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无影，没能拦住投湖的袁野。

远处那一声巨响，源自于一场惊天动地的碰撞与爆炸，惊人气浪甚至震开了风、震碎了雨，连天穹上密布的阴云亦被震散。

于是，华无影、花晓兰二人，亦被这气浪狠狠掀翻！

翻滚之际，华无影的脑袋狠狠磕在一块凸起石头上，直将那块圆石砸得粉碎，他亦是头破血流、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仅是一阵恍惚朦胧，华无影渐渐醒了过来。

他捂紧头上伤处，忍着耳中传来的尖锐耳鸣，睁开了眼。

不知何时，那下了数日的暴雨，停了。

天空万里无云，烈日高悬。

远处，两座合拢的巨岛清晰可见，湖面上漂满了死鱼。

霍娅尔也好、林望舒也罢，一个人的身影也瞧不见，只有岸边死鱼散发出的腥臭味扑鼻而来，便是袁野也不见了踪迹……莫非，真的沉湖了？

华无影艰难地转过头——不远处，花晓兰昏倒在地，身下已是血泊。

“花师妹！”

他瞳孔一缩，飞快地爬起，顾不得自己发鬓间血流如注，极快地摸出怀中丹药瓶子——随后，怔住了。

不知何时，花晓兰放在他这的那丹药瓶子，碎了。

而瓶中丹药被雨水冲刷过后，早已化开，变成了一团团黏粘粘的玩意儿，粘着瓶子、粘着衣物，绝对是吃不成了。

“糟糕！”

华无影小心地伏至花晓兰身边，低声唤道：“花师妹？花师妹？”

然而花晓兰只是蹙着眉头、双眼紧闭，歪着身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唯有口中不时喃喃着“快跑”、“不可”之类的短促梦呓，似乎昏睡之中，依然有某种可怕的梦境在折腾着她。

“不行，她流血太多了……”华无影看着她皮肤上渗出的鲜血，倒吸一口冷气：“若她还不服用丹药，会死的……”

于是，他的目光转向了花晓兰身上衣物。

在她那早被风雨打烂的雨蓑下，是一身苗衣短装。

她行李中所备的衣物几乎全是少女苗衣，它们沾了血、洗过晒过，又再次沾血，本该是银蓝色的衣上已有了不少洗不掉的斑斑血迹，甚至有些发红。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花晓兰的丹药，藏在哪了？

华无影头疼了起来。

这苗衣与中原人衣着风俗大不相同，实在太短……露了圆润的肩头、露了纤细如柳的小腰，也露了紧实匀称的腿……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华无影只看了两眼，便立即红着脸、撇过了头。

其实往日里，这苗衣也不至于如此令人不敢直视，只是在风雨中，那裙角绣边皆被打烂不少，此时花晓兰摔倒昏迷后衣物又有些七零八歪，难免如此。

“可不看，如何找见她的丹药，替她疗伤？”

华无影咬了咬牙，再次将目光移回了花晓兰身上。

他记得，花晓兰多是从袖中或腰带中取出自己的东西，那丹药随身携带，多半也是……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先向着花晓兰腰间伸出了手。

那腰带有些乱了，华无影的手刚伸过去，却忽见腰带一颤，里头竟探出一只不大不小的蝎子尾、向他扎来！

他吃了一惊，连忙抽回了手。

“差点忘了，花师妹身上还藏有诸多毒物。”

华无影苦笑一声：“毒物护主，不可能让我随意搜身，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

华无影心中警铃大作，猛地抽出长剑、起身望去！

只见岸边波浪之中，一个身影拨开了死鱼堆，慢慢从湖水中走了出来。

“袁小哥！”

华无影大喜：“你没……”

他话说到一半，瞳孔便猛地一缩。

袁野的情况，不对。

他面无表情、瞳孔呈灰白之色，从湖水中爬出的姿态亦有些僵硬——更重要的是，他额上竟然挂着一枚眼珠？！

那眼珠子根部先长出了一根根肉芽血管，深深扎入了袁野额头皮肤之中！

“这是什么？！”

华无影未曾见过如此诡异之人，但聪明如他，却也猜出了些什么，沉眉厉声喝道：“袁小哥，你还清醒着么？若你清醒，应我一声！”

“呵、呵呵……”

袁野张了嘴，发出一阵阴冷笑声：“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这小岛上，竟还有人？他林家绝对想不到，我还能去而复返……”

这笑声冰冷阴寒，更重要的是，竟是一个老妇人之声！

“霍娅尔？！”

华无影一下便听了出来，这声音分明便是方才风雨中的北夷大萨满！

“不错，正是我。”

霍娅尔操纵着袁野，站定于遍地死鱼之间，阴笑道：“你离得如此之近，想必也瞧见方才发生了什么，是么？”

华无影沉声道：“你想闯灵镜门、夺法宝。”

“呵呵，不错。”

霍娅尔继续笑道：“你们几人，不去别处，偏生来到这巨湖中央、无人小岛，又被风雨大阵拦至黑山群岛之外，分明……也是欲上灵镜门而不得，是也不是？”

华无影眯着眼，握紧手中长剑：“不错。”

“很好。”

霍娅尔说着，伸手撕下了袁野破烂衣物的一角，随意在头顶一包、包成了一块头巾，也将那枚眼珠子包了进去。

如此一来，袁野……或者说霍娅尔，此时除了头巾显得稍有些鼓囊、瞳孔有些诡异以外，再与常人无异。

“年轻人，我再多问一句。”

她笑道：“你，是为了那照玄镜而来么？”

华无影摇了摇头。

“很好、很好！”霍娅尔的笑容在袁野脸上绽放：“看来，咱们可以联手进入灵镜门。”

说罢，她迈开腿，向着华无影与花晓兰一步步走来。

“且慢。”

华无影沉声道：“此事……我做不了主，你且等等。”

说罢，他低头看了花晓兰一眼。

他很清楚，面对这种对手，自己这种耿直的性子，恐怕玩不过对方，还得花晓兰来。

而这霍娅尔……

不久前的她，尚有引动天地异象、轰击风雨之势，此时见了自己，却竟不是杀人灭口，而是寻求合作？

很显然，霍娅尔未能闯入灵镜门，她失败了，而且……伤得很重。

她变得谨慎了、小心了。

也……更加危险了。

华无影，不敢贸然出手。

他不知道现在的霍娅尔保留着几分实力，随意出手，会不会将自己与花晓兰一起害死！

而且……眼下，他也需要示弱。

由分明伤重病重的花晓兰来做主心骨，会转移对手的注意力，认为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喽啰……如此一来，方有出奇制胜之机。

看到他的眼神、听见他的话，霍娅尔呵呵一笑：“原来这小姑娘，才是话事人？无妨无妨，你且唤醒她，咱们好好聊聊。”

华无影点点头，重新蹲伏至花晓兰身边，但手中长剑却并未放下，始终紧紧握着。

这一回，他没再矫情。

什么非礼勿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都暂时管不得了。

他直接从腰间抽出备用短刀，挑开了花晓兰的腰带。

一时间，数不清的蝎子、蜈蚣、蜘蛛……还有些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毒虫，皆从腰带中爬出，自觉地往花晓兰袖中钻去。

与此同时，一瓶小小丹药也骨碌滚落。

华无影一喜，拾起丹药后、揭开瓶盖轻轻一嗅，便立即将丹药倒出，又将花晓兰抱起、将药投入了她口中。

过了不久，花晓兰眉头一紧，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她便发觉自己正搭紧靠在华无影肩头，被他紧紧揽着。

她眉头一挑，便要说些什么。

但先开口的，是华无影。

他凑近花晓兰耳边，压低声音道：“霍娅尔应是夺舍了袁小哥。”

“她想与我们合作，进入灵镜门。”

闻言，花晓兰瞳孔一顿，身体微微一紧。

她在华无影搀扶下缓缓坐直，很快便也瞧见了不远处的“袁野”。

“原来如此……”

花晓兰有些疲惫、有些吃力地咳了两声后，露出笑容：“前辈，我们联手，一起潜入灵镜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