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掌门许久没见过这般大的阵仗了。
这次州廷发文,征发了各县好一波修士,依康大宝目测所见便起码有六百人,这还不算帅帐直属的那队精锐。
听人说,那是南安伯上任前从帝京周边畿县一起带来的禁军。其中人人都是练气后期的修为,出身清白、家世上乘,功法不凡、法器犀利。
这些禁军除了身上实在太过干净,少了些常杀人的血腥气之外,几挑不出什么毛病。
费司马与一名衮姓假司马站在点将台上,很讲了一些鼓舞士气的话,他们也是此役州廷一方仅有的两名筑基修士。
这也表现出州廷对于云角州内筑基势力的掌控力,州廷实则还欠缺得很。
故此五相门这类实力相对孱弱,名头却不小的筑基门派,在州廷眼里也就成了上好的立威对象。
钝刀子割肉,逐步蚕食,远交近攻,借力打力...这些年州廷那几个帝京来客都快把这些手段玩出花儿来了。
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那些云角州宗门,只要是实力还没有达到令州廷忌惮的程度,那可就没少被他们寻了名头好生收拾。
“万胜!”讲话完后,费司马持着黄铜手戟,振臂一挥。
“万胜!!”衮假司马带着直属人马扯着嗓子吼道。
“万胜。”十三县的乡兵队伍不情不愿,在各自领队的带领下稀稀拉拉地捧着场。
“不错了。”费司马见状点点头,很是满意。近两年的辛苦没有白费,至少眼前这些乡兵们的士气,已是肉眼可见的提升了。
“出发!”随着费司马一声令下,五只正在空中盘旋的盘旋的庞然大物落在军阵旁的空地上。
“玄隼。”康大宝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被重明宗典籍记载过的巨大灵禽。
按初代掌门张祖师所写,这种目生鳞甲、尖爪利喙的巨鸟在当年平息蛮乱的时候派上过大用处。
非但是一种可载百人快捷飞行的驮兽,战力也颇为不俗,便是练气后期的修士中都少有人敌,是一类相当珍贵的灵禽。
在当年的平戎大战中,这类飞行驮兽仅在平戎县一县就驻有三位数,但在现在的云角州,则很是鲜见了。只有一些大派大族中豢养了些,数量很少。
康大宝领着队伍坐上玄隼后背,感觉还不错。其背上灰羽虽轻虽密,却柔却韧,手感摸起来,似一张张厚实的芭蕉叶一般。
“也不知道我重明宗后面能不能也得一只玄隼来养。”
跟着平戎县乡兵上来的是唐固县的队伍,他们人要稍少些,只有三十人左右。
这倒不是唐固县修行界比平戎县修行界还败落的原因,而是唐固县有不少本地的筑基势力,令得州廷盘剥起来,没有似平戎县这般方便。
话说云角州刺史霍禀的族地也在唐固县,可唐固县在州廷费司马的征召下也还是只来了三十人,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唐固县的队伍中有个熟人,上次带路的蒯家家长蒯武。
想来蒯家在唐固县的靠山怕也是不怎么靠谱,唐固县拢共就三十人的队伍,他这一家之主都没能躲掉。
不过从火刀寨得来的丹潼崖这处灵地倒与他很是相和。
这两年蒯武的修为很有些进益,他突破至练气六层的速度比康大掌门还快上些许。
阵列之中不好私话,蒯武领着自己那火人走到另一边坐下,冲康大宝微微点头算是见过,也在自家阵中坐好调息起来。
最后上来的是斤县的队伍,仅有十人,带队的老叟赤面长髯,很有些卖相。
虽然修为才将将练气四层,却已经是斤县队伍中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
“无怪当年五只一阶上品的紫焰狼组成的狼群就能把斤县闹得天翻地覆一样。这斤县修士,有些艰辛呐。”
自此,平戎县、唐固县、斤县与二十来个由州廷直募来的散修组成了一佰人马。
带队的佰将州廷没有从这几个县中带队的主官里选,费司马自从他那队精锐中挑了一人。
来人长得牛高马大的,自称姓许,便再不言其他,有着练气九层的修为,一副生人勿近的面相。
见了他这幅模样,康大宝便只草草跟这位监军打了个招呼,跟其他两县领队简单交谈几句,便又坐回队伍中假寐起来。
穿着黄色锦袍的御者开启避风法阵,一道半球形的透明灵罩升起,这种法阵可以保护一些道行低微的修士免受疾风之害。
这对于康大宝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很是重要,也是许多大型灵禽背上常设的阵法。
两个时辰后,随着玄隼庞大的身子稳稳落下,许姓佰将当先站起,跳落地上,挥手招呼起来。
队伍在一座矮丘下集结,几百人的队伍,整饬了好一番功夫才结好阵列。
费司马面色不喜地朝衮假司马小声说了些什么,又朝阵列中一招手,几个佰将便凑了过去。
“五相门的筑基好像叫古什么来着?”监军不在,有管不住嘴的人在阵列中嚷起来了。
“古冶,前些年我在宣威城中见过他,跟牛家的关系颇佳,他有个徒弟前些年还嫁进去了。”
“怪不得呢,牛家都被那位拿出来立威了。也不知道他那徒弟好不好看,嘿嘿,上次我在牛家发配的队伍里可见了不少好看的小娘。”
“你这厮也就现在敢口花花,倒退几年你要敢再多看两眼,牛家人能把你揪出来当街活剐了。”
...
“都闭嘴。”康大宝见许姓佰将从上头回来,往阵中吼了一声,他可不想被这厮抓到由头收拾了。
“听好了,这次由我们做先锋。”许姓佰将从费司马处回来之后,面带喜色地说道。
百来人的队伍里顿起哗然,他们这支队伍实力只排在中下,怎么也没想到会点他们做先锋。
连康大宝也想不通,刚想要出声询问,却见许姓佰将板着脸又道:“大胆!敢在军中喧哗,你们是都要造反不成吗!”
“这可是我担着干系在司马面前给你们求来的上好差遣!哼,不识抬举!”许姓佰将猛地一跺脚,夯实的路面塌陷出一个深坑,把鼓噪的修士们的气势压了下来。
康大宝看得明白,这位脸臭的许佰将,是打好注意要拿别人的性命去换个前程。
“这世道,怎么到处都是不把别人性命当性命的狗官。”
许姓佰将既然主动请缨了,那费司马那头多半也乐得如此。先谴羸兵试探跟用强兵突阵一样,都是堂堂的兵家正法,谈不上哪个选择更加高明。
便是这支由三县乡兵与一众散修临时凑成的乌合之众,被五相门组织的人马杀得大败而归,对整个战局也无甚大的影响。
左右是一群炮灰而已,伤不了什么士气。
从许姓佰将口中得知消息,康大掌门的额角渐渐开始有汗滑下。
“娘的,做先锋?那这也太凶险了,百人混战,以道爷这点子本事,只眨眨眼的功夫说不定就要身死道消了。”
许姓佰将没工夫理会手下人的心理活动,他好容易从几个竞争对手手中讨得了先锋的差事,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呢,哪管这群泥脚汉。
“一群不知福的蠢材,有武勋世家出身的小爷带着,平定这乡下地方的小小宗门,不过也就是易如反掌之势,慌张个什么东西?”
乌合之众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令得许姓佰将更加不喜,他却仍未宽慰士卒,只自己在心中骂了几句。
散修中有个酒糟鼻汉子倒霉,嚷得大声了些被许姓佰将揪出来狠抽了几鞭子,当即被打得皮开肉绽。
许姓佰将到底还是知道些轻重的,鞭子下去也收了力,不然只这几鞭子下去,这个酒糟鼻散修当场怕就得了账在此。
借着杀鸡儆猴的余威,许姓佰将趁机又讲起了战阵上的赏格。
州廷本次开出的赏格确实比较丰厚,康大掌门是看得清的,可队伍中总有些要灵石不要命的角色被激得双眼放光,连带着身旁的人也被他们影响得热了脑子,开始跟着红了眼喘气粗气。
恩威并施是从古至今最好用的带兵手段之一,许姓佰将不纯是草包,一番操作下来总算激起了些队伍士气。随后便趁热指挥起人马变到前阵,脱出大队,当先走出。
由散修队伍在前,平戎县队伍居中,唐固县、斤县两县人马为后军。
许姓佰将自骑着一匹一阶上品的黄鬓驹,威风凛凛地背着认旗走在最后。
康大宝有样学样,把戊火放在最前,甲乙丙丁依次靠后,自己走在队伍最后头,这样既方便指挥招呼,也方便点子太硬,好风紧扯呼。
五相门如今虽只有一个筑基在世,其开派老祖却是个离金丹仅止一步的高深真修。
鼎盛时五相门仅筑基真修便不下二十位,练气门人上千。其开派老祖当时自谓道法超脱五相,便以此为基,在这南蛮之地广收门徒,时至今日传承已逾千年。
要真论起来,整个呙县的修仙势力或远或近,都能与其扯上些关系。
州廷在云角州的势力还远未到传檄而定的地步,此番不止费司马是召集了乡兵,五相门一方或用灵石收买、或用旧情拉拢,照旧纠结了数量不少的修士来此助拳。
许姓佰将押着一群羸兵自信满满地离开主阵,那头五相门同样有一队人马脱出队伍,直直迎了上来。
双方以堂堂之势摆开人马,选了一处平原地带列阵而战,气氛炽热得快要炸开。
此时正有一只娇小的红领猎隼从云层划过,它正感受着擦过翅膀的暖流,看向下方人群的目光有些炙热,似是在等待着盛宴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