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位顾大人所言属实,并没有消遣大家的话,那自己二人恐怕得再度改变对己方同盟的看法了。
柳仕元想起自己方才的“猖狂”模样,更是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然也不只是他俩,顾流这一句话同样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就算是陈丹青,也早早就了解了十二支在大黎山海司的地位,没想到这就已经生擒了一位?
就连百傀都愣在了原地。
顾大人这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他最近不是都在忙鱼龙镇的事宜吗,自己都看在眼里的,怎么就突然说擒获了一位山海司十二支?
百傀面色沉重:
“顾大人,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顾流轻笑了笑,一挥手,那被金绳所绑的陆云芝便被一团柔和的神力包裹着,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虽然陆云芝体内炁的运行被顾流与林景川联手封禁,可她的境界依旧在,实打实的六境气息自然也打消了众人心中最后的那一丝怀疑。
鬼子母神望了那不省人事的陆云芝一眼,还是嘴硬了一句:
“顾大人莫不是从哪抓来个六境修士来诓骗我等?”
虽然话是刻薄了一点,实质上却是希望顾流能点明此女的身份。
也算是代表了桌上的众人发声,一时间大家便也齐齐望向顾流。
柳仕元也壮着胆子发言:
“不错,顾大人。”
“我等也并不是对大黎一无所知,山海司十二支我等也见过几个,却是从未见过这位……”
他并非质疑,只是表达疑惑。
对十二支有所了解的,都点了点头对柳仕元的话表示认可。
不过顾流只是保持着那云淡风轻的笑意:
“此女真实身份乃是大黎十二支中的卯宫之主,兼任长安城太医院御前太医。”
“什么?”
柳仕元腾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安静的陆云芝。
声音微颤道:
“传言卯宫是十二支中最神秘的一位,因为她几乎很少离开长安城,唯有外出寻药之时才会现身,修行界几乎未有多少人见过她,她是否真是卯宫之主?”
顾流倒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信与不信皆由他们自己。
之所以将这个消息公布出来,一是为了巩固一下同盟内部的凝聚力,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为了让百傀看见。
果不其然,此时百傀便坐在自己的身侧,神色微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得不说,顾流这一手确确实实是让百傀没有想到,也着实是让他心中很是震撼。
要知道此番行动他可是完完全全不知情的,而顾大人本尊也并未有所行动,这也就意味着……抓获这位卯宫之主的存在,只是顾大人的某位下属罢了。
这位女修的境界应该在六境中期的样子,若是顾大人亲自抓获的也就罢了,百傀也并不会有什么反应,毕竟顾大人若是抓不住一个六境修士那才叫人吃惊。
可这偏偏不是顾大人擒获的!
从这位所谓的卯宫之主身上,百傀并没有看见明显的伤痕。
要知道,生擒一位六境修士,可远远要比杀死她困难数倍!
更别说是几乎不带任何明显伤痕的生擒了。
百傀所认知中,能够做到此事的存在,唯有长生境修士……所以顾大人至少有一位长生境级别的战力作为下属……
“这实在是令人惊讶,顾大人啊顾大人,你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百傀心中不禁感叹,原以为自己已经将局面掌控得十分完美,看来还是低估了顾大人的实力啊!
······
虽说顾流挑明了陆云芝的身份,可由于此事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众人都未敢就此信下顾流的说法。
唯有童秀枝,在感知到陆云芝的气息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怔怔地望着那具睡美人儿。
坐在她身侧的柳仕元,察觉到了她的异状。
“童姑娘,怎么了?”
童秀枝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昏睡中的陆云芝郑重地开口道:
“诸君,这位恐怕真的是大黎十二支之一的卯宫之主。”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便落到了童秀枝的身上,作为资历尚浅的新人,她不禁感到有些头皮发麻,压力极大。
可还是施了一礼,硬着头皮说道:
“诸君也知晓,妾身是一位巫蛊师,而妾身方才便在这位前辈的身上,嗅到了七转金蛊的味道……”
“诸君并非修巫蛊术,自然不明白七转金蛊对巫蛊师来说意味着什么。”
“用诸位能够理解的话来说,能够将蛊虫培育成七转金蛊的巫蛊师,便与剑修眼中的天生剑体,修道之人口中的先天道胎别无二致。”
“妾身愚钝,至今也不过将蛊虫培育至三转,连四转也未能做到,至少在妾身眼中,先不说这位前辈究竟是否是卯宫之主,她也一定是一位巫蛊术大成者。”
“而巫蛊术可杀人,也可医人,修行界中的医士,有四成都是巫蛊师。”
接着,她的声音变小了一些,可在场的人还是能够清晰听见她的嘀咕:
“据说长安城那位闭门不出的卯宫之主,便是一位大成的巫蛊师,也唯有这等存在,才能培育出七转金蛊吧……”
发表完自己的意见后,她抬头望了一眼顾流,只见后者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望着自己,童秀枝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向众人施礼后便坐下了。
她的话,相当于证明了陆云芝的身份,在座的各位,没有谁比同样身为巫蛊师的童秀枝更有发言权。
至此,众人便也再没任何疑虑,接受了这个听起来十分扯淡的现实。
百傀见时机成熟,起身询问:
“顾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位?”
顾流对在座的所有人回答道:
“顾某准备将她囚禁在鱼龙镇的神祠,在那里她绝对无法逃脱,而我方或许能从她口中得到不少有关大黎的秘密情报。”
“之所以将此消息告诉诸位,便是因为顾某想对诸位说,你我所图谋之事并非是那井中月镜中花,而是切切实实触手可及!”
一番话,竟是让狼行等人有些热血激昂起来。
是啊,现在连山海司十二支都能擒获了,以前这种事想都不敢想,还有什么艰难险阻能拦住大焱的伟大复兴呢?
他目光灼灼,紧紧地握住了那枚宁远将军印。
······
大黎京畿道,长安城,皇宫地下。
大黎天牢。
肥胖而又丑陋的亥宫之主,这次亲自将高湛带进了天牢之中。
一直往深处走,快要走到尽头时这才停下。
高湛的手里端着一木案,案中盛放着一金色字卷,显然是司马烁亲笔所书的大黎圣旨。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天牢了,所以虽然一路上不少死囚都在咒骂自己,可他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只是唯独到了左丘仲文的牢门前时,他突然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抵在自己的喉咙之上,几乎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甚至耳边也时不时传来某些并非是大黎雅言的古怪呓语,像极了修傩神的那些人所念诵的咒语。
“亥大人……”
“哦,我忘了高大人是肉体凡胎了,今日是满月,地下那层的家伙们躁动得很……高公公稍等片刻。”
亥宫似是早就习惯了那怪异之事,他只是默默拿起了自己那沾血的流星锤,拖着它来到第一层天牢的尽头。
“看来有人想提前用膳了……”
他拖着流星锤,下到了第二层。
不过是数息时间,高湛耳边的呓语便戛然而止,而漆黑的尽头处便有一个肥胖的身影吃力地从通道内挤出。
“这窄道实在是太窄了,下次得让陛下修修才是……”
他一边吐槽着,一边对着高湛露出憨笑,只是手里的流星锤,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稀能够看出比起先前,似乎又多了一些脏污。
“让高公公见笑了,底下的人不怎么安分。”
“不过现在没事了,它们不会再打扰到高公公。”
高湛心中凛冽,只是点了点头。
虽然他先后侍奉两任帝皇,跟着天子来到天牢的次数也不算少,可确实是没有进过第二层天牢,不知里面究竟关押了着什么诡物。
可以知道的是,绝对不是人类。
所有犯下弥天大罪的“人”,都只会被关在第一层。
不过此事也与高湛要做的事无关,他今日来到大黎天牢,可有自己的要紧事要办。
“亥大人,我要打开牢门了。”
“高公公请便。”
于是,在亥宫的见证之下,高湛打开了左丘仲文的牢门。
只不过这一次高湛所见到的这位前国相,却是有些披头散发,模样也十分骇人,像是十天没睡过觉似的。
不再似先前自己与陛下来此地时所表现的那般儒雅了。
也不知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倒是不难猜。
高湛瞥了亥宫一眼,无奈地从自己所端着的木案中,将那卷金色字卷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命前国相左丘仲文,自即刻起,动身前往江南东道,协助山海司铲除当地邪教五猖教,并不惜一切代价,斩杀五猖教所信奉的五尊邪神。”
大黎圣旨上散发出一道道金色的皇道气息,沐浴在这等气息下的左丘仲文,那双浑浊的眸子也终于清澈了一些。
他急忙跪倒在地,埋下头颅,高举双臂以迎接高湛所宣读的大黎圣旨。
高湛将圣旨重新卷起,毕恭毕敬将其放在左丘仲文的双手上。
左丘仲文出声问道:
“高公公,我们这就出发吗?”
却是被高湛否了。
“不急,国相大人。”
“陛下口谕,在大人动身前,需要去白金录大人那一趟。”
“……”左丘仲文沉默良久,这才起身应下:“那便劳请高公公带路吧。”
高湛白了他一眼:
“国相大人,这大黎皇宫您可是与咱一样熟悉。”
左丘仲文眸光闪烁,嘴唇动了动却是没说话,而是默默地跟在了高湛的身后。
亥宫在后方,紧紧盯着左丘仲文的背影,小声道:
“老东西,若是敢耍什么花样,老子会亲自将你捉回大黎天牢。”
“……”
······
总算是出了大黎天牢,许久未曾见过日光的左丘仲文突然像害了病一样,竟是惊恐地躲到了高湛的身后阴影处。
高公公摇头轻叹,昔日那智谋无双的国相大人,怎么就沦落到了这等地步。
“国相大人,走吧。”
高湛并不想给左丘仲文带路,奈何这是陛下的口谕,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将左丘仲文送到了长安城城隍庙中。
得了旨意的长安城隍白金录,早早就在此地等候了。
见到左丘仲文的刹那,白金录也不禁有些失神。
这蓬头垢面的邋遢老头,真的是那位曾经叱咤风云,声誉响彻整座天下的国相左丘仲文吗?
若是没见到他那双安静的眸子,白金录恐怕还以为高湛从哪里找来了个流浪汉过来呢。
只不过,长安城并没有流浪汉。
高湛向白金录行了一礼,表示人已经送到,而后便退出城隍庙。
接下来的事,便由白金录大人代劳了。
“既然到了,那便跟我过来吧。”
白金录带着左丘仲文进了一处偏房。
那里,正摆放着许多古怪的仪器,正中央摆放着一具泥偶,看模样与左丘仲文有九分相似。
见此,左丘仲文已经明白接下来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白金录还是向他解释道:
“一会儿需要您取指尖血一滴,抹在泥像的眉心之处。”
“应陛下的要求,待您完成仪轨后,我便会施法,从您身上取下一魂三魄,封存于这尊泥像之中。”
“如若您功成归来,那便回来亲自打碎泥像,取回您的魂魄。”
左丘仲文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凄惨的笑容:
“白大人,我倒也没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会被自己教出的学生如此对待。”
白金录可不会顺着他的话茬,而是蹙了蹙眉:
“陛下这是担心您半途反悔所做的保险措施罢了。”
“有我在,至少能保您一年内不会受到魂魄缺失的影响。”
左丘仲文神色冰冷,那双眸子透过凌乱的发丝紧紧盯着白金录,淡淡问道:
“白大人,你我也算旧相识。”
“如果我全力突破,您有多大把握能将我留在此地?”
白金录微眯起眼,脸上带着些许笑容:
“国相大人,您若还是国相,那白某只有五成……不,四成的把握将您留下。”
“至于在天牢里待了十数年现在的您嘛,走不掉。”白金录摇了摇头。
左丘仲文也露齿而笑,他的牙齿却是皓白:
“试试?”
白金录呵呵一笑,云淡风轻指了指左丘仲文的身后。
后者急忙回头看去,却是呆愣在原地。
那里也有一个泥像,与左丘仲文有三分相似,却是个女像。
“您猜猜,那尊泥像里封存了谁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