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宝这次要去的,是由云角州的另一大势力岳家所控的韩城。
韩城岳家与定南牛家,在这云角州一南一北,算得上是执牛耳的存在。
自平蛮之役过后,仙朝便渐渐被动又主动地收回了投射在云角州这处平蛮主战场的力量。
莫看这里只是一处小小的边州。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两仪宗几乎把放任蛮乱做大的这种做法摆上了台面,又毫不屑于遮掩自己的吃相,明目张胆地做下了派出门下弟子大肆收集生灵血气这等恶事,所以才给了仙朝过问此事的由头。
又是因了两仪宗这种恶劣行径,所以直接导致他家引发了山南道其他势力的众怒,这才放任仙朝入场。
若不然,大卫仙朝是几乎不可能在由两仪宗实控的云角州内,如此顺利的派入这般多直属于仙朝的修士参加平叛的。
也因了两仪宗理亏,被大卫仙朝趁机寻到了错处,这才给了仙朝染指前者底盘的机会。
而仙朝也靠着平蛮立威的关系,在云角州重拾了部分民心。
这也导致当时的山南道总管沈灵枫,甚至还产生了重新将仙朝势力的触角,伸进云角州的想法。
而重明宗的张祖师,便是因着这个机会,才得以从分李州张家分宗出来,改在平戎县开宗立派的。
类张祖师这些老卒,此后便作为依附在仙朝的这颗大树上的枝丫,开始茂密生长起来。
在沈灵枫的引导下,他们也逐渐产生了要把两仪宗从整个云角州彻底挤出去的念头,争取让这个稍有些重要的边州重归王化。
然而沈灵枫的想法最终并未成型,究其原因,无非是仙朝的敌人并不只有两仪宗一家而已。
山南道不是京畿道。
仙朝三尊元婴,百位金丹的力量看似强大无比,但他们在这七十六州府内只有寇仇,没有朋友。
道中的其他势力或许乐得看两仪宗的笑话,但有一点看法他们是绝对保持一致的:山南道不该有一寸土地重新归于仙朝的治下。
虽然碍于开国太祖那盏忽闪忽闪的魂灯,大家还未彻底跟仙朝撕破脸皮,明面上还尽都尊仙朝为主。
但若仙朝再产生些什么别的不该有的想法,他们也会用手段,让全天下都去看看仙朝的笑话。
好在两仪宗也未把事情做得太难看,没有选择直接与仙朝开战。
但他家依然靠着在本地强大的影响力,使出了诸多鬼蜮伎俩,给仙朝造成了许多麻烦,令得后者不堪其扰。
而自蛮乱后这近二百年里,大卫仙朝纵是在其京畿腹心之地,也同样是烽烟四起。
作为朝廷肱骨的沈灵枫,在这种境况下,自然不能久留在云角州。
他得带着他的平蛮大军早些还师,替那群宗室膏粱们先把门口的火灭了才行。
因着这两个原因,便使得仙朝在云角州越来越衰弱,衰弱成近些年这样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以平戎县衙为例,莫说想收些税款了。就是康大掌门从衙门口过路的时候咳上一声,都能吓得那位练气二层的县尊抖一抖。
而在这近二百年间,更是有不知道多少仙朝安插的棋子,都被由两仪宗安排的爪牙连根拔起。
之所以张祖师的重明宗作为仙朝“余孽”,还能够相对安然地传承至今,则全赖于二代祖师把门派败落得太快这件幸事。
那时候人家动手的时候,眼睛里根本就没重明宗这号势力。
如今云角州大部其实都已经被两仪宗重新掌握手中,连县衙内的主官、佐贰也都是由两仪宗的爪牙,甚至直接选派低阶弟子担任。
只有平戎县和隔壁斤县等少数几个县邑,因了是平蛮之役中心战场,受了大战波及以致灵脉紊乱的缘故。
暂时还处于仙朝管不了,两仪宗又懒得管,这样的权力真空状态。
两仪宗门内足有近十名金丹,假丹数十,雄霸左近数州。
区区几个穷县罢了,扔在那里便是,多少给仙朝留些颜面,什么时候想要了,那也是伸手可得。
在这种状态下,仙朝和两仪宗便由得这几个县邑中的那些孱弱势力菜鸡互啄,放任他们很是自由的野蛮生长了一些年头。
是以这几县的修士日子虽然是过得穷苦了些,但头上的确也少了些束缚,说不上是好是坏。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仙朝颓势未止,大厦将倾,两仪宗终有一天会重新把云角州梳理干净重新入场,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韩城岳家则与重明宗不同,他们家的屁股从一开始,就是坐在两仪宗这条船上的。
本就是人物皆丰的筑基大族,又赶上了二虎相争的好时候。
这些年靠着给仙朝使绊子,岳家从两仪宗得来的好处不知凡几。
而其中最大的一个好处便是,他们得到了编管云角州南部所有墟市、坊市商引的派发的权力。
岳家一般是给申领商引的势力,按照规模大小,大概定个税额。
自申领过商引后,只要每年的税额没有逾期,这个墟市就算是被登记在案了。
凭着韩城岳家这个名头,被登记在案的墟市能很大程度的避免一些穷凶极恶的匪修劫掠的风险。
似凌河墟市便是这样,虽然这些年来墟市外杀人夺宝的事情屡见不鲜。
但至少在明面上,凌河墟市从来没有遭受过邪修的侵袭。
韩城岳家只是受了两仪宗的影响懒得管,不是不能管。
平戎县可没多少匪修有这胆子,敢去称量一下这个半州霸主的份量。
而康大掌门此行的目的,便是要为重明墟市申领一张商引。这其实是相当有难度的一件事情,不是把灵石送出去就行那么简单的。
这世上多得是想拜菩萨的,能找到庙门的却是少有。
康大宝骑着乌血驹,星夜兼程到了韩城。
托了贺家的关系,几经辗转才见到了一位岳家的三等管事。
莫觉得人家职位矮,人家还嫌你生意小呢。
康大掌门笑烂了脸,花了大几十灵石,陪着这位“奴才爷”吃了足足五天的花酒,最后也只得了一次面见那位总领商引派发的老爷的机会,还只有半盏茶时间。
这日康大宝起得很早,沐浴焚香过后,早早地去了。
待到了那位老爷门口,才知道还是来晚了,最后也只能排在长长的队伍后头。
“这苟日的世道,排了这么长的队伍,全都是来给那位岳家老爷送钱的?”康大掌门看着此情此景,心里头有些唏嘘。
“人比人比不得,自己还在为挣那几个碎灵子的买卖暗自窃喜,看看人家,只坐着就能让人排着队把钱送进来。”
从旭日东升等到黄昏日昳,康大掌门眼见前头只剩三两个人了,还不来及高兴,却听得这家的门子居然开始赶人了。
与他一起等候的人中,有那脾性大的,显也是等得烦了,便横眉跟那门子争辩了几句,更是马上就吃了门子的巴掌。
几巴掌下去过后,那修士横着的眉毛便弯了下来,连口里的话也软了。
那门子边打还边笑:“打你又怎的,打了你你明天不还是要来排队的么?”
康大宝远远地躲开,看着眼前这幕感慨想着:“抱着灵石送不出去的,倒是见过;这送灵石送不出去,倒还挨顿打的,真是闻所未闻。这都什么鬼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