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的身影在火车站一闪而逝，唐克斯已经启动了蒸汽车，将明斯的疑惑丢到后头。

车辆在街道上行驶。

唐克斯一边开车，一边给赫拉讲述这些年的变化。

“……听说我回来开车，我儿子还笑话我。我就骂他，给他发工资的主人，还没有伍德曼家族一半大方。他还不是一样卑躬屈膝，点头哈腰，朝六晚九地工作？”

赫拉听得却有些尴尬。

伍德曼家族之前就没落了，现在更是少了“落”，直接没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从那段历史中走出来。

就像唐克斯，因为从小根植的思想，见到赫拉依旧会叫她小姐，依旧在不经意间把自己当成伍德曼家族的马夫。

明斯也看出来了。

这大概也是赫拉不愿意回到老家居住的原因吧。

物是人非。

这些老朋友，旧下属所怀念的，正是赫拉所不愿回想的悲伤。

只是赫拉还不好拒绝和唐克斯谈及这些，以免让别人以为，她依旧沉浸在悲伤里走不出来。

想必她现在已经后悔让唐克斯捎着一程了吧？

“唐克斯先生，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明斯主动打断唐克斯对旧时的回忆，像一个初来乍到的游客一般问东问西。

而随着话题的转移，赫拉紧绷的肩膀也慢慢放松，甚至加入了他们的畅谈。

气氛重新变得欢乐起来。

但是这样欢乐的氛围在他们逐渐靠近伍德曼祖宅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沉寂下来。

伍德曼的祖宅坐落在山脚下，地势较高，曾经是普通人仰望的存在。

现在这里却已经没有多少人往来。

街道铺设到这里也逐渐陈旧。

从水泥路或者碎石子路变成了土路。

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地面也变得泥泞。

这附近零星坐落着几栋小院，据唐克斯说，那都是曾经服侍过伍德曼家族的人，在离开后又后来盖的房子。

一栋雄伟的庄园在众人面前逐渐清晰。

高达六层的主体城堡附近，簇拥着十几座不同规格、功能的建筑。

但无论是那座城堡，还是附近的建筑，全都在岁月的侵蚀下沉寂。

整个庄园的色调比四周的山水暗上几度。

霉斑和蜘蛛网爬满了墙壁和围栏。

就连黑色的铁栅栏大门上也是锈蚀斑斑。

“送我们到这里就好，麻烦你了，唐克斯。”

司机唐克斯看着陈旧古老的庄园和一身现代风衣的赫拉小姐，竟再也笑不出来。

“我走了，您多保重。”

“赫拉小姐。”

赫拉弯腰，露出和她往日不符的平和笑容。

“叫我赫拉就好。”

唐克斯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只挥了挥手，就调转车头离开了。

明斯并没有和唐克斯道别，他此时站在大门正前方，望着后面雄伟的庄园。

当他仰头之时，仿佛看见一头巨兽匍匐在山脚。

普通人只能碰到巨兽的脚趾头。

可是这头巨兽已经死亡，再也不会发出呼啸山林的吼叫声。

“你和道奇上次回来时，并不是从正门进去的吧？”

明斯看着地上泥土的痕迹，就知道这扇大铁门已经许久没有被人打开过了。

“是的，我们上次是翻墙进去的。这扇大门恐怕一推就会倒了。”

明斯点点头，并没有“我是你的神，所以去你家必须要走大门”的觉悟。

他甚至还没有自己是一位神明的觉悟。

不等赫拉提议，他已经一个助跑，跳上了围墙。

赫拉紧随其后。

这面围墙虽然有两米多高，但对于明斯与赫拉来说，根本就不是障碍。

赫拉知道明斯过来的目的，也没拐弯抹角，直接指着位于半山腰上的一栋长条矮房子说：“那里是我们先祖沉眠的地方，也是通灵法阵所在地。我现在就带您过去。”

两人踩着石板路，绕过一栋栋建筑。

这里曾经被人血祭过，但现在收拾得干干净净。

赫拉注意到明斯的目光，告诉他，“是调查局收拾的。最后他们交给我的，也只有家人的骨灰。我将所有家人都葬在了墓园，墓园就在祭祀所后面。”

两人爬上半山腰，来到祭祀所，明斯看见墓园里面密密麻麻的十字形墓碑。

和远处各种华丽的石碑不同，这些十字形墓碑都是统一规格，用料在对比之下堪称简陋。

每一个墓碑上都挂着一个风干的花环。

山上的气温还很低，露水挂在墓碑上，一点点滴落。

像是有人站在这里无声地哭泣。

赫拉只望了墓园一眼，就收回目光，领着明斯进入祭祀所。

“这里有个通往山体内的通道，曾经放着历代家主珍藏的物品，现在也都被调查局搬空了。”

“他们拿走你的财宝，就没有支付给你补偿？”

祭祀所空空荡荡的，通往山体内部的黑暗走廊更是能听见回音。

“他们说，拿走的不是财宝，而是已经被血祭污染的异常，没管我和道奇要净化费用就不错了。”

明斯疑惑，觉得他遇到的调查局的人，好像没有这种行事风格啊！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鞍前马后服务他的鲁尼，估计就能做出这种事。

“调查局带队的人是谁？”明斯问道。

如果又是一个鲁尼，他说不定还能多出一个小弟。

赫拉却是张了张嘴，神情有些古怪。

“他们那一分局的人，在处理一次灾难级异常事件时，几乎全都牺牲了。现在我去子鳄市分局，已经看不见熟悉的面孔。”

情况还真是复杂。

这大概就是赫拉不喜调查局，却也只能不喜的原因吧？

还好她还有个魂火教可以憎恨。

不然今后的人生恐怕会十分迷茫。

两人穿过上千米的石阶，终于来到赫拉所说的“通灵法阵”。

“就是这里了。前面就是通灵法阵。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明斯看着前面，终于明白为什么其他人看不出来。

别说其他人，就连他现在也看不出来。

因为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走到通道的尽头。

这里就是一处岔路口。

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平台，除了明斯他们来时的通道，还有十一个通道。

如果是来到这里的人，恐怕第一反应多是猜测哪条通道才是通往宝藏的道路，却不知道在他们脚下，被他们忽略的通道才是伍德曼家族最重要的宝藏。

明斯走到平台中间，环视一圈。

这里每个通道之间间距相同，如果不是通道上标记着不同的符号，恐怕转一圈就会忘记自己是从哪个通道进来的。

“这些字符是什么意思？”

“是数字。从1到12。”

“按顺序从一到十二。那这里岂不是一个表盘？”

明斯现在站着的位置，就是“表盘”的正中央。

他原地转了一圈，让十二个通道逐一在自己眼前晃过。

但他没有发现异常，没有魔力波动，也没有令人心慌头晕的迹象。

一切普通得就像是正常的通道。

“这个法阵的确隐蔽，即使你告诉了我，我依然不知道它具体的位置。”

明斯看向一脸怅然的赫拉。

“该怎么启动它？”

赫拉一怔，有些茫然。

“我，我也不清楚。”

明斯扬起眉毛，“那道奇知道吗？”

道奇是伍德曼家族影剑的持有者，也许能知道赫拉不知道的信息。

然而赫拉依旧摇头。

“上次来的时候，我已经问过道奇。因为他只是被选中，并不是真正的持有者，所以他也不清楚启动通灵法阵的方式。”

“那谁能知道呢？”

“……家主肯定是知道的。”赫拉没想到明斯在这里没有感应到异常，于是努力回想。

“我只参加过一次通灵仪式。那次仪式的目的就是挑选下一任影剑持有者。不过我们只是旁观者，所以并不清楚具体仪式流程。”

“这是家族的隐秘，不会将细节告诉我们，以免流传到外面，引来坏人的觊觎。”

明斯摸着下巴，“果真隐蔽。那你还记得仪式上的细节吗？我试着分析一下其中的关键点。”

赫拉闭上眼睛，努力回忆。

这其实很困难。

她上次参加通灵仪式的时候，才不到十四岁。

而现在，她已经二十六岁了。

幸好这段记忆对她来说非常重要，这才让她能勉强回忆起部分场景。

“我记得，当时每个通道入口都站了人。只有我们来时的通道的人最多。家主和上一任影剑持有者站在中间的位置。他们手持影剑，默念咒语。之后就有一道光罩在他们两人身上。”

赫拉慢慢睁开眼，“几分钟后，那道光消失。家主他们就完成了沟通。”

一道光？

明斯眼睛一亮。

那岂不是和欲望天平邪恶祭祀中出现的那道光一样？

这样看来，赫拉他们家族的通灵仪式，说不定和邪恶祭祀一样，真的能沟通神明！

现在就差一个仪式步骤了。

明斯摸着下巴，他们倒是可以简单复刻通灵法阵的仪式布置，但最麻烦的是赫拉完全不知道咒语。

咒语在仪式中是非常关键的一步。

它和仪式的消耗共同组成了一种指引。

只有明确又强大的指引，才能将未知处的神明引到现世。

想着想着，明斯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虽然不知道通灵法阵的咒语。但我知道请神术——贪婪之子的咒语啊！”

“改编一下，是不是也可以？”

明斯露出笑容，看向赫拉，“赫拉，你们家族请的那位神明……叫什么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