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请慢走。”

武林盟……不，现在应该说是玄盟总坛大门外，华无影对着温仁俊深深一躬。

温仁俊很随意地摆摆手，在小吏搀扶下，爬上了马车。

夜色仍浓，马车远去——至于那些前来抢夺秘籍的江湖人，早已被洛邑守军们押走。

说到底，他们只是人多，修为并不强，还是乌合之众，在真正的精兵铁甲下，没有太多反抗之力。

马车绝尘而去，华无影慢慢站直身子，轻声一叹。

“怎么样？”

冯仁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挺好。”华无影脸上恢复了温和笑容：“接下来，知府大人会保护我们。”

“噢？”

冯仁眼睛都亮了，压低了声音：“这姓温的有这么好心？那他这人品可以啊！”

“呵呵，毕竟，此地也是他治下。”华无影微微一笑：“若是闹出问题，对知府大人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有道理。”

冯仁一挥手：“行了，今日之事你不必再担忧，回头我再打些好刀剑，万一再有敌人侵犯，你们也更能应付。”

华无影轻笑着对他一揖：“谢过冯大师。”

“说这些。”冯仁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咧嘴笑道：“好好干，相信你！”

在他身后、大门口，还有一群年轻弟子守着。

能站在这里的，自然是在之前一战中伤得不太重的那些人。

看着他们，华无影笑容稍敛，只觉肩头愈发沉重。

“大师兄。”

这时，人群中一名女弟子小声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们，是怎样想的？”华无影反问道。

一群年轻弟子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茫然。

“不用怕，直说。”华无影又道。

于是，人群中一名师弟站了出来，沉声道：“大师兄，我想看秘籍，我们太弱了，需要多学些东西。”

“嗯。”

华无影不置可否，又将目光投向其他人：“你们呢？”

“我也是。”又有一人附和道：“我们……想多学东西。”

“没错，我也是！”一名师妹应道：“不能每次，都只有大师兄冲在最前面！”

“我们也要学更多更好的剑法！”

“我也是这样想的！”

一时间，众人纷纷开口应和。

“好。”

华无影微微一笑：“通知下去，之后藏书阁中所有秘籍，大家都可随意翻阅。”

“真的？！”众人眼睛大亮。

“当然。”

华无影笑道：“现在我们能依仗的只有自己，只有大家变强了，未来的路才会更好走，但是有一点。”

说到这，他微微肃然：“武学典籍并非看得越多越好，也不是什么都学便好，你们若是挑中了心仪的典籍，一定要来问过我，只要是适合你们的，无论那些典籍多稀有，大师兄都不会拦着你们学。”

“但若是真不适合你们，大师兄我不让你们学，也切莫在心中怨恨我。”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有人大笑道：“当然啦，大师兄不会害我们的！”

华无影轻笑点头。

这也是他目前能想到的、让自己这群人强大起来的唯一办法了。

明年开春、玄盟大典一旦举办，便会有新盟主入主此地，届时一切秘籍、典籍，统统都要归别人了，自己加上这些师弟师妹们，只会成为别人的附庸，到时候想要再学东西，便要仰人鼻息。

必须趁着这段时间，多学一点，再多学一点。

玄盟之主，并非永恒不变。

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了，总有一天，会重新将这个地方拿回来！

“既然这样，我去趟藏书阁，稍作整理。”

他对众人道：“你们就别跟着了，先回去休养休息吧，我去看看，便也要去睡了。”

“是。”众人纷纷应和。

华无影看着众师弟师妹们离去，长长吐了一口气。

“顶住！”

他轻声对自己道：“现在，必须要顶住！”

夜风愈发地寒了，华无影心头却有些燥热。

不多时，他便来到藏书阁内，一进门，便见那大厅中摆着十几张桌子，每张桌上都堆满了一本本典籍。

其实，之前第二次那些绿林人前来放火、意图抢夺财物时，他们便已经开始整理藏书阁里的东西。

这些秘籍放在这儿，太不安全了。

华无影打算将它们临时转移到一些更加隐秘的地方，待玄盟大典之后、再重新搬出。

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搬……今日便遭遇了此事。

华无影轻轻吐了一口气，很快又重振精神，站定到了那十几张桌子前。

多年前，江百川搜集而来的秘籍足有上百本，其中甚至可能还包括一些他作为细雨阁阁主时搜集来的。

为了淬练他的“知剑百术”，江百川曾立誓要读尽天下剑谱。

过去的他没能得到太高明的剑术，但近几年来，他不仅从宁白眉那学了剑魂分身之法，更是在潜龙百杰会前，从傅青舟那拿到了不少真仙宫剑术真传秘籍。

眼下，这些剑谱就静静地躺在华无影面前。

知剑百术，他也学过。

这是一种反朴归真的剑法，乃江百川自创，其道理也非常简单，便是学足够多的剑术、淬取它们的精华，再一步步融合，再淬取、再融合……最终，得到一个脱身于百家剑谱、又极致简单的剑法。

江百川，如今还未走到那一步。

至少相比宁白眉、龙大悲这种真正的剑法宗师，他还有一段路要走。

但无论如何，能够闯下“百臂剑仙”之名、能够被人称作玄星之下无敌，他这知剑百术，自然也是贡献良多。

过去很多年，华无影都未能入得此门。

突破六境之前，他对于剑法的理解虽高，却仍是站在师长的肩膀上，那些道理全都是江百川教给他的，他不过是照虎画猫。

直到灵镜门中、望湖自悟，创出追浪剑法，并且突破六境，华无影才算是在剑法这一途中，真正登堂入室。

如今的他，可以开始真正修习知剑百术了。

江百川虽然早已经将相关精华总结过了一遍，但最终，他还是必须自己体验一遍。

虽然与师弟师妹们说的是“看看便也要去睡”，但他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师弟师妹们想要变得更强，他又何尝不是？

他心中那股燥热，不正是这种急切想要变强的冲动么？

华无影伸手拿起一本剑谱，翻了开来。

流风剑法。

这是他最熟悉的一套剑谱，同样也是江百川为他而自创。

如今，他要重新读一遍。

破晓天光、日上中天，日又西斜、月挂枝梢，藏书阁中的油灯也是暗了又亮。

华无影席地而坐，桌上的剑谱越来越少、他身边翻阅过的剑谱则是越来越多。

不远处摆着一份餐盒，不知是哪个师弟师妹送来的，看样子早就已经凉了，却始终没有打开。

翻完一本剑谱后，华无影缓缓起身，轻吐一口气后，手一抬、拾起了不知何时放在一旁的铁剑。

空旷的大厅里，他独自挥着铁剑，身影有如游龙，剑光吞吐明灭。

剑风越来越烈、又渐渐息下，华无影收起铁剑，俯身拾起地上的剑谱，脸色变得有些疑惑。

“为什么呢？”

他喃喃道：“知剑百术上，说这套剑法的精华乃是一个‘稳’字，但我亲自读来练来，却偏偏是个‘疾’？”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是稳是疾并不重要，你从中读到什么、便是什么。”

“知剑百术归集百家所长，又何必拘泥于一剑一谱？”

华无影大吃一惊，猛地回过了头。

只见那油灯灯光没能照映到的阴影中，缓缓走来一人。

身躯高大、白发披散，阴郁的眼神似是光芒永远照不进的黑夜。

这不是江百川，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