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厌走了,那股寒霜如雪的杀意,也跟着他一同而去,消散无形。
他甚至没有与那个名叫朱梅的傻女人说上一句话。
傅青舟也弄不明白,这两人间到底是什么感情……他甚至隐隐觉得,他们俩之间似乎不是什么男女之情。
但这都不重要了,现在,他们也得离开了。
这客栈……肯定是住不成了。
傅青舟知道是有热闹看的,却不曾想,这热闹动静如此之大。
令他意料不到的是,下楼之后,却发现大堂里竟也躺着一地的人……而自己的车夫,正坐在一张半破的桌子旁喘着粗气,两只粗大的手搭在膝上,拳骨处肿大且有血迹。
“咦,老袁?”
傅青舟一怔:“这是?”
“一群混水摸鱼的人。”袁自平喘着气,无奈道:“或许是杀手,也或许是别的江湖人,见这客栈乱了,想来偷抢财物,我见了,便将他们全放倒了。”
说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脸色有些紧张:“公子,我,我有些自作……”
“呵呵,没事,你做得好。”
傅青舟笑道:“没受伤吧?”
“没。”袁自平微微一笑:“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那就好。”
傅青舟冲他眨了眨眼:“今晚这地怕是住不成了,你帮着把咱们行李拿回车上吧……对了,咱现在,车上多了个人。”
说着,他们目光同时转向了楼道——只见唐娇缓缓走来,手中牵着满脸紧张与茫然的朱梅。
袁自平手脚很是麻利,没一会儿便将房间里的行李全部搬到了车上,那楼道中满是死人,他脸色也平静如常。
只能说不愧是禁军出来的人,素质比一般江湖客都要强上太多了。
“公子,这镇子不太平,我建议,咱们直接上京。”
回到马车上后,袁自平认真道:“咱走慢些,就算天亮前到了京城外,也比待在这镇上要安全。”
傅青舟轻轻点头,许了他的说法。
吴厌虽已经离开,但朱梅却在他们这了。
难保不会有什么人还想对她下手,打算挟持她、以此来杀吴厌。
傅青舟知道江湖上打打杀杀再正常不过,但他有个准则,便是不能对无辜之人下手,这是底线。
不仅他自己不会这样做,也不允许身边的人这样做,更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这样做。
朱梅只是个傻女人,宛如三岁孩童……对她下手,该是怎样的畜生?
虽然傅青舟不喜欢吴厌,但既然他求了自己、托自己保持朱梅,那自己便要护她周全。
袁自平说得不错,这镇上很不安全。
虽然现在客栈里的杀手都已死光、吴厌亦已离去,但他稍一动念,便仍能感知到周围隐伏的杀意。
京城却不一样,光是一个明剑阁,便能震慑无数高手强者,敢跑到京里闹事的人……恐怕不多。
于是,袁自平一挥马鞭,马车便乘着夜色上了路。
此时已是深夜,镇上却并不安静,许多小楼都亮起了灯。
毕竟,客栈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案”,想要完全不惊动别人,很难。
果不其然,马车行出不久,便被拦下了。
拦下他们的,却并非什么江湖客或是杀手,而是……官府的人。
“什么人!停车!”
听着车外传来的喝声,傅青舟下意识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但紧接着,他便听见了袁自平的声音:“公子莫紧张,交给我来处理。”
“是官兵。”秋婵从窗子伸出脑袋看了一眼,便缩了回来,低声道:“怕是那群杀手动静太大、惊动官府了。”
“这倒也正常。”
唐娇轻声道:“这儿毕竟是京城附近了。”
说着,她轻拍着朱梅的手,柔声道:“姐姐,你别怕噢。”
“怕?”
朱梅歪着脑袋,呆呆地问道:“为什么要怕?妹妹不怕。”
傅青舟则是倚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手始终搭在刀柄上未动。
“怎么了?”秋婵见他这模样,有些疑惑:“你觉得不对?”
傅青舟却未说话,而是比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马车外,袁自平已跳下了车,迎上了那群官兵。
这些官兵人并不多,大约七八个,身披甲胄、手持长枪,面目威武,一看便不是普通衙役、而是真正的军士。
也不知这小镇上,为何会有这些军士。
“几位军爷。”
袁自平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怎么了?”
“你们是什么人?”官兵中的小队长皱眉迎来,沉声问道:“为何夜半赶路?”
“禀军爷,小的东家公子想要赶路上京,方才夜半赶路。”
袁自平拱手道:“军爷请放心,咱是良民,不曾也不敢做恶事的。”
“哼,你说了不算,咱们查过才算。”
小队长冷笑一声:“车上何人,还不下车?”
说着,他便领着几个手下,要走向马车。
但下一瞬,袁自平却一个闪身,拦在了他们面前。
“噢?”小队长眼神一冷:“你要抗命?”
“小的不敢。”
袁自平微微躬身道:“只是车上乘的是公子与其女眷,此时又是深夜,实在不便下车。”
说话间,他手一伸,却并非要出手伤人,而是摊开手掌,示出一物。
小队长低头一看,竟是一片银色鳞甲,上边刻着一个“袁”字,字痕中隐有光芒流转,隐隐与袁自平身上的气息融洽为一。
“你?”
小队长一惊。
袁自平微微一笑道:“禀军爷,小的曾也是京中禁军,责领一小队,如今虽已伤退,但必不可能作恶犯事。”
“请看在小的面子上,放行一次……可好?”
听了他的话,那小队长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位前辈,早说嘛!”
他回头冲手下几名军士一挥手:“没事了,去别的地方。”
说罢,又对袁自平道:“前辈老哥,夜深了,驾车小心。”
袁自平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一礼:“谢过军爷。”
傅青舟在车中听着,微微颔首。
他们不愿下车,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让朱梅暴露。
虽然大多杀手已跟随吴厌离去,但镇上显然还有危险,他们或许并不清楚朱梅已上了傅青舟的车,但此时若是下车,便暴露无遗。
袁自平曾经也是禁军小队长,这些军士又是京城周边的,让他出面,确实是再好不过。
但……
真的如此简单么?
傅青舟按在刀柄上的手,始终没有挪开过。
如此深夜了,就镇上就算官府被杀手惊动,但在不知道具体情况的前提下,出街的也该是官差、而非军士。
可如今镇上虽有些地方亮着灯,却更像是被惊醒的百姓,甚至一路行来,街边也有一些胆大的、想看个究竟的平民,他们在街头巷尾探头探脑,好奇得不行。
官府若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应是立即官差出街、开道,喝令平民退散,动静绝然不小……这种事瞒也瞒不住,更应该告诉平民们,让他们不要好奇、更不要参与。
可这几个军士……
不仅来得极快,而且全副武装,像是提前知晓要与人杀斗一般,更是悄然夜行,更不去驱赶、询问街边百姓,而是独独拦住了自己这辆马车。
虽然这推断中还有诸多漏洞,可必要的小心,不能没有。
而就在他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时,车外情势忽变!
刚刚对着袁自平露出笑容的小队长,却在袁自平转身走向马车时,忽然脸色一狞,猛地挥起长枪、朝他背心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