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秀神色凌冽,压抑着自己的怒意。
知晓陈金秀真正的身份,并从她身上感受到那恐怖的无形压力,食气鬼哪怕心中再不情愿,此时也不敢再忤逆她的意志。
只能硬着头皮再继续追踪。
它慌忙对陈金秀说道:
“判……判官大人,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估计再有半个时辰,我们便能追上了!”
小五很显然是与那些人且战且退,行游斗之策,速度必然不会快到哪里去,确认了精准方位后,很快就能找到他。
陈金秀一把抓起那小小的食气鬼,放在自己肩头。
“告诉我方向就好。”
而后身形便爆射而出。
食气鬼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寻着小五留下的气息,为陈金秀指引方位。
······
小半个时辰后,陈金秀那经过强化后的听觉,甚至比食气鬼还快,先一步发现了远处的战斗动静。
她一把将肩头上的食气鬼抓住扔下:
“自己回去。”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食气鬼的视野中。
食气鬼揉了揉摔疼的屁股,望着陈金秀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
“祝判官大人一切顺利……”
······
铛!铛!
随着陈金秀的快速接近,不一会儿她便见到了前方不远处交错的刀光剑影。
耳边的金铁相交声也越来越响。
从打斗的声音来看……有一方明显已经处于劣势,偶尔甚至还能听到几个男子的讥笑声。
陈金秀的速度又快了三分,越过前方狭窄逼仄的昏暗通道后,迎接的便是一阵刺目的光芒。
这里是一处十分宽阔的空间,并非天然形成,周围有不少人工建筑,看样子像是那所谓的幻灵宗隐蔽的密地。
不过陈金秀根本不在乎这些,此时此刻,她的眼里便只有不远处的那个男子。
陈金秀的瞳孔微微收缩。
只见此刻的小五刘义,几乎已经看不出人样。
满脸鲜血与污渍,一条手臂也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无力耷拉着,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另一条还算能动的胳膊,提着一柄几乎快要崩断的横刀,杵在地上以此来支撑自己快要倒下去的身体。
作为镖队中排行第五的刘义,年纪自然也不大,平日里虽说不上风流倜傥,却也算得上是年少英姿,谁知那日一别之后,再见到他时,他便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
而小五虽然模样凄惨,伤势极重,可那双眸子却异常兴奋。
瞳孔也在微微震颤着,似乎根本感知不到身上的伤痛。
“来啊!王八羔子们!”
“小爷今日就是死,也会挑一个陪葬!”
他的嘴角上扬,露出邪气十足的笑容:
“就是不知道,你们三个谁这么好运了……”
小五的对面,有三位持剑的男子,他们手中的法剑十分相似,应该是品秩不高的制式低阶法器。
也就是说,这三人很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个势力。
相比于小五,他们的状况确实好了些,却也并未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都身负不轻的伤。
所以哪怕分明能够清晰地看见,小五已经是强弩之末,却也未有一人敢贸然上前动手。
显然小五的话,确实震慑住了他们,面对必死的小五,三人没有必要拼着被他强行换掉一个的风险。
为首的那个青年男子,面露讥笑:
“如今你已与笼中困兽没有区别,也就只能嘴硬几句了。”
“此地已经是这幻灵宗密道的最深处,你已无路可逃!”
“乖乖将幻灵步法交出来,我兄弟三人敬佩你是条汉子,还能留你个全尸。”
小五啐了一口,冷笑骂道:
“放你娘的狗屁。”
“老子就是死,也会将这幻灵步法毁掉,你们谁也拿不到!”
突然,小五神色一滞,方才他那已经被血液染得鲜红的视野中,似乎出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看来……我真是要死了。’
‘竟恍惚间以为大姐头出现在此地……’
念及此处,他的脸上不可控制地浮现出一抹悲哀之色。
这神情落在陈金秀的眼中,她只觉得心脏刺痛。
“小五……何至于此啊!”
······
那三人却丝毫未察觉到异常,虽然他们也是四境修士,可陈金秀毕竟已经晋升了阴职,实力可远远比他们要强大,隐匿气息实在不要太简单!
听到小五要将幻灵步法摧毁,为首的那个持剑男子,顿时便露出了真面目。
额角青筋暴突,面目狰狞:
“小子!”
“你若是真敢毁了幻灵步法,我们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你的魂魄会被我们炼化,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不,不!这样太便宜你了……我等会去凡世寻你的亲朋,你的挚友,将他们一个个杀掉,要让你亲眼目睹他们的死亡!”
“哈哈哈!”
他笑得很难听。
只不过谁都没有发现,有一个面色阴沉如水,双眸冷冽似冰的女子身影,正出现在了他们三人的身后。
唯有小五张着大嘴,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形。
“哈哈哈,大哥你瞧,那小子被咱吓傻了!”
“嘿嘿,早知道他居然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何必废恁些功夫?”
陈金秀的目光未带有任何一丝感情,仿佛这三人便已经是死人。
她轻掐了一个法诀,口中念诵咒言。
空灵缥缈的声音,在这片宽阔的地下空间内回响着。
阴气笼罩而下,周围的气温顿时下降了不少。
“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冷?”为首的那个持剑男子,掏了掏耳朵,又搓了搓肩膀,最后愤然对着身侧骂道:
“行了,别在我耳边念经了!”
只不过他所见到的,本该是坚实岩壁的此地,入眼却是漫天的刀尖。
他当即愣在了原地。
而后,便有一道威严冷酷的声音传来:
“吾乃显佑伯主座下庙祝,司任阳世判官。”
“现判尔等三人不敬生灵之罪,当入刀山地狱。”
随着陈金秀的话音落下,三位持剑男子赫然发现,自己脚下坚实的土地突然消失,三人悬于空中,惊恐地向下望去。
只能见到无数柄刀尖,正似汹涌的海浪一般此起彼伏着。
这要是落入其中,恐怕不出几息时间,便被彻底剁成了肉泥,连一丝骨头渣滓也不会剩下。
三人大惊,急忙运转体内的炁,想要逃出这座刀山。
陈金秀又怎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虽然此时此刻,她所从阴府召唤而来的刀山地狱投影,才不过方圆十丈大小,可在这个范围之内,她的意志才是最高级别的存在。
这三人既然已经被阴府认可为入地狱的罪人,那便必然会受到陈金秀的审判。
“当受五万年之罚。”
陈金秀轻一挥手,那三人便瞬间似脱线的风筝一般向下坠去。
只可惜,他们连遗言都未来得及留下,便在无尽的绝望与愤恨中,被那汹涌的刀尖之浪所吞没,再也未曾出现过。
小五目睹了这一切。
他便呆呆地坐在原地,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大姐头她……她究竟是怎么出现在此地的?
她又何时变得如此强大了?
她是特意来寻自己的吗?寻自己又有何事?
小五脑中一团乱麻,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唤出:
“大姐头。”
许久未曾听见这个称呼的陈金秀身躯微微一颤,那肃穆的神色,充满杀意的双眸,还有那恐怖的气息,都在此时如潮水一般退去。
刀山地狱的投影也缓缓崩碎。
而那三人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陈金秀取出那只本属于青槐的人皮灯笼,将三人的魂魄给吸了进去。
在里面……会有别的阴魂教他们怎么做人。
陈金秀收起灯笼,轻呼了一口气。
而后这才尽量让自己的面目肌肉舒缓开,露出自以为很放松的笑容:
“小五。”
这一声小五唤的,也是让刘义鼻子骤然一酸。
可这时,他突然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勉强靠着背后的岩壁这才支起身子来。
陈金秀急忙上前,将小五扶起,同时担忧地询问:
“伤势怎么样?”
一并将精纯的阴气渡过去,虽然无法很好的治愈他的伤势,但至少比他一个人硬挨要强。
小五望着大姐头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庞,艰难地抬起手,亮了亮自己手中即将崩断的横刀:
“头儿。”
“多亏头儿曾经教过我怎么打游击战,这才让我苟活到现在。”
“怎么样?一打三哎!还是越境!我没丢咱镖队的脸吧?”
小五这话虽然有些夸大的成分,毕竟那三人是忌惮他狗急跳墙毁掉幻灵步法,这才没尽全力,否则毫无保留底牌尽出的情况下,小五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好几遍了。
陈金秀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都这时候了,还贫。”
“嗬嗬……”
小五咳了一口血。
陈金秀想替他擦拭,不过却被小五躲了过去。
他以自己血迹斑驳的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液。
“头儿。”
“我想过有一天会和你再见。”
“可没想过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陈金秀心中有些烦躁,她不是想听小五讲这些的。
她也不含糊,有些强硬地说道:
“小五,跟我回去。”
“不辞而别的理由,你得说给每一个弟兄听。”
小五愣了愣神,随后苦涩一笑:
“头儿,你就别为难我了。”
“就算我回去了,咱们就能回到像过去那般模样吗?”
“摔碎的瓷器,哪怕修复得再精美,它表面的裂痕也不会消失,反而会让看见它的人,每每回想起它摔碎的景象。”
“此时回去了,又有何意义呢?”
“其实……我也不止一次想过,那日的不告而别,可能是我太过冲动,可能是我错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稍稍强硬了些,双眸也坚决了不少。
“可我并不后悔。”
“既然已经走上了修行路,那便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那天我选择了离开,便该承担这样的结果。”
小五说的十分真挚,只不过陈金秀却压根儿没听进去。
她拿着自己的刀,以刀背轻轻敲了敲小五的小腿骨,后者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头儿,你这是何意?”
陈金秀面色如常,答道:
“很明显,你若是不答应,我便打断了你的腿,再带你回去。”
小五愣住了。
头儿的说话方式,那是那样的不近人情又霸道的很。
这一刻,眼前这个已经变得很好看的大姐头,分明是与自己记忆中那个皮肤黝黑而又粗糙的镖头重合在了一起。
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
果然,哪怕是已经成了拥有如此实力的大修士,头儿其实依旧没变。
变得,可能只是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五,低下了头一言不发,越发坚定了不回永泽县的决心。
他没脸去见那些弟兄们。
望见小五这般模样,对他十分了解的陈金秀,自然立马便猜到了他的想法。
她的声音顿时便严厉了几分:
“小五,你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跟我回去!别逼我真的打断你的腿!”
这幅场景,倒十分像父母逮住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
只不过,小五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他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块古朴的玉牌:
“头儿,这便是我在这幻灵宗遗址所寻得的,一门中阶遁术!”
“这幻灵步法,本该是那铁马会三兄弟的,可还是被我截胡了!”
“虽然被逼到将要走投无路的地步,可我依旧没让他们拿到这幻灵步法!”
“我是在酒肆中,不小心听见他们讨论到这个的,然后……”
小五在讲起自己夺宝的经历时,便有些神采飞扬。
陈金秀却是蹙着眉头,自顾自打断道:
“这些事,待你回去后,可以一并说给兄弟们听。”
小五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才咧嘴笑道:
“头儿,之所以与你说这些,并不是我想要转移话题亦或者是什么。”
“只是想告诉头儿,自打我踏上修行路后,便似乎有什么东西觉醒了。”
“一种我无法控制的东西。”
“它说不上是好是坏,但它确确实实让我在修行路上走的更远了。”
陈金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它就是你不辞而别的理由?”
小五抬起头来,认真地盯着陈金秀的眸子:
“是。”
只不过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那便是,如果他不离开,那总有一天,他或许会再次做出伤害兄弟们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