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红楼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房间里再度陷入了安静之中。
直到李自归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冷红楼倒了杯水,她伸手接过杯子时,李自归看到了她的手不可察觉地颤抖着。
冷红楼没有仔细描述当时的场景,但是光是听她简短的叙述,李自归就知道那必定是一场血战。
若非她武功不俗,恐怕如今已经香消玉殒了。
想到这里,李自归不禁感到有些后怕。
他开始觉得当初冷灵童将那本记录了他自创剑招的小册子交到冷红楼的手上是明智之举,冷幽仪和冷灵童死得太早,若非她手上拥有那本册子,她是绝对不可能有如今这等武学修为的。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就杀了那么多人。在此之前,我都是一个人练剑。我是个做事专注的人,既然做了,总要努力做好才行。好在我平日里练剑没有懈怠,因此才能杀出重围。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死了,到处都弥漫着血腥的气息。他们一路从大殿内追杀我到广场上庭院中山涧旁,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根本杀不完。我杀掉最后一人时,蹲在清澈的山涧旁清理了剑上的血迹,却失魂落魄到忘记洗一把脸。”
“冷姑娘,别想太多,都过去了,没事了。”
李自归在旁轻声安慰,冷红楼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内心已然翻涌起惊涛骇浪。
杀过人的人都知道,第一次杀人留下的印象总归是最为深刻的。
“我原路返回,看着万劫门里的尸山血海不知所措。为了避免再有杀手前来,我便带着行李包袱,骑着那匹我在家时带出来的黑马迅速离去。只是中途我忽然觉得脑袋传来一阵剧痛,记忆也开始愈发模糊。我察觉到自己好像被下了毒,因此才在中途用包袱里的纸笔写下了那张只有六个字的字条。后来我一路来到鄞州,就遇见了你。”
冷红楼放下茶杯轻抿红唇,再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李自归和她共同经历的,她自然不必再讲。
“幸好遇见了你。”
她的语气里带着微妙的感叹,脸上表情看上去亦十分伤感。
“冷姑娘……”
李自归不愿看她难过,一时间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开口试图转移话题。
“鄞州穆离令牌……你就是循着这失去记忆之前记下的六个字一路前往鄞州找寻穆离的……那所谓的令牌,究竟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药尊写给我的信里曾经提到过,一旦事情有变,我便去鄞州穆家庄寻找庄主穆离,他手上有令牌的线索。至于那令牌是什么,我至今仍未知情。我第一次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并不理解其中的事情有变是什么含义,那日我孤身一人离开万劫门之时偶然想到这一点,一时间又无处可去,也就只能前往鄞州了。”
“那令牌会否跟羊皮地图有关系?莫非集齐四块羊皮地图以后,就能找到那令牌的线索?”
“或许吧。”
冷红楼对此并不了解。
事到如今,她甚至都不清楚当日究竟是谁在万劫门中设下埋伏,想要将她们一行人一网打尽。
她自认在此之前从未试图插手过万劫门内的事务,也并未主动表明自己想要接任门主之位的意图。
她只是在江南红楼里安安稳稳生活着,与任何人都没结过仇怨,别人又何必非得要她的命呢……
“冷姑娘,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你说。”
“你说当日你在万劫门大殿中遇袭,那和你们中途会合的这队人马,当时是与你一起迎敌,还是临阵倒戈?”
李自归总觉得其中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冷红楼好像身陷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只是他还没拨开这重重迷雾。
如果这些人当时在大殿内突然倒戈相对,那也就是说从那封信开始,这个接任门主之位的计划就注定是个针对冷红楼的圈套。
这也间接表明药尊施彼岸或许并不是个好人,如果真的是他想除掉冷红楼这个与冷幽仪和冷灵童有血缘关系的心腹大患,那他和剑尊如今派人寻找那羊皮地图的下落,似乎就说明他们正在谋划一场巨大的阴谋。
只不过冷红楼给出的回答却在李自归的意料之外。
“他们当时与我一同迎敌,所以我才能在大殿中迅速脱身。我再度返回万劫门时,他们早已尽数身亡,无一人幸免于难。”
冷红楼知道李自归在思考着什么,她想不通的事情,她相信他一定能帮她调查清楚。
“这里面的事情还真是复杂……”
李自归心中仍然抱有许多疑问,只是这些疑问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也不愿让刚刚恢复记忆,身体又受了伤的冷红楼再因为此事伤神。
抛开其他疑点暂且不谈,对于冷红楼为何能在万劫门内设下的埋伏里杀出重围逃出生天,他就觉得不太对劲。
冷红楼的武功放在同龄人里自然是江湖中的佼佼者,可若是跟顶尖高手相比,就算她将所学的精妙剑招尽数施展开来,最多也就是比万劫门的十二尊使强一些,远远达不到四尊者的实力。
既然有人早就在万劫门内设下埋伏,那为什么不派遣高手行事方便稳妥呢?
李自归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对方也许并不知晓冷红楼的武功竟然有这么高,只将她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小姐,就算略懂拳脚,也远远不可与其父兄相提并论。
“李玄鹤,如今我的真实身份已经与你说清楚了,你若执意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保护你,日后你若是因为我的身份引来杀身之祸……”
“那我就和冷姑娘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也好有个照应。”
李自归面带和煦笑容看向冷红楼。
这一刻,他其实很想告诉冷红楼,有他在,她就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冷姑娘,洛城是个好地方。我们再待些日子,等你的伤势痊愈以后再上路吧。”
“好。”
冷红楼一如既往轻声应着。
她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往何方。
她只知道待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对她来说是无比珍重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