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噼啪、腥味飘荡。

宁无书、赵皓二人在密使引领下，缓步来到了大牢最深处。

他们一眼，便瞧见了被绑在铁椅上的马纳尔。

他浑身上下所有衣服都被扒了个干干净净，连条裤衩也不留，原本粗长蓬乱的卷发也被理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眉毛、胡须也被剃光。

如此一来，他便绝不可能再藏任何东西。

但马纳尔皮肤上，却有着某种神秘而怪异的刺青，它们遍布了他前胸后背每一寸皮肤，在昏黄火光下，这些刺青泛着幽幽青光。

至于大牢里原本的狱卒、医师等人，自然是已然清了出去。

他已经醒了……但模样却不太对劲，一双眼中见不到神彩，五官还有些眼歪嘴斜，看着好似个傻子一般。

“二小姐。”

见宁无书到来，李惊蛰低首道：“是否给他盖块布？这模样毕竟有些不雅……”

宁无书却目光平静，她打量着马纳尔，语气平淡如水：“战场上，不着寸缕的死人我见多了，省点功夫吧……说说，他是什么情况？”

“是。”

李惊蛰点了点头，看向马纳尔，说道：“据此地狱卒及医师所言，当初擒住此人时，武林盟便给他喂了一枚心蝇丹，只要他一生出自绝念头，便会陷入昏迷。”

“但据我所察，心蝇丹药力已过，马纳尔这些天的昏迷，乃是神魂之力消耗过剧所致……”

宁无书嗯了一声道：“那日场面太过混乱，吴大师也来不及多作观察，喂心蝇丹也是我的主意——应该没造成什么麻烦吧？”

“没有。”

李惊蛰道：“事实上，他现在差不多就是个傻子，霍娅尔附身其上、又与数位洞天强者鏖战，对他的影响太大，他能不死已是奇迹。”

赵皓却眯起了眼：“不对……就算马纳尔是来执行自杀计划的，但‘不留后路’从来就不是北夷军书帐的风格，他不可能不晓得自己有变傻的可能——身陷囹圄，必然是他所考量过的结果之一，他不会不作准备。”

李惊蛰扫了他一眼：“赵世子高见，那不如请世子来解释好了。”

赵皓翻了个白眼。

“行了，赵皓，别打岔，让李大人好好说。”

宁无书瞪了他一眼，对李惊蛰道：“李大人，我知道你还未说完，请继续。”

“嗯。”李惊蛰脸色好看了些，继续道：“换作旁人，或许会认为马纳尔就这样变成了傻子，但二小姐，可瞧见马纳尔身上的刺青了？”

宁无书点点头：“很难看不见。”

“这些刺青文身，本是隐藏于他皮肤之下，肉眼无法分辨。”

李惊蛰眼中流露出一抹傲然：“但本官从此獠神魂中发现了不寻常之处，终于察觉他身上别有玄机，最终发现了这身图腾，并将其引出。”

“这刺青上有浓厚的巫术痕迹，施术者即便不是霍娅尔、也该至少是数名洞天境强者……此巫术十分强大，其作用，便是护佑马纳尔之心神。”

“据本官所察，它将马纳尔的神魂分割出了一部分，其最核心、最清醒的部分保留在了最深处，其余部分则外示于人，用以迷惑敌人。”

宁无书听着，眉头一挑：“弃车保帅？”

“正是此理。”

李惊蛰道：“如此一来，他虽看似懵懂痴傻，但其实一直默默观察着周围，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让自己恢复常态——因此，他是在等待一个逃跑……或自尽的机会。”

宁无书眯起了眼：“那么，此巫术可能破解？”

李惊蛰目光一沉：“只要是法术，便可破解——但正如方才所言，此巫术十分强大，若强行破解，它或许会直接抹灭马纳尔核心神魂，将他杀死。”

“实在保不住，便杀掉么……”宁无书喃喃道：“这人对自己倒也真狠。”

边上赵皓忍不住插嘴道：“那明剑阁可有办法绕过此巫术、直接审他？”

李惊蛰转过脸，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赵皓倒是无所谓，一摊手：“怎么了？你们明剑阁如此神通广大，不能被一个小小巫术难住吧？”

李惊蛰平静道：“只要将其带回京中、押入幽狱，一定会有办法。”

“不行。”

宁无书淡淡道：“必须在此地解决巫术。”

李惊蛰一怔，有些疑惑地转向了她：“二小姐，这是为何？”

宁无书没有隐瞒，坦言道：“我答应了傅青舟，让他在此地单独提审马纳尔，虽说他之后似乎也会上京，但等到了京中、各方势力交错，他一介草民、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提审重犯，便不太适合了。”

李惊蛰从她说到“傅青舟”这三个字时，眼睛便如烛火般亮了起来，神色十分复杂。

待她说完之后，他这才沉沉道：“二小姐，即便是您，让一个草民提审北夷重犯，也有些过了。”

“我明白。”

宁无书微微一笑：“出了什么事，我来承担，你如实上报便可。”

李惊蛰皱着眉头、目光熠熠，半天没有说话。

“别这样。”宁无书转向他，笑道：“为了让武林盟配合我们办事，我连无妄剑都许给了江盟主。”

此话一出，李惊蛰差点没昏过去。

他瞪大了眼睛，胡须颤抖着，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父辈的财富，不就是用来给儿女挥霍的么？”宁无书微笑道：“若是父亲不满，让他来找我便好了——李大人若是担心担责，不如假装被我打昏？”

“唉……”

李惊蛰深深一叹：“我一个洞天，被你打昏……罢了罢了，二小姐，这儿毕竟不是京城、咱能掌控得了，你且随意行事吧，需要帮什么忙，说一声便是。”

说罢，他挥了挥手，准备带着明剑阁成员转身离开了。

但就在这时，甬道那边笃笃笃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是一名看管狱卒跑了过来，在几人面前深深揖手一躬：“几位大人，那位小潜龙傅少侠来访……他说，他来取宁将军答应他的东西。”

“啧，说人人到啊。”赵皓笑了起来：“这小子也真会挑时间，马纳尔一醒，他便来了？只是眼下这情况，他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李惊蛰站在一旁，脸色不是很好看。

宁无书则是冲狱卒点了点头：“带他进来。”

狱卒应是离去，过了不久，漆黑甬道中便传来了一阵骨碌碌的车轮滚动之声。

昏黄火光下，只见一支竹制轮椅缓缓行来，狱卒推着轮椅，傅青舟便瘫坐其上，整个人瘦得简直不像话，但眼神却是前所未见地深邃明熠。

“哈，人不少啊。”

傅青舟目光扫过在场几人，说话声音有些小、有些吃力，但还是露出了笑容：“这么说，我来得很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