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慢了海尔曼几步，但明斯还是很快就看见了坐在实验台后面的马吉巫师。

这位马吉巫师曾给他上过课，双方勉强算是脸熟。

但此时，马吉巫师可没有上课时的耐心，他甚至快和海尔曼吵起来了。

“你知不知道每改动一个地方，都可能造成药剂失效，或者产生效果不明的有毒成分。你们为了人命着急，我何尝不是为了人命而谨慎？”

之前在大厅里表现得很有礼貌的海尔曼此刻也大声争论。

“我知道研制药剂不是个简单的工作，但巫师协会不能多投入一些人力物力吗？联邦给你们拨了那么多的款项，不就是希望你们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多出一份力吗？”

海尔曼一扬手，险些打到后方的见习巫师。

“可是你们看看现在的药剂实验室，只有你一个正式巫师，其他人呢？蕾娜会长呢？但凡你们多出两个资深巫师，效率都能提升一倍吧？”

“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每天都有人因为鼠疫死亡？”

马吉巫师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以为其他巫师此刻是在享乐或者睡觉吗？蕾娜会长跟着调查局到处清缴魂火教余孽，就怕他们再次施展请神术。其他巫师也是为了双鹰市市民的安全到处奔波。而我！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你知道这对巫师的理智是多么大的损害吗？”

海尔曼的话语突然软下来，“我知道，可是马吉，我已经救不了我的老师了，但我想救下更多的人。我不想他们只能在绝望中等死。”

海尔曼的语气中带着哽咽，马吉也不好再发火。

“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你知道，整个双鹰市巫师协会，我的药剂造诣是最好的。”

海尔曼上前一步，“我当然知道，您的头衔里，还有一个药剂专家。不过联邦肯定还有其他人也很精通药剂学吧？”

马吉脸色微微一变，不过想到之前海尔曼的纠缠，他还是捏着鼻梁说：“联邦当然有很多人比我强。如果你能请来的话，我倒是很愿意与人合作。但是前一阵子的环齿蠕虫还没有解决，联邦已经将那边的蠕虫事件正式上调为紧急天灾事件了。很多怪物学家和药剂专家都被派过去了。”

明斯好奇问了一句，“环齿蠕虫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是的，它们隐蔽性高，繁殖还很快。而且，它们经常挑实力不够强大的骑士和巫师寄生，其危害性不用我说了吧？”

明斯双手抱胸。

白鹭市的蠕虫事件竟然还升级了。

那个卡特队长怎么就不知道联系自己呢？

要不我主动去联系他？

如果不是现在明斯身上有法尔的委托，他真想再跑一趟白鹭市了。

相比马吉的无奈，海尔曼显得胸有成竹。

他从西服里怀拿出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交给马吉巫师。

“我的确没有办法请来药剂专家，但我将药剂数据和鼠疫数据传给了一位大人物。这是他给予的建议，我想应该能帮得上忙。”

马吉巫师却没有第一时间拿过信。

他一脸怒容地说：“海尔曼·修斯，你知不知道，在没有经过巫师协会允许前，擅自将实验室数据传给外人，是严重违纪？即使你是政府官员，不是协会内部人士，我们也有权利处罚甚至惩罚你！”

海尔曼却不紧不慢地笑笑，“我当然清楚。不过，还是有一种情况例外，不是吗？”

马吉巫师看着更生气了，他刚要说什么，突然顿住，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你，你请到了……星耀巫师？”

海尔曼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信再往前递了递。

这次马吉郑重了许多，甚至还把手上的橡胶手套摘掉了。

就连明斯身旁的见习巫师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显然，面对星耀巫师，无论是正式巫师，还是见习巫师，都十分激动。

明斯不用伸脖子。

他想看就能看到。

不过他并没有偷窥里面的内容。

只是看了一眼信件的落款。

纪尧姆·菲谢尔？

艾德蒙他爸？

趁着马吉又谨慎又恭敬地阅读星耀巫师的来信，海尔曼拉着明斯直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不急不急，这封信他要看上两个小时。”海尔曼并没有表现得太得意，但明斯能从他眼睛里看见光。

“虽然阅读这封信，他花费的时间比较长，但有了这封信，他后续的研究至少可以缩短半个月。我甚至怀疑菲谢尔巫师会直接把答案告诉他。”

“星耀巫师的知识比马吉巫师强，所以你还是在证明知识的强大吗？”

绕了半天圈子的海尔曼总算愿意说自己的观点了。

“不，这一点，我是在声明力量的强大。”

他坐直了身体，就像是在发表任职演讲。

“其实正式巫师接触的普通知识面，已经和星耀巫师差不多了。星耀巫师接触的更隐秘的东西，在研制药剂方面应该也派不上用场。”

“你和纪尧姆很熟悉？”

“咳咳，我们一般都称呼菲谢尔巫师。”

明斯觉得称呼艾德蒙的父亲为菲谢尔很奇怪。

好像在叫艾德蒙。

毕竟他和艾德蒙·菲谢尔更熟悉。

海尔曼继续说：“其实菲谢尔巫师在药剂领域钻研不深，他真正擅长的还是制造各种魔法书。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白之魔法书和黑之魔法书。”

“白之魔法书现在已经成为巫师协会考量正式巫师的官方指定教具。誊抄多份，分布世界各地。原版现在在我老师手中。”

“哦……”

明斯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嫌弃。

白之魔法书？

没用的东西。

不过他对黑之魔法书很感兴趣。

毕竟这个书名就让人想起了黑魔法。

黑魔法，强大，危险……好用！

“黑之魔法书在什么地方？”明斯好奇地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据说黑之魔法书很危险，施展上面的每一个魔法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黑之魔法书也只有一本，应该是由菲谢尔巫师本人保管。那本书如果落在坏人手里，可就麻烦了。”

付出巨大代价的魔法书？

明斯攥了攥手指，好久没看见艾德蒙了，甚是想念，他好像回老家了，要不要顺便见见他？

明斯很想跑到艾德蒙的老家人鱼市，不过他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巫师。

必须忍住，等这份委托完成再说。

明斯终于安静下来，海尔曼却因为话题已经不知道跑了多远，差点儿忘记自己原来想说什么。

回想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自己之前的话。

“咳咳，就像我刚刚所说的。菲谢尔巫师在药剂学方面的造诣和马吉巫师其实差不了多少。真正让他把药剂研究时间从一个月缩短到几天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魔力强大。”

“魔力强大，就能用更直接的手段检测鼠疫病菌，还不用担心反噬和消耗。魔力强大，就能更快速地粉碎所有魔法材料，用魔力解析每一份实验标本。魔力强大……”

明斯已经听不下去了。

海尔曼还用上排比句了。

其实他已经了解，海尔曼就是想说，纪尧姆是通过强大的魔力，直接暴力拆解了鼠疫病菌，然后解析其结构，并试探出对其伤害最大的方式。

这样的确是能最快速度地破解病菌，找到对症的治疗方向。

一早，海尔曼让明斯见识了脱离掌控的力量有多么危险，又见识了没有力量支撑的知识有多么无力……

所以，海尔曼的答案是……

“在我看来，知识和力量同样重要，它们相辅相成，互相成就，亦互相制约。”

海尔曼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许久。

明斯秉承着自己观察员的工作，忍着没有去打断他。

不过等海尔曼终于说完他那和稀泥一般的答案时，明斯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人的力量非常强大，几乎和神明一般，你该怎么办？”

“神？您是说幻想小说中的设定吗？”

明斯歪头，“你是法尔的学生，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吧？”

法尔不是有一个很厉害的档案库吗？

海尔曼作为既定的继承人之一，总不会对神性知识一无所知吧？

既然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刚刚的话就是在敷衍明斯。

印象分，减一百。

海尔曼抿了抿唇，又回头看看马吉和他的见习巫师助手。

后者正全神贯注地阅读，丝毫没有留意他和明斯的谈话。

海尔曼这才低声对明斯说：“您不该在这里提起这些的。”

“不过您是老师请来的评判人，我就简单说一说。”

“如果这个人，未来会拥有媲美神的力量，我会杀了他。这样的人，已经和邪教无异。”

“如果这个人现在就拥有媲美神的能力……当然，你我都知道，现在的世界上，已经没有神。但既然是您出的题目，我只能说，人类可以在明面上信仰那个人，但暗地里，我们会重现诸神黄昏的诱因，借此制造新一起神明的陨落。”

海尔曼凑近明斯，压低身体。

“这世界不能有神，不然其他一切生灵，都是玩物。这也是联邦和调查局的……最终目的。”

海尔曼注视着明斯的双眼，非常真挚地说。

“我本不该对此发表言论。但这真的是我最最本心的回答。”

明斯慢慢放下双臂，同样严肃地回应。

“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