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姬载圳，参见主人！”

玉溪宫的宫门外，太监们都已经回避。姬载圳带着徐阶和赵贞吉两人，一看到姜旭文走进宫门，便对其行跪拜大礼。

徐阶原本不愿意跪拜，但是看到连姬载圳都跪拜了，也只好弯腰跪了下去。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姜旭文身后跟着的蓝道行，一时间都愣了一下。

只见蓝道行的左手用几块板子固定着，然后用一根牛皮绳挂在脖子上。其气息似乎也十分微弱。

蓝道行看到大周皇朝此刻最具权势的人向荀先生跪拜，也是愣了一下。

不过随即他便镇定下来。

凭这个荀先生的实力，拥有什么样的待遇他都不会奇怪。

不过即使如此，‘主人’这个称号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主人。”只听得姬载圳沉声开口道：“这个蓝道行就是先皇的狗腿子，大部分百姓的尸首，就是交给他来处理的。”

徐阶和赵贞吉两人也是一脸敌意的看着蓝道行。

“无妨。”姜旭文摇了摇头道：“他已经用他的方式来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蓝道行心中暗暗感激荀先生的信任，他有些不敢面对这些人，语气涩然道：“你们放心，若日后能将那几个真人消灭，我将用自己的方式为那些百姓们赎罪。”

“进去聊。”姜旭文朝众人摆摆手道。

当下，众人跟随着姜旭文一起走入精舍之内。

嘉靖帝在这个精舍内待了五百余年，可以说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全都耗在了这个地方，然后通过严嵩和司礼监来统治整个帝国。

如今物是人非，姬载圳将这个地方选为了自己临时的住所，只等登基大典过后，便搬进紫禁城。

而先前在这个精舍内服侍先皇的太监们，则一律发配至二十四衙门的其他部门，并且向他们施展了禁言咒。

嘉靖帝虽然可恶，但他昔日做过的恶性却不能彰显出来。为了帝国的稳定，必须保住他的名声才行。

为了表示对自己父皇的厌恶，姬载圳此时已经将精舍内的所有东西，包括桌椅，蒲团和帷帐，全部都拆除，然后扔了出去。

现在的精舍看起来空空荡荡的，说话都有轻轻的回声。

当下，蓝道行将那封恐吓信拿出来，交给众人传阅。

众人看了内容之后，都是面面相觑，露出深深的忧虑。

他们本来以为至少要等新皇登基之后，那些真人们才会来提要求。

却没想到，他们只管自己的‘贤羊’是不是到位，根本不管新皇是不是登基，天下要不要安定。

姬载圳更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他不禁在心中想，父皇是不是也会时常受到这样的威胁。

徐阶则在心中想到，这可是四个真人，荀先生再厉害，恐怕也应付不来吧？

看着众人脸上的神态，姜旭文有心要试探一番他们在面对威胁时的抗压能力，沉声问道：“你们说，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

赵贞吉中了思想钢印，当然对姜旭文抱着极大的信心，对这四个人并不是特别惧怕。面对这样的情况，所能做的选择当然是无视。

不过他刚要开口，却被姜旭文的眼神制止。

只见徐阶沉吟半晌，沉声开口道：“以老臣之见，不如先用一个‘拖’字诀。向这几个真人陈以利害。新皇登基，正是安定民心的时候。就算他们拿百姓当做池塘里面的鱼，也不能竭泽而渔，搞得天下大乱。能争取到一定的时间，也能让我们从容思考对策。”

徐阶这个人，就喜欢搞中庸，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稳’字诀或者‘拖’字诀，从不肯轻易露出自己的真实态度。他这番发言，并不让人惊奇。

于是姜旭文又把目光转向了姬载圳。

只见姬载圳也是深深思索一番，脸上带着戾气开口道：“他们无非是要杀人嘛。不过不能拿百姓动手，拿皇族动手好了。我们可以先拿一部分皇族应付一下，然后由我亲自出面，去联系昆仑山和蓬莱岛，乃至荒外的那些真人们，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我就不信，天下当真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们。就算他们不管，咱们就举全国之力，和这几个真人死磕到底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景王殿下刚把自己的父皇给宰了，似乎有些上瘾，完全不把自己的同族当人看了。

不过这个主意听起来荒诞，但其实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要知道，姬氏成为皇族以来，千年下来，不知道在大周繁衍了多少代，连宗人府都统计不过来了。受大周建国之初的法规限制，凡姬氏子弟，都要给与一定的俸禄，还有一定的田地。

这便给了这些皇族兼并百姓土地的机会。而且，国家大量的税收有相当一定的比例都要供养这些蠹虫，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比例将会越来越高。

如果真的能杀掉这些好吃懒做的皇族来完成真人的‘补贤羊’任务，倒也是个一举两得之计。

只不过，这种命令实在是太过荒诞和忤逆，除了姬载圳本人，哪个大臣敢这样提出来？

就连姜旭文也被姬载圳这奇葩的发言给惊住了。他没想到，这姬载圳倒还挺强势。

众人说完自己的建议，都一起望向姜旭文。他们知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只有荀先生才有决断的资格。

只见姜旭文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这些计谋，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不够，都尚不够果断。以我看来，对付这些真人们，一招就足以。”

“请主人明示。”众人一起纷纷躬身道。

“很简单。”姜旭文微微一笑道：“直接杀上武当山，把他们一个一个都弄死，埋到坟堆里，就可以了。”

众人听到此话，神情都是一震。

徐阶不由得颤声道：“荀....主人，那可是四个丹鼎境的真人啊！想要杀了他们，谈何容易？”

姬载圳和蓝道行也是有些茫然的看着姜旭文，丹鼎境的实力他们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据说有移山倒海，翻天覆地之能。

更何况有四个都是这样本领的。姜旭文只有一人，真的能够同时对付四个？

然而姜旭文却不容他们置喙，表情变得十分严肃道：“既然他们想要贤羊，那咱们便给他送点过去。姬载圳，你且去写个亲笔信，同意他们这个要求，言辞尽量恳切恭顺一些，降低他们的防备心。

——孟静，你持我的符箓，去有熊之墟挑选出从皮母地丘那边漏过来的尸体。我会用幻术将它们变成尸体的样子。”

“是，主人！”两个人一起躬身道。

姜旭文点了点头，望向徐阶和蓝道行道：“麻烦你们两位，到时候随我走一趟吧。”

随即，他将眼神锁定在徐阶身上，沉声问道：“徐首辅，你一向喜欢明哲保身。但你现在位列魁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凡事都往后缩了。这一次，我需要你随我一起出战。有这个胆量否？”

徐阶对这四个真人实在是忌惮，但此刻姜旭文既如此说，他便只好应道：“微臣愿往。”

“好，希望你不要临阵脱逃。”姜旭文点点头道：“三日之后，出发前往武当山，都各自准备吧。”

“是，主人！”四个人一起向姜旭文躬身道。

众人此刻心中都十分凛然，姜旭文做的这个决定，说出来的语气很是轻松，似乎在谈论一个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实际上，三天后的行动，直接牵动着大周皇朝的命运。战斗人数虽少，却是一场影响国运的大战。

如果战斗进行得不顺利，惹恼了那几个真人，说不定整个大周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如果胜利的话，大周又会将迎来真正的光明。

想到这里，除了坚信姜旭文能成功的赵贞吉，其余三个人，每个人的面色都非常凝重。和泰然自若的姜旭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三日后，蓝道行带着徐阶和姜旭文，手持一个锦盒，拉起一支仪仗，准时出发前往武当山。

这次出行，是徐阶以首辅的名义，在蓝道行的陪同下，出发前往武当山朝拜真人。

因此队伍的使者是徐阶，而姜旭文则扮作徐阶的随从。

由于是大周朝廷派来的特使，武当派的迎接仪式显得十分隆重。

刚进入武当山的范围，便是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虽然武当派有真人在后面撑腰，但表面上对大周朝廷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武当山的太和宫大开中门，由刘长老易容成的掌门钟云行亲自迎接徐阶踏入道观。

姜旭文跟在身旁，一眼便看出了刘长老原本的面目，不由得暗暗冷笑。这个易容术实在是太拙劣了。

在徐阶代表朝廷进入太和宫正殿，参拜完真武大帝及四大元帅后，他向‘掌门’提出，想要求见四位真人，当面聆听真人的教诲。

刘长老上下打量着徐阶，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道：“昔日都是由严嵩严阁老来聆听真人的教诲的。严阁老一去，本座还以为朝廷不会再有人担任这个差事了，却没想到徐阁老也是一个聪明人啊。”

徐阶微微一笑道：“徐某不如严阁老远甚，自惭形秽，原本无福面见四大真人，只是新皇有命，不敢不为。还请掌门同意。”

“当然同意。”刘长老微笑道：“真人们胸怀苍生，心系朝廷，也正想见一见朝廷使者呢。只是，不知你们这次的‘贤羊’准备好了吗？”

“均已备妥，都在我这随从的手中。”

徐阶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姜旭文。

刘长老看到姜旭文手中托着已经缩小了的锦盒，能感受到里面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之气和死灵之气。又随意感受了一下这个随从的炁息，平平无奇，毫不足虑。

他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徐阁老，这才是老成谋国之举啊。前几日在那里推三阻四的，徒惹真人动怒，有什么意义？最后还不是就范？您得明白，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真人和浊人之间，差距不可以里计。”

“是，还是掌门看的透彻。”徐阶点点头道。

刘长老看徐阶如此上道，心中也高兴了起来，说道：“就让蓝长老带着你去吧。”

刘长老亲自将徐阶和蓝道行送到太和宫的后门，嘱咐他们尽量往偏僻的小路走。

当下蓝道行在前面领路，徐阶和姜旭文默默跟在后面。

这一条道，以往都是严嵩来走，徐阶今日也是第一次走。

他想象着那个老政敌昔日走在这条路上的情景，无数百姓的性命，也都是装在这么一个锦盒中，就这么送给了那四位真人。

一样的路，却有着不一样的目的。严嵩是去讨好的，而自己则是去开战的。

多少年来，他无数次配合嘉靖帝残害百姓，一半是为了隐忍复仇，另外一半，却也当真是为了明哲保身。

却没想到，躲了一辈子，今日仍是要面对大周朝真正的敌人。

当初为了讨好嘉靖帝，修炼了那么多年的炁息，今日终于得以有用武之地了。

不过徐阶此时心中殊无惧怕之色。

路走到这地步，徐阶心中却已是看开了。

他默默感受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荀先生的脚步声。就算有自己的帮忙，他心中始终不认为，这位荀先生能够将这四位真人斩杀。

此行，大概是有死无生了。

然而就算是死，自己也是死在为国为民的路上，最后应当也会青史留名吧？

只是，身死之后，也不知道大周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徐阶以哀兵的心态思索着的时候，姜旭文的心中则是另外一番心境。

此刻的他灵台清明，神识敏锐。一边在不停的感知着四周，脑海中则在想着四位真人的修为和功法信息。预想着一会儿各种各样可能发生的战斗情景。

这些信息是武当派真正的掌门通过那封恐吓信留给自己的。

如果最后打倒了这四位真人，这个掌门人钟云行居功至伟。

三个人各怀心思，在默默的行走着。

好一会儿的功夫，终于到了一个破旧的道观门前。

只见道观的匾额上写着‘治世玄岳’四个大字，徐阶认得，这是嘉靖帝的亲笔字。

原来搅动整个大周天下的四位真人，竟然居住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

“弟子蓝道行，奉命收集贤羊而回。”蓝道行半跪在地，朗声说道。

徐阶和姜旭文当即也跪在了地上。

只听得一个醇厚而又空灵，似在远方而又像在眼前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怒气：“古今相续留，衣新不如旧。新皇终于派他的使者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