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武林盟总坛。
傅青舟身在一间单独给他安排的小屋里,打着坐,运转内息。
融汇相贯的戚然、逸然二诀在他体内和谐相处、游走遍体,安静得不像话。
“太诡异了……”
烟鬼低声喃喃道:“虽然不晓得你是怎么办到的,但老子要提醒你,这未必是件好事。”
傅青舟“噢”了一声:“怎么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烟鬼冷笑道:“之前可能会害死你的东西,现在忽然乖得像个小媳妇,你信么?”
傅青舟笑笑:“信不信的,现在你我也无法知晓它究竟问题出在哪,又何必让自己烦扰?”
“哼哼。”
烟鬼哼道:“你自个儿多留留心吧,小心哪天死了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傅青舟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门口传来了轻敲声。
“傅贤弟,还没睡吧?是我。”
是华无影的声音。
傅青舟连忙下床开门,华无影站在门口,依然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温暖笑容,只是笑容有些无奈。
“我将你的计划告知师尊了。”
他无奈一笑道:“师尊的意思是,只要我们自己觉得没问题就行,但他并不会替我们出手。”
“意料之中。”傅青舟却很平静:“华兄,进来说话吧。”
二人进了屋,华无影有些好奇:“你说意料之中,莫非早料到师尊不会出手?”
“是。”
傅青舟耸耸肩:“这次我们也算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你如今又是作为地头蛇将我们请回家中招待,照理来说,我们这群人里有无为观弟子、有仙风观弟子、有武道巅峰前辈的儿子……”
“你师尊再怎么着也该见一见我们,哪怕只是坐下来喝杯茶,简单嘱咐两句,但实际却没有。”
他笑道:“这其中意味很明显了,江盟主,是不想掺和此事的。”
华无影听了,眉头紧蹙:“傅贤弟莫要误会,师尊并非不想帮……”
“华兄莫急。”
傅青舟竖起手掌、打断了华无影的话,笑道:“你别紧张,我没有不开心,反而认为这是正确的做法。”
华无影偏了偏头,神色分明有些不解。
“原因很简单。”
傅青舟道:“在我们真正曝光梵音寺恶行之前,冲突不该上升到由江盟主、白河真人这一级别强者出手的程度。”
华无影也是个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露出恍然之色:“贤弟是担心金蝉寺过早介入此事!”
“不错。”
傅青舟轻声道:“只要我们前期别太大张旗鼓,这事说到底都只是我们这几个小辈自己闹腾,金蝉寺要插入,也得考虑影响。”
“说白了,这就像是小孩子打架,做父母的不能轻易帮着孩子动手,谁先动手、谁就容易落他人口实。”
“眼下我们先自己行事,我相信等到了关键时刻,江盟主也好、白河真人也罢,该露面都会露面。”
他笑道:“当然,前提是我们得把事办漂亮了。”
华无影颔首:“还是傅贤弟想得周到。”
随后他忽然瞟了傅青舟头顶茂密黑发,笑道:“那你要潜入梵音寺,岂不是要剃个光头?”
傅青舟脸色一苦:“是呗!我留了这么多年呢!”
就在这时,屋里忽然出现了第三个声音。
“还行侠呢,连个头发都舍不得,行个屁的侠?沽名钓誉……”
傅青舟一惊,循声看去。
只见房间角落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个微胖的年轻人,他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中拎着一壶茶,一脸不屑地冷笑着。
一眼看去,他的样貌并不特别出众,可分明有股与屋内两人格格不入的华贵气质。
傅青舟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探腰间短刀,却忽然眼角瞟见华无影一动未动,顿时明了几分。
“华兄。”
他笑问道:“这是你朋友?修为很高啊,悄然潜入,我竟毫无察觉?”
“不错。”华无影站起了身,冲那微胖年轻人笑了笑,介绍道:“这位赵皓兄弟乃是千方百晓楼弟子,此次特来相助你我。”
“诶!”赵皓伸出手、眼睛一瞪:“话别乱说,小爷可没说要‘帮’你们,咱们是做了交易,你答应我要办事的。”
说罢,他悠悠提起茶壶、仰起脖子,对着茶壶嘴饮了口茶,皮笑肉不笑道:“还有,少盟主,小爷可不是你朋友,咱们有事说事、分清你我,少扯些有的没的。”
华无影无奈摇头一笑。
傅青舟啧了一声:“这位千方百晓楼的兄弟,好像有点不那么好相处啊。”
“呵,小爷不需要好相处。”
赵皓冷笑:“你此去梵音寺我会暗中相助,一切我能搞到的情报都会送到你手上,但你别妄想与小爷我攀什么关系,更莫提什么朋友,咱们在商言商。”
他从椅子上站起,悠然道:“另外,你不必剃发,要在梵音寺出家,光服下他们的铜骨丸远远不够,还有诸多考验——你剃了发,反而徒增笑话。”
“就这,还智计百出、心思缜密……啧。”
赵皓不屑地摇了摇头,推开了窗,身影一晃,像阵风般消失不见。
傅青舟挑着眉,摸了摸自己头发。
“贤弟莫放心上。”华无影轻咳一声:“赵兄性格一向如此,但其实面冷心热,还是……呃,很好相处的。”
很显然,他对“好相处”的定义与常人略有不同。
“有了这位赵兄相助,想来我此去梵音寺,会轻松许多。”
傅青舟没有计较,笑道:“不管怎么样,至少我头发保住了哈哈……对了,华兄,你答应他什么了?”
华无影尴尬一笑,摇头不语。
……
当夜,琅環山上,无为观。
即使已是深春时节,但此地依然白雪皑皑。
一切冰天雪地之中,却有一间小屋烟囱中浓烟滚滚,一片火热。
当、当、当……
这小屋内摆满了铁砧、火炉、风箱、铁胚钢胚等物,而此时唐娇正站立于铁砧旁,左手铁钳夹着一块烧红了的剑胚、右手挥着大锤,一锤锤重重敲下。
她娇小的身躯做着如此辛苦之事,脸上却没有一点疲惫,反而那沾了烟灰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与期盼。
不久后,她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夹起火热的剑胚,在空中晃动散热。
而当这剑胚在寒冷空气中晃动时,唐娇亦是缓缓有节奏呼吸着。
琅環山上浓郁的灵虚白雾缭绕在她身周,环绕于她与那剑胚之外。
随着剑胚晃动,它的颜色也从炙红渐渐变作了一种偏向樱桃般的红色,唐娇一喜,猛地将剑胚插入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冷油之中。
嗤啦——
大股白烟冒起,那环绕在她身周的灵虚白雾与其相融,随着唐娇闭目吞吐之势、纷纷灌入她周身窍穴之中。
此过程并不漫长,却也延续了小一盏茶的功夫。
一盏茶后,唐娇猛地睁开了眼,眼中满是喜意!
她扔掉了铁钳,伸手虚按在淬火冷油上方。
“起!”
一声轻喝,冷油轰然炸开,那剑胚赫然飞起,稳稳当当地落入唐娇手中!
与此同时,她身上爆发出一股微弱气浪,一身衣物猎猎作响,气浪向着四周荡开,吹得屋中炉火噼啪不止。
“终于突破到武窍四境了嘛,啧,这时候就能御使本命灵剑……这万灵锻剑诀,挺厉害。”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
唐娇一惊,抬眼望去,竟是两年多都未曾出现的青松子!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踏雪而来,打着哈欠:“小姑娘,还算挺有毅力。”
唐娇抿嘴低头一笑:“青松子前辈,您怎么来了?”
“哼哼,姓傅那小子就算了,你在道爷观里待了两年多,翻我的书、学我的东西,现在还问我怎么来了?”青松子干笑。
唐娇一惊,连忙低头:“对、对不起前辈!是唐娇失言了……”
“行了,少来这套。”
青松子抠着鼻孔道:“你这万灵锻剑诀虽不是道爷教的,但如何辨识矿材、如何锻剑,这可都是观里的东西,你学了这么多、如今还登堂入室晋入四境,该怎么办?”
“该、该怎么办?”唐娇眼睛变成了圈圈,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唉……”
青松子叹了口气:“看你和我那师侄待了两年,学聪明不少,结果还是个木头脑袋。”
他挥了挥袖:“既然学了观里的东西,还叫我前辈?”
唐娇一怔:“那喊您……观、观主?掌门?”
青松子捂住了脸。
终于,唐娇在此时灵光一闪,大眼一亮:“师、师父!”
青松子放下了捂脸的手,无奈一笑:“终于是他妈的开了点窍。”
唐娇大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在上,受弟子唐娇一拜!”
随后她抬起头,额上微微红肿,嚅喃道:“那、那要不要拜祖师、上香火……”
“拜个屁,当年道爷我把真仙宫改名的时候把那些牌位全扔仓库里了。”
青松子撇嘴道:“行了,起来吧,一会儿到藏书阁来,为师送你点东西,之后你准备准备便能下山了。”
唐娇又是一怔:“下山?”
“废话!”
青松子道:“你家大哥在山下快被白河那臭女人的弟子拐跑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再不去,回头他可就是别人的大哥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