就在秦雪君将要把紫符贴到青槐眉心上时，她突然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那尊鬼神的身形，竟然在自己的面前消失了！

和青槐交手这么久，她早就已经习惯了青槐的速度，祂根本就没有这么快！

有什么神秘的存在，在帮她！

而且这个存在，还极有可能无视自己仙术的影响！

“不好……我的仙术所影响的时间，马上就快结束了！”

秦雪君赫然发现，不仅仅是青槐，原本该在自己仙法的影响下，因无法动弹而被尽数斩杀的五猖教教众，居然也都偏移了一点点位置，生生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何方神圣在此？”

“鬼鬼祟祟不敢见人吗？”

秦雪君冷声质问，却并未得到任何回答。

顾流懒得理会她的叫嚣。

也没有准备对山海司行官出手的打算。

毕竟他的目的，是让五猖教和山海司争斗，斗的越狠越好，斗的越久越好。

只有这样，百傀那边才能拥有足够的时间，将我大焱的旧部慢慢集结起来。

只不过顾流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秦雪君收到了来自京畿道山海司总司的消息。

其上只有寥寥数字：

“准许行官结连城战阵。”

连城战阵！？

自家的师妹会连城之术，秦雪君虽然不是山海司行官，却又怎会对此术陌生？

她当即通过山海司玉牌，向所有还活着的行官下达命令：

“陛下有令！”

“所有行官速速归来，结连城战阵！”

收到消息的行官们，迅速向着秦雪君那边靠近。

他们都经历过严格的培训，很快便开始根据自己所学会的那一部分，开始组结战阵。

才刚刚将青槐和林喜人整回身边的顾流，突然惊愕的发现，有一股自己最厌恶的力量，正在此地慢慢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