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此言一出,李自归顿时有些心慌。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冷红楼,此刻她正怔怔望着一楼中央的说书人,整个人恍若灵魂出窍。
冷灵童……
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脑海中千万种错综复杂的回忆纠缠在一起,让冷红楼在一瞬间头痛欲裂。
她想起了那个总是背着一杆很特别的长枪,站在他面前能挡住阳光,像是一座黑色巨塔的男人。
他看上去总是冷冰冰的,平日里不苟言笑,万劫门里的人都很惧怕他……
准确地说,是尊敬他。
“哥,我也想习武,你能教我么?”
“家里的枪法以霸道迅猛著称,不适合你。”
“那我可以练些别的,就当是锻炼身体,不然我平日里很无聊的。”
“容我想想。”
不久之后。
“给,以后你就拿着这剑谱练剑就行了,这把软剑就当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哥,哪里来的剑谱?如果不是很厉害的人的,我才不要。”
“是这天底下用剑最厉害的人所写的。”
“好耶!那我要早点学会,以后把哥打败!”
“好。”
那时他宽厚的手掌放在她脑袋上的触感时至今日,仍旧让冷红楼觉得记忆犹新。
一瞬间,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她是冷红楼,是万劫门前任门主冷幽仪的女儿,也是现任门主冷灵童的妹妹。
那一天是她走进万劫殿,准备接掌万劫门门主之位的日子。
外面忽然涌入了许多杀手,众人从殿内一直打到殿外。
广场上庭院中山涧旁……到处都是尸体。
血流成河,遍地尸身,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她在门内心腹的拼死相护中侥幸逃出生天,却也中了夺心草的毒。
后来,在记忆丧失之前,她写下了那张上面只有六个字的字条,一人一马踏上了前往鄞州城的路。
再后来,她来到了鄞州城,遇到了自称为李玄鹤的男人。
“冷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吧?”
李自归察觉有恙,心中蓦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旋即一脸关切对着面前的冷红楼开口发问。
冷红楼皱着眉头紧闭双眼,表情看上去十分凝重。
再度睁开眼时,她的表情恢复了一贯保持着的冰冷平静,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却不再如从前那般迷茫。
“没事,方才忽然有些头痛,现在已经好了。”
冷红楼的回答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她没有告诉李自归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的事情。
她只是偏头看向下方一楼的说书先生,静静聆听着他口中关于哥哥的平生经历。
“说起这冷灵童啊,当真是人如其名。他自小得其父亲,也就是万劫门门主冷幽仪真传,年仅十岁便能将家传的轮回破魔枪法用得出神入化,十二岁时更是以一人一枪挑了江南二十四座山寨,其中的山贼无一幸免于难。十四岁以一己之力独战八大门派掌门,八位掌门以车轮战的形式轮流出手,皆无法取胜,最后只能铩羽而归!”
说书先生眼神中泛着光彩,仿佛对那位惊才绝艳的魔教少年了解颇深。
茶楼中在场的各位客人多少都听过那位魔教天才少年的名声,只不过无缘得见。
那种站在武道之巅,他们只能仰望的存在,早就已经达到了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遥想当年,百闻书院院主亲笔写下的武林风云榜,那就是江湖中最具权威的武功排名。冷灵童第一次上榜便位居天下第二,后来直至他身死逍遥海,都一直是天下第二。各位看官,可知这是为何?”
“害,这谁不知道啊。有三清山的李自归在,这天下第一的位置就绝对无法动摇。”
“不过既然那冷灵童排在天下第二,李自归排在天下第一,冷灵童他爹冷幽仪和李自归的师父孑然祖师为何没上榜?”
“这你都不懂,百闻书院院主是默认这两人是那二位的传承。那二位是何等高度?当年的诛魔之战若非有那二位武道巨擘在,这江湖早已生灵涂炭。”
旁观之人议论纷纷,茶楼里一时因众人的七嘴八舌变得嘈杂起来,其中不乏有好事者主动开口,将自己平日里所听闻的江湖往事在此时和盘托出。
那说书先生面露不快,显然是因为被别人抢了风头。
“门主过世已有十年之久,这江湖中还有他的传说,当真是让人不免为之扼腕叹息啊……”
李数口中感叹着,同时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江湖事繁多纷杂,当年还能称得上百花齐放,如今伴随着许多门派的掌门各自仙逝,这座江湖里愈发让人觉得无趣了。
“说起来,那三清山如今的掌门竟然是孑然祖师座下的二弟子白寒。那白寒是什么人,不过平庸之辈而已,哪里有半点能成为掌门的资质?不知道孑然祖师泉下有知,会不会为自己那天下无敌的小徒弟感到不值。”
李数明明喝的是茶,却如同饮酒过多喝醉了一般,那张白皙脸庞上充斥着忿忿不平。
一旁的李自归没说话。
他从来没想过接任三清山掌门之位。
他身怀十里清风,孑然祖师虽然从未与他明说此事,但是将此等内功只传给了他一人,已经足以说明那位老者的想法了。
孑然祖师知道李自归生性逍遥快活不拘小节,自当徜徉于这偌大的天地间,不该被困于那一座三清山之中,所以直到他临终之前,他也没对李自归说过想让他接任掌门之位的事情。
李自归明白师父的想法,他们师徒二人一向极具默契惺惺相惜。
他出身于千兵山庄,他爹李凡语虽说被称为天下第一铸造师,那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打铁匠而已。
后来他拜师三清山,原本能当个道士,但是道士的身份实在不适合他。
如今许多年过去,他又摇身一变成为了江湖游医李玄鹤,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过。
世事变化无常,人心亦是如此。
李自归再度拿起茶壶将桌上的茶杯尽数斟满,清茶自壶嘴细水长流,他也在此时发号施令。
“喝完这杯茶,便想办法甩掉这些人入墓吧。”
那兔王爷的陵墓,他们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