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内堂。
“你没看错,确然是仇鸾的尸体?”严嵩望向他的儿子严世蕃道。
“老爹啊。”严世蕃表情凝重,说道:“我虽有一只眼,但也看得真真切切的。确实是仇鸾无疑。兵部的人也都确认过了。”
饶是严嵩担任首辅多年,从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此时也不禁露出愕然的神情,重重坐在花梨木的椅子上。
“燕国竟有如此高手?”严嵩有些不敢相信道。
“他们燕国也太胆大妄为了,竟敢杀害我大周的总兵官!”严世蕃怒气勃发道:“此举形同谋反,我这就给兵部右侍郎柏乡魏谦吉打个招呼,让他上书内阁,带兵征讨!”
“征讨谁?”
“那个荀欢!”
“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严嵩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沉声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对于这个人,景王可一直强调要暗杀。如今搞成这个样子,恐怕景王那边也已是炸开了锅。你这一次,又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严世蕃低着头,没有说话。心想当初派仇鸾去,不是您老也同意了吗?
只是没想到,这荀欢竟如此厉害。
这次,真的是失策了。
只听严嵩继续说道:“更何况,燕国能杀仇鸾,想要征讨,何其难也?而且,现在关键之处在于,仇鸾这是未经请旨擅离职守。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严世蕃低头沉吟着,开口道:“爹,不管怎么说,燕国都要非灭不可!否则,我们的威严何在?只是可以换个说法。我们就一口咬定仇鸾在宁夏镇察觉到燕国在积攒力量,意图对我大周不利。他忧心燕国坐大,亲自前往侦查,却被燕国暗害。
这样一来,合情合理。反正朝廷到处都是我们的人。皇上最近又突破在即,也不会理会这样的事情。燕国杀我大周总兵官,何其狂妄。必须要率领大军征讨才行,正好顺手将荀欢除去,完成景王殿下的嘱托。”
严嵩捻须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子上奏了。关键在于,要夸大燕国的实力。让朝廷那些人产生危机感。至于仇鸾是不是擅离职守,则不必深说,一笔带过即可。”
“这个儿子理会得。”严世蕃点点头道:“我这就让几位相好的御史上书,把那燕国最近几年做过的一些混账事在朝廷上翻一翻,晒一晒。让大家都知道燕国的王室是个什么德行!等到大军到处,保管让他们,还有那个荀欢死无葬身之地。”
严嵩正默默听着严世蕃的计划,突然一个小厮快速地跑进房间,跪在地上道:“老爷,宫里来传旨,说是皇上召见,让您立刻进宫。”
严嵩顿时一惊。
严世蕃也立刻一个激灵,问道:“爹,皇上这么急着让您进宫,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严嵩微微摇头,心想若是皇上对此事上心,那么这个法子便全然不管用了。
他朝严世蕃摆了摆手,道:“我回来之前,先不要让他们上书。要看看皇上是个什么态度。”
“知道了,爹。”严世蕃顿时点点头道。
......
玉熙宫的精舍平常并没有什么人有资格进来。除了嘉靖帝和近侍和武当山的道长。大臣们能进来的,也就只有严嵩和徐阶两人。
这几十年来,严嵩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但这次前来,心中却总有些惴惴不安。
他装作一副年老气衰的样子,颤颤巍巍进入精舍,只见嘉靖帝的身影隐藏在白纱帐中,看起来是那么的缥缈和难以捉摸。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嵩慢慢跪下来,将头贴在地板上,屁股高高撅起。
嘉靖坐在蒲团上,隔着沙帐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大臣。
他心中明白,上百年来,他以孱弱之躯修炼到如此地步,全靠这位臣子给自己搜罗来的各种宝物,还有不惜杀害百姓,凝聚他们的精华为自己源源不断提供的命源仙丹。
这种事情,昔日的张璁做不了,夏言更做不了,今日的徐阶当然也做不了。
能为自己做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老弱年迈的严嵩了。
“免礼。”嘉靖帝的声音飘了过来。
严嵩颤颤巍巍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本残缺不堪的古册,沉声道:“老臣幸不辱命,又从北疆赵国的一处墓穴中找出一本黄帝内经第七重的残本。昨日送来洛阳的,本想明日给皇上阅览。现在正好进献。”
听到是黄帝内经第七重的内容,嘉靖帝神情顿时一动,脸上多了几分柔和。
黄锦也是十分高兴,连忙接过册子,恭恭敬敬放在一旁的供桌之上。
“给严首辅拿个绣凳来。”嘉靖帝沉声吩咐道。
黄锦听到此话,立刻从旁边搬出一个绣凳,放在严嵩身侧。
“皇上面前,微臣不敢失礼放肆。”严嵩立刻说道。
黄锦在一旁笑着说道:“皇上命阁老做的,阁老不必推辞。”
严嵩这才对嘉靖躬身一拜,小心翼翼的坐在绣凳上。
“今日召你来不为别的,”嘉靖的声音慢慢响起:“黄帝内经第八重,你悟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微臣愚钝,尚有好几处不曾琢磨透彻。”
“依你之能,还不能想通吗?”
“皇上过奖,黄帝内经乃是黄帝亲自攥写的功法,是五行阴阳之炁的集大成者。以微臣之才能,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嘉靖帝微微一笑道:“有不明之处,可以和其他门派互相参照嘛。比如....老君山。”
听到老君山三个字,严嵩心中一凛,差点没有稳住身形。
老君山和景王走得极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皇上此语,莫非已经察觉到自己和景王之间的私交?
想到这里,严嵩心中恐惧之极,沉声道:“回皇上,老君山虽强,但近些年掌事的都是一些庸庸碌碌之辈。实没有和他们交流的必要。”
“你这话有点过了吧?”嘉靖帝淡淡道:“老君山也是有些实力在的。”
“恕微臣直言,他们都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微臣曾经和他们短暂接触过,如今想来,实在是后悔不及。”
嘉靖帝听到严嵩近似认错的回答,笑道:“我看景王倒是很看重他们。”
严嵩知道此刻一个回答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立刻道:“微臣以为,景王天真烂漫,不懂分辨,被这些老君山的道长们混在一起,恐怕很容易会误入歧途。以臣之意,不如早让他们分开为妙。”
“怎么分开?”
“老君山地处洛阳,景王常年在京城中,不免和他们有一些接触。不如,尽早请景王前往湖北安陆就藩。安陆靠近武当山,在武当山的庇护下,必定能得到更好的成长。”
嘉靖想了想,说道:“好吧。既是爱卿的提议,就由你拟个折子,交付司礼监批红。让景王即日去湖北就藩吧。”
“微臣遵旨!”严嵩立刻跪在地上道。
他心中明白,这个折子一上,景王从今以后,恐怕就要和自己不共戴天了。
不仅如此,老君山恐怕也会恨死了自己。
但他知道,若是不上这个折子,恐怕顷刻间自己就要坠入深渊。
不管怎么样,这次算是栽了。今后皇上还会不会信任自己实在难说的紧。
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北疆的那个怎么都杀不死的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