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九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一来是天上曾经百般嘱托他不要将这件事讲给外人听,二来是这件事确实听上去很不现实,毕竟光是那明月夜都价值十万两白银,里面就那一个破老虎木雕,总给人一种买椟还珠的感觉。
“天总镖头没听老爷子提起过那老虎木雕是哪位朋友相赠的?”
李自归再度发问,表面看上去是为了探究天上急火攻心的原因,实则是为了确认天上是否跟儿子说过些什么。
“我也问过我爹,可是我爹对此三缄其口,从未告诉我那位送他老虎木雕的朋友是谁。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奉天镖局虽说干的是帮人走镖跑腿的买卖,但是家大业大,结交的达官贵人也是数不胜数。每逢老爷子诞辰大寿,往来黑白两道的贵客那是络绎不绝,送什么古玩字画玉器秘籍的数不胜数,但是我家老爷子从不把那些东西放在心上,那明月夜里明明有那么大的空间,能放多少东西啊,他就非得放那么一个破木雕。”
天九平日里在府里镖师下人的眼中对自己的亲爹那是恭敬孝顺,此番能将心里话不吐不快,整个人都显得话多了起来。
“李大夫,我跟您讲,您是没见过那个老虎木雕。就这么长,上面还刻着家父的名字。哎呀,但凡在街面上找个手艺人给他点银子,他都能给你刻一个出来。你就说这东西,它就算丢了,又能怎么样呢?”
李自归笑笑不说话。
“总镖头,饭菜已经备好了。”
门外走进来个丫鬟来禀告消息,天九点了点头,再度看向李自归和冷红楼,面色极其温和。
“两位,请。”
三人朝着偏厅内侧走去,山水屏风后面已经备好了一桌丰盛佳肴。
三人各自落座,天九主动拿起酒壶为二人倒酒,且不说他是天下第一镖局的总镖头,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单说他明明已是人到中年,岁数要比李自归和冷红楼大上许多,却甘愿主动倒酒,这等行为多少就会让人对他心生好感。
因为从李自归口中得知是天上在绿柳镇郊外救了他们,所以即便是一向面冷如霜的冷红楼,对于天九这个救命恩人的儿子也比对待旁人面色上要温和了许多。
三人端酒干杯,一杯酒下肚,天九看着身旁儒雅随和的青年医者,不禁想起了之前冷红楼跟他说过的那番话。
“李大夫,我之前听冷姑娘说是家父在绿柳镇郊外从一众山贼和恶贼朱昇手中救下了你们,确有其事?”
李自归面不改色心不跳,张嘴就是谎话。
“正是如此。”
“你可曾看得清楚?确定是家父所为?”
“夜晚光线不足,但我观那前辈身形相貌都与天老爷子有几分相像,更何况我虽说只是个江湖游医,也曾听闻那朱昇是名列武林风云榜第十位的顶尖高手,想必也就只有天老爷子这样的世外高人才能将其丝毫不放在眼中。”
“若是如此,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天九一向为人谨慎,这才跟李自归确认此事。
只是李自归说的有凭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朱昇是谁?”
冷红楼听到陌生的名字,在旁轻声发问。
“是一个厉害角色,就是他暗算了你让你失去意识的。”
李自归一脸认真说瞎话,让死人背锅。
“原来如此。”
冷红楼并未产生任何怀疑,毕竟在她心目中,李自归虽然人很聪明,但是不会任何武功,那么这个武林高手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的理由就很让人信服了。
只是能打过天下第十的人,肯定排名要比天下第十高才对。
“那个武林风云榜,天老爷子也在里面么?”
“对,家父在如今的武林风云榜中名列第五。这些只不过都是虚名而已,如今家父已久不在江湖走动,而那排名顺序的更新其中参照了在武林中的活动频率。否则的话,凭我家老爷子手中苍龙剑之锋芒,未尝不可与那谦辞和尚一战。”
天九说起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按理来说他如今已是人到中年,在江湖中也是有名的人物,只不过他自知武学天赋完全不如自家老爹,更何况外界每每提起天上都是连声赞叹,有这样的老爹,他也感到骄傲。
“李玄鹤,之前我们在绿柳镇听说书时听到的那个天下剑主,他在武林风云榜中排天下第几呢?”
李自归没想到冷红楼会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表情也显得似笑非笑。
“死人是不会上榜的。”
李自归拿起酒壶倒酒,冷红楼却仍旧未曾放弃,继续开口追问。
“那他活着的时候呢,排天下第几?”
李自归拿起酒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以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平静了许多,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
“第一。”
他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却道出了无数江湖人士朝思暮想穷尽一生所要达到的武学顶点。
他话已说完,却始终盯着冷红楼那张绝美容颜看着,丝毫不避讳。
“李玄鹤,你为何这般看我。”
李自归夹了个鸡腿放在冷红楼碗里,他知道冷红楼喜欢吃鸡腿。
“冷姑娘,你今天的话要比以往多。”
“……”
冷红楼听他这么讲,便不再说话了。
她好像对李自归有着数不尽的耐心,而这些耐心她绝不会放在其他男人身上。
她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分想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得出的结论是正如雏鸟破壳会对第一眼见到的存在有一种亲切感,自从她失忆以来,第一个认识并且从对方身上感知到善意的人,正是这个对她说自己叫李玄鹤的男人。
天上将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接触看在眼中,他做了多年奉天镖局的总镖头,能在黑白两道吃得开并不全都是因为自家有个剑术顶尖高手的老爹,也因为他懂得察言观色,精于人情世故。
“我之前听李大夫说你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那这位冷姑娘呢,莫非是你的师妹?”
李自归笑着摇了摇头。
“并不是。她啊,她是我生死相交患难与共的朋友。”
“那也可以说是红颜知己了?”
“大概……可以这么说吧。”
李自归和天上相视一笑。
男人最懂男人。
冷红楼还坐在李自归身边咬着鸡腿,她既然不说话,那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吃东西了。
红颜知己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坏词,她听见了,但是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