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近沙漠,风起黄沙扬。
夜间视野受限,荆棘地里又生长着无数质地坚硬的铁荆棘,稍不留神划破裤子倒是还好,若是划个皮开肉绽,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因如此,天色一黑下来,荆棘地里的寻墓之人便迅速减少,夜色里只有些不死心之人还在手提灯笼到处以工具摸索,意图寻到那被无数人觊觎的自在王宝藏。
在这种情况下,忽有一队人马在夜色中奔驰,骏马嘶鸣,细看下来足有十余人。
“应该在那边,快!”
其中一人对着其他人高声说道,同时在前带路。
不久之后,曝尸荒野的王鹏以及四名帮众就被发现了。
那为首之人下马打量了一番几人的尸体,面色变得十分凝重。
此番听闻洛城兔王爷的陵墓即将重见天日,金刀帮的少帮主王鹏这才主动跟父亲请缨想要借此机会来历练一番。
他爹倒也没期望他真能找到兔王爷的陵墓并且从中获得些什么,金刀帮是盐帮的下属帮会,平日里暗道上来钱很快,不至于因为财宝动了心思。
只是他爹一定没想过,王鹏会死在这次的洛城寻宝之旅中。
“这……”
“怎会如此……”
其余人口中纷纷传出低呼声,他们都是金刀帮的人,此番是与王鹏同行而来,只是之前他们负责探查的方向各不相同,因此并不清楚这位少帮主已然遇害。
“是谁干的?!”
“如今少帮主死了,我等回去如何跟帮主交差……”
听着背后的窃窃私语,那为首之人同样心乱如麻。
“将他们的尸体带回去,立刻飞鸽传书回去将此间发生之事告知帮主,想必他老人家定会闻讯赶来的……另外在等待本帮人马到来之前,所有人各自向外打听,当时荆棘地那么多人在场,一定有人看到了少帮主是被何人所害。少帮主平日里待我们不薄,此等血海深仇,我等不可不报。”
“是!”
至于王鹏之死的始作俑者,此时正跟李自归吃饱喝足以后驾着马车返回了风月客栈。
路上两人还对好了说辞,若是李数问起他们在荆棘地的勘察详情,他们就说竭尽全力但仍旧一无所获,李数拿他们也没办法。
如今尚未有人发现那位自在王的陵墓所在,若是有人先他们一步,他们直接进入其中便是。
否则的话,自在王陵墓未见天日,他们也不必有夜长梦多的顾虑。
毕竟如果这秘密陵墓如此容易就能被发现的话,早就有人将其找到了。
只不过等他们回到风月客栈的时候,却发现李数并不在客栈内。
时辰还早,没到休息的时间,李数的房间内却一片漆黑,显然是还没回来。
“也许他原本就知道我们靠不住,所以自己去找陵墓所在的位置了。他早就应该这么做,毕竟这种事是他的老本行。”
李自归一边上楼一边跟冷红楼说着,如今他们已经习惯了风月客栈里夜间不掌灯,反正回到房间以后便能借由烛光照亮视线了。
冷红楼跟着李自归回了他的房间,时间还早,不急着睡觉。
“出门之前忘记开窗通风了,这可真是闷热至极……”
回到房间里的李自归立刻被房中的闷热感侵袭身体,甚至让他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连忙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可是开了窗也并不显得凉快,外面同样充斥着热气。
好在夜空之中月明星稀,窗外的晚风虽不凉爽但是暖和,这也算是个恬静的晚上。
“时间过得好快啊……”
李自归口中轻声喃喃道。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昨天还在白雾山上种菜养花,今天就来到了这座通往边陲之地的西北之城。
他对于这偌大的江湖从来没有什么向往之心,哪怕是身居白雾山淡泊名利长达十年逐渐被整座江湖忘却的时候,他也没有重返红尘的意愿。
这次他和上白雾山找施无常治病的人聊天时,偶然得知鄞州城里有个穆家庄,穆家庄的庄主叫穆离,发家正在十年前那场三清山之变以后。
鄞州城的位置所在非常微妙,距离三清山并不算远,穆离这个好似凭空冒出来的外地人也让李自归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他知道,有些事情他逃不掉。
就算他能依靠师父在天之灵的庇佑侥幸死里逃生,可是那场无数次在他梦境中反复上演的师门浩劫,都在折磨着他如今脆弱至极的身心。
无论是天下第一奇毒肝肠寸断,还是千年雪蛤的刺骨寒意,都无法与他心中的痛苦相提并论。
“你又想家了么?”
冷红楼来到他身旁,抬眸注视着他那张斯文秀气的脸庞。
“没有……为什么说又?”
“因为之前我也有很多次看到过你露出这种落寞神情。你是聪明人,遇事总能考虑得比别人周全许多。可是聪明也有聪明的坏处,所以你才心事重重。”
冷红楼似乎将李自归看得很透彻,这让他对于身旁这位冷姑娘刮目相看了。
或许冷红楼并不如他之前所想的那般单纯率真,毕竟她可不是一般人。
“我啊,是想着这么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说不上门亲事,搞不好以后都得变成老光棍了。”
李自归故意这般说着,他当然没有这么想。
“做个老光棍也没什么不好的,到时候你肯定是远近闻名的神医,每天有多少人排着队让你为他们诊病,凭借自己的医术赚得盆满钵满。”
“不是,冷姑娘,老光棍孤家寡人一个,肯定生活得很孤独啊。这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能用钱来解决的,若真能如此,人世间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纷纷扰扰了。”
“你不孤独,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冷红楼注视着李自归的双眼,说得理所应当。
“不是,那都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到那时……”
冷红楼打断了李自归的话。
“我没说过我会保护你到什么时候。”
“……”
“你给我的那一百两银票我没用完,我就会一直履行我的职责的。”
“冷姑娘,你的衡量方式有问题。再说了,那张银票你也不用啊……”
“用不用,是我的事情。”
冷红楼背靠窗边,手臂交叉抱在胸前,就这般安静与李自归待在一起。
四目相对之际,李自归忽然觉得这位冷姑娘好像在耍无赖。
只是寻常人耍无赖总是为了讨些好处,她如此行事,是绝不能从自己身上捞到半分好处的。
那她图什么呢……
“冷姑娘,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不明白就对了,我也不明白。”
冷红楼唇角微翘,口中轻声言语。
这世上本就不是什么事都有理由的。
在这一点上,她要比李自归看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