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收回,蒙竹刚眼睛瞪得巨大,另一只手上本该砍向傅青舟脖颈动脉的刀悬在半空,晃了晃,终于落地。
随着这人死去,傅青舟也踉跄了两步,重重咳了几声,口鼻中喷出黑色血沫。
“乌姆……”
他又一次开口念咒。
“别念了,没用。”烟鬼的声音淡淡响起:“你以为法术可以无限制随便用?想挺美哈。”
傅青舟一惊,正想说些什么,但身体中的力气仿佛一下被抽空了,双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难怪……他苦笑起来,难怪刚刚越打到后边越累,心脏上仿佛担着千斤巨石,原来不是自己身体抗不住,而是解毒的咒语不起效了啊?
“也就是这小子毒功平平,不然就凭你这两下,早就毒成烂肉了。”
烟鬼冷笑道:“行了,赶紧去那凤血池里泡着吧,那东西虽然没可能拔除老子的诡咒,但治治你身上这点小毒还是不成问题。”
周边树林里邪风阵阵,夸叶以及他那位帮手仍在与年长老派来的苗人杀手们搏斗。
傅青舟无法再顾及他们,一边咳着血、一边朝凤血池走去。
此地乃是一处灵虚白雾弥漫的山巅,凤血池便在悬崖边缘,万毒山苗人们在池子边缘用石砖简单围了起来,池子上方热气腾腾,竟还是个温泉。
“喝啊!”
就在他即将靠近凤血池时,山道树林间忽然冲出一个浑身伤痕的苗女,她咬牙暴喝,手握弯刀扑来,一刀砍向傅青舟!
但就在她即将得手时,夸叶飞身横插而来,一脚将她踢翻,随后重重跺在了她胸口。
苗女喷出鲜血,神色痛苦无比:“夸叶师兄!为什么,明明你爹也……”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让你们践踏他们的牺牲。”
夸叶咧嘴露出他那一口白牙,一刀划过苗女脖颈。
鲜血溅了傅青舟满背,但他根本不在意,缓缓脱下了上衣,走入凤血池中。
也就在这时,战线开始从树林中脱出、向着这边挪移。
第一个苗女杀出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苗人杀手也冲了出来,夸叶提刀再上,而林子里那个“细雨阁杀手”亦终于现身。
这是个男人,一个一眼看过去普通到了极点的男人,年龄在二十岁上下左右,他一身红衣,手中提着一柄细如铁钎的长剑。
他身上的血很多,脸上的血也很多,但血映在红衣上却并不显眼。
傅青舟只是简单看了一眼,便在凤血池中坐了下来。
既然花晓兰他们认为仅凭夸叶、细雨阁杀手二人便足以应付这些苗人,他便选择暂时相信这一切。
现在他要做的,是在凤血池中清洗毒素,并将诡咒本源显现……就算那麻长老不会替他医治,但或许花晓兰以及她背后的人可以呢?
凤血池的水很清很淡,并不是真正的血池,只是池中有一股莫名清香,香气在热气蒸腾氤氲下弥散,令人稍稍一闻,便心宁气闲、完全放松。
扑通。
一个苗人倒在了凤血池边缘,细雨阁杀手一剑刺穿了此人太阳穴,在其头颅上留下一个深深血洞,浓稠血液混着黄白浆体缓缓淌出,流入池中。
“别在池边!”
见此情形,夸叶眉头一竖:“凤血池不能污!”
细雨阁杀手面色淡然,不以为意:“我只负责杀人。”
他返身而去,与另几个苗人战至一处。
傅青舟哪有功夫管他们,随着他的气血于温泉中渐渐上涌,一股莫名的剧痛也开始在他体表蔓延开来。
之前麻长老说过,进入凤血池后,会先经历一段剧痛,只有捱过那段剧痛,凤血池的功效才能真正显现。
此时他能感觉到蒙竹刚留在体内的毒素并未被清除,但确实也暂时压制了下来……只是与池子带来的可怕疼痛相比,那毒素仿佛也没什么了。
这种痛,像是有千万把细小的刀片划开皮肉,并在你伤口上反复划拉。
它并不深入,没有“万蚁噬心”、也没有“五脏俱焚”,但这种看上去浮于表面的疼痛却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你总觉得似乎手抹一抹、换个姿势就能令它消失,但它不仅没有消失,却越来越强烈。
对……它不仅是痛,还有痒。
剧痛与剧痒同时存在,从傅青舟头顶爬到脚心,没有放过他任何一寸皮肤!
“我他妈!”
前后不到十息,傅青舟便忍不住红着眼蹦出了脏话。
没料到的是,烟鬼竟也冒出了一句脏话:“我草,这东西好啊!”
“你不是,看……看不上它么?”
傅青舟咬着牙在脑海中回应。
太疼了……说说话还能转移一下注意力。
“嘿,嘿嘿。”烟鬼干笑道:“这道听途说,还是不如亲自体验一下呐。”
“怎么?”傅青舟忍着剧痛问道:“它、它能治诡咒?”
“那必须治不了!”
烟鬼自信满满,随后声音又变得猥琐起来:“但我可以教你一套方法,悄悄把这池子里的精华统统纳入经脉之中!”
“这玩意儿可是‘无我’境的神血,有了这东西,最多两年,你就能把那个狗屁年长老吊起来打!”
傅青舟神色微异:“无我?”
“你别管了!”
烟鬼急不可耐:“反正你知道很牛逼就对了!怎么样,搞不搞?万毒山的人发现不了!”
“不搞。”傅青舟几乎没有犹豫。
烟鬼大怒:“为啥!你替他们忙里忙外、这会儿还遭着罪呢,收点报酬怎么了?”
“我为啥要来遭罪?还不是为了解你的诡咒?!”傅青舟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而且我和你,不一样。”
“往小了说,一旦这种行为被发现,整个万毒山必将我碎尸万段,我是站哪边的都没用。”
“往大了说,这是人家宗门底蕴、能够治疗无数门人的宝物,人家这么大个宗门,我不信自古以来没人发现过它的特殊之处,但人家为何要留着?不就是为了福荫后人么?”
“我如今来了,二话不说把人家根都给断了,那我傅青舟还是人么?”
他冷笑一声:“有主之物,不告而取是为盗窃,我堂堂正正,做不出这种事来!”
“啧啧啧,多么正义、多么伟大!”
烟鬼嘲讽道:“人家一边把你当棋子算计、一边想着把你杀了剁肉酱,你还替人家着想?”
傅青舟挑眉:“年长老他们这些叛徒草菅人命当然可恶,但花晓兰他们当我是棋子,我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一个小小猎户,哪怕如今已至武窍三境,在万毒山这般庞然大物眼里当然还是个小喽啰。”
“他们能与我合作,便是看到了我尚且能帮上忙的能力;但要是在此之外莫名其妙格外尊重我,那就是有病了。”
“只有我表现出令他们俯首的本事,那时……我才有不做棋子的资格。”
他洒然一笑:“如此这般,我又有什么好生气?何必要抱着恶意与私心、盗取他人宗门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