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红楼瞥见了李自归唇角的笑容。
她了解李自归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男人,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很有钱。
既然他本就很有钱,那就没必要去挖人家的墓好获取人家墓穴里的金银珠宝,可是冷红楼能从李自归的笑容里看出来,他显然对于那兔王爷建在洛城的神秘之墓动起了心思。
“你也想去找那兔王爷的墓吗?你想要里面的东西吗?”
她看向李自归时,李自归也将她唇角沾着的汤汁看得清清楚楚。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雪白的方帕,随后用它在冷红楼的唇角轻轻擦拭。
他的眼神看上去满是溺爱,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共同闯荡江湖的神仙眷侣。
只不过李自归从来不这么想。
他不会这么想,也不敢这么想。
“我不想,我这个人无欲无求,对什么金银珠宝都不感兴趣。但是我总觉得,会有人带我们去找那兔王爷的墓。”
“谁会带我们去找那座墓穴?”
“你想,为什么万劫门会派人来洛城接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洛城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兔王爷的神秘之墓。虽然那个叫王福的盗墓贼已经死了,但他活着的时候把之前进入的墓穴的大致位置说了出来,那个叫荆棘地的地方在洛城以北,虽然面积辽阔,但是总归有了个大致方位。”
李自归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圆圈。
方才他为冷红楼擦拭沾在嘴角的汤汁时,冷红楼一动不动,看上去乖巧听话,可是她的视线却落在了李自归手上的雪白方帕上。
那方帕一角绣着一枝梅花,一只鸟站在树枝上。
无论是梅花还是鸟都绣得栩栩如生,足见刺绣之人绝对是位技艺精巧的女子。
“你这手帕是从何而来?看上去挺好看的。”
李自归笑了。
倒也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是他实在忍不住去揣测冷红楼的话是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是我娘给我的。”
“原来如此。那应该是梅花,上面的是什么鸟,看上去通体雪白,不像是经常见到的黄鹂杜鹃喜鹊之类鸟。”
“这是一只白鸽。我娘说鸽子无论飞行多远,最后都会自行归家……”
李自归看着那块雪白方帕上的白鸽,眼神显得有些复杂。
虽然他不知道施无常为什么回白雾山的时间延迟了,但他知道一旦施无常看到他的留信知道他已不在白雾山了,肯定会立刻将消息通知他的父母。
他爹倒是好说,他娘要是知道了,以她老人家那个火辣的性格,肯定会很着急的吧……
李自归也不知道自己此行下山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求一个真相,可是距离真相越近,他就越觉得不安。
他向杜明锐和万仁打听他大师姐尤未晚的下落,先不提他那位大师姐在三清山之变后便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就算她如今尚在人世,他们还能有一天得以相见,他又能跟自己这位大师姐面对面说些什么呢……
说他是百闻书院院主亲笔写下的武林风云榜榜首,被誉为天下剑主,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还心高气傲将那把碧落挂在了三清山匾额旁,以示就算他成为了天下第一,他与师门三清山的关系亦密不可分。
可后来呢……
那一日他独自一人站在三清山的尸山血海里仰天长啸的凄惨悲凉情景,时至今日还每每出现在他的梦里。
连师出同门的兄弟姐妹们都保护不了,他算什么天下第一呢……
李自归一瞬间的缄默被冷红楼看在眼中,她只以为他想家了。
他至少还能想起他的父母,不像她,根本都想不起来关于自己的事情……
仅此一瞬间,冷红楼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零零碎碎的片段。
“你娘生你的时候以红楼取名,只因她那时喜爱江南景色,想要一座属于自己的江南红楼。我派遣工匠日夜赶工,她却终究还是早早离世。日后你便远离世俗喧嚣生活在这里,你和这座红楼,都是你娘的念想啊……”
“小姐,刚收到消息,老爷他已经离世了……”
一瞬间,冷红楼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的性格本就要比寻常女子坚韧许多,可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痛感,她还是手掌捂头表情痛苦。
“冷姑娘,你怎么了?”
李自归慌了,连忙在旁关切询问。
“我刚才好像想起来一些事情,很多年前有一个人站在一座红楼前对我说话,那个人应该是我爹……后来我爹好像去世了,我很难过,但我想不起来他是怎么死的……”
冷红楼嘴里艰难出声,好在这阵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她的身体便恢复如常了。
李自归哑然,他知道,是治疗夺心草的药效在发作了。
冷红楼恢复记忆是迟早的事情,她早晚会吃完那瓶药,到那时她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们还能在一起过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多久呢……
冷红楼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脸上表情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别担心,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
李自归的表情落在冷红楼的眼里,显得有些奇怪。
“怎么,你好像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听闻此言,李自归的脑袋顿时摇晃得像个拨浪鼓。
“没有的事,医者当悬壶济世,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冷姑娘的身体若能恢复如常,我肯定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冷红楼没回话。
她眨眼看着李自归,总觉得他口是心非。
若非如此,他解释起来的样子为何如此慌乱呢,和他平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都能保持气定神闲的模样并不相符。
李自归被冷红楼盯着看,只觉得脊背发凉,喉咙滚动却没再出声。
直到冷红楼再开口时,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你说谎。”
“……”
是啊,他确实在说谎。
他的私心不希望冷红楼想起自己是谁,不希望曾经生死相依患难与共的他们有一天会成为敌人,站在绝对的对立面上。
“是啊,我就是在说谎。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想起自己是谁,用我那张价值区区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作为借口,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