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脉主事跟唐固令一起死在了大卫仙朝乾丰四百二十五年五月的最后一天,被从一个废弃矿坑中涌出来的噬金鼠群啃食干净。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唐固县丞、主薄、县尉、数个县邑派来的监管修士、刺史府调来清剿灵兽一队牙兵和数县的四五千名苦役,都干干净净的。
在云角州的行政舆图上,又一个县邑的主要官员一齐没了,又一次令得州廷上下震怒。
两仪宗这次似是在以这种方式在向州廷表露自己一方的不满,客观来说,烈度似是大了一些,有些打破了双方之前的默契。
但毕竟是操纵噬金鼠群出手,也多少给州廷留下了一点颜面。后者大可以将这次事件认作是天降横祸,吃了这个闷亏,把咬碎的牙往肚里吞便是。
可匡琉亭显然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霍禀被其叫到跟前厉声责备了一通,若不是念他年老,一副泣下沾襟的模样,怕是当场就要遭罢免。
也因了这场风波的关系,康大宝与霍淳的赚钱生意未能做太久,便不得不就此终止。
没办法,苦役们都快吓疯了,宁愿被鞭子抽死也再不敢进入矿坑了。
莫说他们怕,连康大掌门这些监管都怕,这次出来的可是近万规模的噬金鼠群,便是霍禀这种垫底的筑基来了,也难说能全身而退。
可这事却由不得他们了,还不待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出来要不要跑,州廷便从刺史府把这处灵石矿脉的归属权要走。
还动作很快地派了三名筑基真修过来,召集此处的诸县县官,一连问了好几天的话。
听其口气,应是准备要带着他们这些相对熟悉矿坑的人,一起下矿探一探了。
大部分苦役则得了解脱,筑基们觉得他们聚在这里太过碍事,除了个别倒霉的要留作向导,其余人即日遣返回乡,又激起了一片感恩颂德的声音。
上头筑基真修定好的事情,任他们这些练气小修再怎么如丧考妣,也都是拒绝不了的。
康大宝只得庆幸自己把周宜修与段安乐劝回去得早,不然说不定也走不脱了。
唐固县的诸多势力便是如此。
不管家中有没有筑基的,三名筑基真修皆以县中统计名册为准,按州廷口径就地发信征募指定境界的修士,少有人敢不来的。
被征集而来的修士很快便聚在了矿脉附近。
唐固县不同于平戎县,它在平蛮一役中受损不多,是以修界尚算繁荣。
三名筑基的亲签发出之后,起码征来了二三百修士,还几乎都是练气中后期的修士,鲜少出现练气初期的修士。
这么多修士匆匆过来,先前为一众苦役们修缮的消遣地方,正好腾出来给他们所用。
康大掌门在其中又见到了两个熟人,蒯家蒯恩、明家明悦。
前者是蒯武同母兄长的儿子,蒯家的现任家主。蒯家自蒯武阵殁过后,就剩下三个修士了,就数蒯恩修为最高,将将练气四层,勉强能撑起来架子,未想却还是被征来了。
蒯恩若是再出个什么好歹,那蒯家小妹还不如赶紧带着另一名蒯家修士一齐嫁到重明宗安全。
后者是康大宝师娘的从弟,按辈分算是康大掌门的从舅。
之前明家已有了断亲的意思,可现在康大宝娶了费家嫡女,现在明家未必不想重归于好,但康大掌门现今却未必想与明家冰释前嫌了。
蒯恩一到了灵石矿脉,便寻到康大宝抱起大腿,口中还连连喊着“世叔救命”、“世叔救救蒯家”,诸如此类的懊丧话来,哭哭啼啼地嚎了好一阵,许久都没停下。
莫要听到这小子是蒯武的侄儿就以为他年岁小。
蒯恩比蒯武还大一岁,同样是个年近四旬的粗汉。
康大掌门被这么一个胡子拉碴的世侄抱了这么久,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但却连裤子被涕泪打湿了都顾不得,还要先细声对着蒯恩好言安慰,才把大腿抽了出来,真弄得好生狼狈。
在诸家修士到齐后的第二天,三名筑基真修便又开始召集诸修议事了。
三名筑基修士里站在最中间的是个中年修士,面白长须,额上有半朵梅花印记。客观来说,论其面貌,是个风流倜傥的模样。
其他两名筑基真修中,一人肥头大耳、笑如弥勒,一个青衣素履,面似无艳。二人修为应该都比中年修士差上一筹,言行举止中都隐隐以他为首。
“本官姓衮,双名石德,忝任南安伯府录事。此次伯爷勘探唐固县灵石矿脉的令旨,由本官全权负责,尔等听我号令,立功者赏、违令者罚,可都明白?”
衮石德显然是个雷厉风行的干练模样,言简意赅地说完来意,又见下方修士无人敢反驳,便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便下令在场的各县主官自选人马,集成队伍,由三名筑基分派进入各个矿坑检索。
蒯恩都哭得那般厉害了,康大宝自然要先带上他,待他再看向明悦的时候,后者已经自找上了一位相识的别县主官入队了。
看来明家还是比康大掌门以为的更要脸些,做不出太过前倨后恭的事情来。
只是如此一来,两家人的交情,自此便要算彻底断了。
明悦自走,康大宝在唐固县就无什么相熟的修士了,接下来挑人的时候他也不看修为,带着蒯恩把剩下的修士挨个过了一遍,专找那些他认识的、老实本分的。
如此凑足了二十人后,便一齐带着列队跟在衮石德身后站好。
衮石德显然认得康大宝,善意的冲他笑了笑。这时候后者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伯府录事好像是衮假司马的从弟,自己大婚当天,他也来敬过酒。
于是当即恭敬地拜了一拜,心头也稳当了一些。
衮假司马在五相门一役结束后对自己都有示好,这位衮录事即是他的族人,当不会不照顾自己。
自娶了费疏荷之后,康大宝只觉整个云角州到处都是有德前辈,此时面对着这些往日里只敢躲得远远的陌生筑基,心中都已无太多的惧意了。
这份心境上的改变,也难说是好是坏。
只是其本来谨小慎微的个性,似是随着自身修为的提升与重明宗整体实力的兴复,使得它在潜移默化中,逐渐发生了些许变化。
衮石德是想照顾康大宝不假,可灵石矿脉中的矿坑纵横交错、百折千回,纵算是他,也难说清楚哪条矿脉中藏着妖兽的几率大些。
于是只好随手点了康大宝这三月以来最熟悉的,由平戎县苦役们开采的矿道给他。
除了比其他队伍多给了一张信符之外,衮石德又私下递了一沓他已用不上的一阶极品雷符过去,要康大宝保命好用。
不同于霍禀这类本地筑基透着股寒酸味道,连被他揽来干私活的修士都舍不得多给几块灵石贴补。
这大地方来的筑基出手就是大方,只随手这一沓雷符,其价钱就跟康大掌门这半年守在这灵石矿脉做蛀虫赚得相差仿佛。
得了如此珍贵的物什,自然使得康大宝的底气又增加了些许,看着其他各队都走得差不多了,三名筑基也各自选了一条矿道进去。
康大掌门这才领着队伍,走进了已经残破不堪的矿道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