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的风都静止了。

怪物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明斯收起冷笑，垂眸看着跪下也超过一米的怪物。

“你倒是敢出现在我面前了。”

怪物再次埋低头颅，“请，请求你的，您的宽恕。”

眼前的怪物，其实就是当初抢了明斯金币后，提议杀人灭口的渔夫乔治！

别人不知道，明斯却很清楚。

因为手持金币，又对明斯充满恶意，他在第二天出海时，就被金币迷惑，落入海中，活活淹死。

然而对于金币来说，死亡并不是终结。

反而是噩梦的开始。

彻底死亡的乔治在被鱼群撕咬的过程中活活痛醒，又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下呼吸，还可以像鱼一样游动。

一开始，他是惊喜的。

反正他也是个老光棍，在小镇上也无牵无挂，变成了强大的怪物，反而能让其他人都惧怕他。

让他能做一些曾经想做又没能力做的事。

而且乔治还发现，只要他吃鱼，吃大量的鱼，身上的伤口就会快速愈合，自己的力气也会变得越来越大！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美了。

变成怪物的副作用开始没日没夜地折磨他。

每天都有鳞片带着血肉脱落，引来大量的食肉动物，甚至是食肉怪物。

耳朵敏感又脆弱，一点儿地震波都搅得他脑浆生疼。

最恐怖的是他开始睡不着。

他闭不上眼睛。

有时不得不在和其他怪物厮杀疲惫后，才能借着重伤昏迷，休息一会儿。

他无比怀念岸上那座简陋的小渔屋，还有里面的木板床。

乔治几度想死，但又不敢。

他怕自己死了会再活过来，又怕自己死了活不过来。

但比起痛苦，他更怕见到明斯。

尤其是随着时间推移，明斯带给他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

即使两人只是同处小镇内部，都让他难受得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

如果不是今天他能为刚刚归来的明斯提供一些信息的话，乔治根本不敢出现在明斯面前。

明斯看着已经完全被折磨到驯服的怪物，“你的金币呢？”

乔治连忙将锋利的爪子刺向自己腹部，将里面的胃扯出来撕裂。

一枚金币混合着酸臭的腐烂物流淌出来。

“呕。”赫拉被气味冲到，强忍着恶心转过头不再看。

明斯也立刻用手挡住鼻子，皱眉道：“收回去。”

“好的，好的。”乔治知道自己又莽撞了，连忙把地上的东西混着沙子塞回肚子里，然后用手臂挡着肚子上的裂口，防止再流出来。

“我，我只是觉得这样最不容易丢失。”

“我暂时不会收回金币，你这段时间就去海里，不要轻易上岸。”

“是是。”乔治连连点头，“那，那大人，我退下了？”

明斯却不再看他，扶起勉强恢复行动能力的赫拉，向小镇走去。

乔治很失望，他以为明斯愿意问他问题，就会原谅他，会帮他解除身上的痛苦。

但现在想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乔治垂头丧气地走进海里，却愕然发现，困扰自己许久的耳鸣似乎消失了。

他连忙刷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还有大量鳞片掉落。

只有耳鸣好了。

听见的声音也不再令他头痛。

“果然，只要为大人做事，身体还是有好转的！”

乔治在水中挥舞了一下拳头，默默地感谢着将这个情报告知自己的保罗。

“我，我还能帮大人做什么？”

“对了！大人当初昏迷的时候，身上的金币口袋是开着的，说不定有更多的金币掉在海底，我可以帮大人捞上来！”

“对，就这么办！”

……

明斯不知道乔治那个鱼脑袋想到了什么奇葩的事情，他扶着赫拉，两人慢慢地走在小镇街道上。

小镇上的原住民似乎也发现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劲儿。

明明还没有到八点，街上却空无一人。

连野猫、耗子都没有一只。

赫拉和明斯的脚步声在今夜都特别明显。

太安静了。

以至于赫拉忍不住开口打破这沉默。

“您似乎不喜欢金币，如果有人收集它，会对您不利吗？”

“也许会对我不利吧。”明斯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的潜意识在拒绝金币。但我的身体和我的大脑却在告诉我，那些金币就是我的，是我分散在各地的力量。”

赫拉没想到明斯竟然这么直接地将他的秘密告知自己。

她的内心因为被信任而雀跃，却还有得知隐秘的不安。

可是当赫拉看向明斯的眼睛，又不得不自嘲自己的浮躁。

即使在讨论如此重要的事情时，明斯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丝毫慌张。

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值得担忧。

是了，对一位神明来说，分散在外面的稍许力量，又怎么能撼动祂本身的位格呢？

“先生，我能知道，一共有多少枚金币吗？”

她想了解一下，以后万一真的有人在没有明斯授意的情况下，将金币集齐，那她也应该作出应对。

明斯刚想说“不知道”。

可是一个数字却浮现在他脑海。

“33枚。”

赫拉有些惊讶，“这么多……”

随后她又自责自己说错话了。

多，才正常呀！

“是啊，曾经在小镇的一共就22枚，还有11枚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掉的。”

明斯应了一声，挥了挥手，就像在驱散眼前的苍蝇。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能有人在短时间内集齐金币。”

明斯甚至怀疑，那些金币就是他来到小镇前，想办法丢掉的。

“那就好。”赫拉低着头，小心地瞄着明斯，“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办？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回家，先给鲁尼发个通讯。我的车夫没有了，让他们先派一个来接我们。”

明斯也可以继续乘坐手杖，飞到市区。

但他现在更想联系上调查局，借助官方力量，寻找一些线索。

可是当明斯用通讯箱联系鲁尼的时候，却发现，调查局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不，应该是整个双鹰市区，都乱成一团了！

“鼠灾？”明斯举着听筒，不解地重复了一遍鲁尼的话。

“是的，您快过来……啊不，我派人去接您！”

鲁尼收到了明斯的通讯，自然知道他已经回来。

“你们还收拾不了老鼠吗？”明斯好奇，虽然他也见到了跑到街上的大老鼠。

但对于有巫师还有枪械的调查局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除非这些老鼠还有其他危害。

“是的。我……好的，我马上过去。不好意思，先生，我现在要去开会，我让接您的人给您详细说明情况。”

最后几句鲁尼是用手挡着嘴巴小声说的。

有些东西，明面上是不应该让明斯知道的。

明斯挂断电话，看着赫拉，“看来双鹰市现在比我想的还要乱。”

赫拉也是不解。

“欲望天平的邪恶祭祀刚刚过去几个月，双鹰分局的严查应该还没有结束，怎么会又出现鼠灾？”

明斯摸着下巴，“说不定和当初欲望天平的邪恶祭祀也有关系。”

来接明斯的人又是老熟人。

安杜按了两下喇叭，看见明斯和赫拉走出来，连忙招手。

“快来，快来！现在到处都需要人帮忙，局里已经给明斯批了委托费。”

明斯背着包上车。

包里面是他刚刚准备的魔法耗材。

几个月不见，安杜也学会开车了。

他一边老练地单手扶着方向盘，一边递给明斯委托书和笔。

他知道明斯很关心这个。

“委托包括提供线索、救治病患、找到根源和解决问题，酬金一万起，每完成一个任务，提升两万比索，加和计算。”

明斯算了一下，“十六万比索？比上次的钱还多！”

“现在鼠灾已经泛滥，社会各阶层都受到了严重影响，联邦拨出了上百万资金仍然没有解决问题。给到您个人这里的已经不算多了。而且如果能解决问题，鲁尼副局长还愿意帮您审批一笔奖金。”

鲁尼……真是个合格的小弟啊！

明斯二话不说，直接在一式两份的委托书上签字。

他把其中一份扔到安杜的副驾，这才问起具体情况。

“一开始我们只以为是老鼠多了很多，下了很多老鼠药，也在各个角落布置了鼠夹。还购入了猫和猫头鹰。可是这群老鼠跟成了精似的，竟然没抓住几只。而且那些老鼠的天敌竟然还反过来害怕老鼠，让联邦一大笔钱打了水漂。”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但今天下午开始，竟然有大量的老鼠跑到街上，跑到人们家里，它们不但直接抢东西吃，甚至还咬人！”

在说话间，蒸汽车已经靠近市郊。

平时已经熄灯变得昏暗的郊区，今天几乎所有房屋都亮着灯，还时不时的有尖叫声从房子里传出来。

“该死，鼠灾已经蔓延到郊区了吗？”安杜拍了一下方向盘。

他很想下去帮忙，可是现在解决问题的根源更重要。

“啊！！！”

“救命啊！！！！”

“杀人啦！！！！！！”

突然，有几声极为尖锐的叫声划破天空。

那声音里的惊恐和被老鼠惊扰的害怕完全不同。

歇斯底里地，像是疯魔一般。

“明斯！”安杜立刻回头。

明斯知道安杜的性子，点点头，“停车，帮忙。”

“吱——”

一个急刹车，安杜连车钥匙都来不及拔，直接冲向声音的来源。

然后他发现，赫拉像一团红色的流星，直接超过他，一肘击碎传来尖叫声的房间玻璃，伸手进去拧开了窗户。

这时，安杜才刚刚跑到窗户旁。

一看见房间里的情景，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安杜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嗬！”

房间里有两个人，两个人身上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老鼠。

那些老鼠在人身上不断地爬行蠕动。

就像穿了一身灰色的鼠皮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