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怒的僧房很简朴,其模样也有些令傅青舟出乎意料。
此前看见此人相关描述时,他以为法怒会是一个身高九尺、肌肉虬结的大汉。
但此时屋里的这个僧人……分明又瘦又小。
一眼看去,这坐在床边扶墙剧咳的僧人恐怕比傅青舟要矮了一个头,整个人更是瘦到皮包骨,皮肤黝黑发亮,看上去就像是个苦劳工一般。
唯他有那双浓密到连至一起的一字眉、以及眉下那双严重外凸、冒着凶光的虎眼,会令人下意识生出畏惧之心。
“法怒师兄?”傅青舟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那僧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止住咳嗽,哑声道:“将丹药放在桌上,滚。”
傅青舟面色平静,没说什么,只是将应属于法怒的那枚血丹放在了桌上。
在转身离开、关上门之前,他忽然轻声开了口。
“师兄,听你咳声、看你脸色,你多半是有外邪入侵之病,周身气血不调、经络百穴不顺……近来该多多休养,服些养气生血之物。”
法怒猛地看了过来,双眼中射出浓浓警惕之色。
傅青舟却没再说话,反手关上了门,兀自离开。
“就这样?”
烟鬼在他脑海中一脸懵逼:“你想搏取他信任,就说这一句话?也不多唠唠?”
“你没看到他那警惕的眼神么?”傅青舟摇头道:“这人在发现有人说出自己病症后,第一反应不是询问看法,而是怀疑别人另有所图,我现在与他多说话,反而弄巧成拙。”
“这样啊……”烟鬼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嗯……”
傅青舟沉吟半晌后,问道:“以这寺庙里的条件,你有办法炼出一些能缓解他病症的药么?不用根治,哪怕只是暂时压制都行。”
“嘶,你这给的难度不小呀?”烟鬼嘿然笑道:“但这自然难不倒我——不过,我有要求。”
傅青舟早有预料:“你说。”
“之前你已经答应过我,办完这事给我换块好玉。”
烟鬼满意地笑道:“但现在我觉得不够。”
傅青舟眉心一跳:“你还想干嘛?”
“放心,我现在没想着夺舍你了。”烟鬼阴笑道:“戚然诀这玩意儿太邪门,我是不敢碰了……不过嘛,你看这寺里天赋根基好的人也不少……”
傅青舟顿时瞪大了眼:“你想夺他们的舍?!”
“可以挑一挑嘛。”
烟鬼笑得极为阴森:“反正这些人都是恶贯满贯,死了你也不心疼,虽说他们练了邪功,身体多少都有严重问题,但万一有那么一两个人天赋异禀呢?”
傅青舟眯起了眼。
“怎么?”
烟鬼冷笑道:“怕我有了身体之后,为祸世间了?”
“这倒是不怕。”傅青舟笑了笑:“你以玄星之魂寄身宝玉之中,尚能发挥出那么几分实力;但若是真钻进一个肉身中,那就得重头修起了,若是乱来,我先砍死你。”
“你想挑就挑吧,我倒不信你能在这群和尚中挑到什么好身体。”
他平静道:“行了,我答应你了,帮我做事?”
“好好好,没问题!”烟鬼心情大好:“炼药倒也简单,你现在还有一半丹药没发放吧?每颗丹药上刮一些药粉下来留着,我有用。”
傅青舟一瞪眼:“这就行了?”
“你说的嘛,能暂时压制缓解他病症就行了。”
烟鬼得意笑道:“这堆丹药一些是固本培元之物、一些是增精血气之物,重新调和配给一下,老子再加点无人能察觉的小法术,给他弄点新东西出来又有多难?”
傅青舟无奈摇了摇头。
只可惜自己在琅環山上那两年抄书浪费了太多时间,不然哪怕多看几本医书,也不必在这时候求人了……
对于烟鬼打算夺舍梵音寺僧人一事……
他虽然答应了,心中却另有计较。
这家伙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说不定心中都已然有人选了。
但答应归答应,又没说不让自己作弊……等回头对梵音寺发起总攻时,不给它夺舍机会、把这群恶僧先杀个精光不就好了?
当然,这事之后再说,不急。
在配送剩余丹药时,傅青舟如烟鬼所言,悄然在每个丹药上都刮下了一些药粉。
这些被刮过的丹药根本看不出有何不同,但积少成多,等他送完最后一枚丹药时,手中已经悄悄攒了一把药粉。
当天晚饭后,傅青舟没有回弟子房,而是借口屋里闷热想多透气,独自来到了弟子房后边的小空地。
“药粉就在这了。”
他将装着药粉的小盒子与烟鬼藏身之玉佩摆在了一起:“看你的了。”
烟鬼没有废话,玉佩微颤间,周围刮起了一阵旋风,将盒中药粉统统卷起。
微弱的灵虚波动间,这些药粉迅速融合重组,不出几个呼吸,便化作了一枚黑乎乎的药丸,落回盒中。
傅青舟拿着药丸放在眼前看着,皱起了眉。
好丑啊……黑不拉叽、麻麻赖赖,甚至都不是球形,看着像个煮烂了的狮子头。
“这就完事了?”他问道。
烟鬼应了一声:“不然呢?你一个俗家弟子,别说丹炉了,你有自己的药灶吗?你觉得自己有可能搓出一个漂亮的丹药吗?”
傅青舟笑笑:“这倒是,想得挺周到嘛。”
他收好这枚药丸,想了想,径直往法怒所在的僧房方向走去。
“今晚就去啊?”
烟鬼吃了一惊。
傅青舟理所当然道:“肯定啊,每天下午配送资源那点时间,若是与法怒磨磨唧唧说半天话、别人收不到东西,又得找我麻烦了……还是省点事好。”
他也没管这大半夜前去骚扰师兄会不会引来麻烦,反正这事总得干。
夜幕下的梵音寺很安静,但偶尔路过一些小院、僧房时,也能听见那些僧人练功的声音。
这些僧人练功确实很勤快……
这也合理,能够进入梵音寺的,无不是敢为了修行赌上性命之人。
想必他们原本也未必全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但可惜经过圆悟的洗脑、经过多年的屠杀,早已经洗不净手上鲜血了。
不多时,傅青舟站定在了法怒居住的小院中。
这次,屋里没有咳嗽声……因为法怒并不在屋里。
就在傅青舟走进院子没两步,一柄冰冷的刀刃便已然架到了他脖颈上。
“说吧,你究竟有何意图。”
法怒冰冷阴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好好想、好好说,说错了,人头会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