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是非调转马车方向，暂时与梁心等人告别，驶向洛城旁的平缓山道。

“相传此山在千年前曾有星辰坠落，方才在当地得‘坠星’之名。”

檀香轻声介绍道：“莫约两百年前，洛家在山中建立了这座山庄，大多都由家族中的女眷居住，鲜有外人能到访此地。

这个规矩，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女眷...”

杨是非挠挠头：“洛家家眷如此之多，还需要专门分出一座山庄住人？”

“洛家人口足有上千，内有四大本家，连分家都有不下十家。”

檀香回首一瞥洛城方向：“人一多，便容易乱，洛城成了氏族内相互争斗的地盘。为免伤家中女眷，才选择建了山庄。”

杨是非讪笑两声：“洛家还挺懂得怜香惜玉。”

“两百多年前，因内乱酿成许多家族惨剧，此举是不得已而为之，算是划出一条底线。”

“...行，原来是前车之鉴。”

“不过，随后这两百年来，洛家内部却略有变化。”

洛仙儿掀开车帘，淡然道：“不知是否遭了上天嫉妒，洛家男丁变得愈发体弱多病，后代子嗣各个都活不长久，甚至有不少在襁褓中便已夭折。

哪怕有例外，可历经两百多年的数代繁衍，洛家男丁已寥寥无几，女子不得不占据了氏族中心。”

“还有这等怪事？”

杨是非听得一愣：“这么说，如今洛家是由女子掌权？”

“没错。”

洛仙儿微微颔首：“仅剩的男丁大多都在城中读书，只能去考取功名。而洛家实权都落到女子手中，所有生意也被接手，现在的老家主同样也是女子。”

杨是非面露古怪之色：“那洛家该如何延续...”

“联姻，招胥，借子。”

洛仙儿轻叹一声：“大部分会与梁国的豪门贵族成婚，本家高位者则是找宫廷女太医帮忙，靠天材地宝借种生子。

这样一来，无需被外人分走洛家实权，还能将家族一代代延续下去。”

“天材地宝...还能干这事！？”

“确实是有的，只是极为珍贵。”

“好吧，还是头一回听说...”

杨是非捏了捏眉心，若有所思：“怪不得，当初你会被不断催婚...”

不是让仙儿找个依靠，而是让仙儿尽快诞下后代？

“这么说，这洛家对洛妹妹你...不太好？”

仇不欢凑近过来，小声道：“听起来，像是要利用你似的...”

洛仙儿又摇了摇头：“洛家在当年为了巩固地位，确实不择手段，各方都在明争暗斗，但在老家主这一代...好转许多。”

杨是非好奇道：“发生了什么？”

“老家主她经历过洛家最内乱的时代，与各位兄弟姐妹明争暗斗十几年，方才杀出一条血路，渐渐掌握了洛家资源。”

洛仙儿继续道：“她本人性情虽然极冷，但在掌权后并未清算，反而在逐渐缓和家中关系，令险些分崩离析的洛家重新黏合到了一起。

她从未嫁人、也不曾借种生子，而是将各家后裔视如己出，尽心培养。”

“是的。”檀香颔首附和：“而到夫人这一代，四大本家的后裔一同长大，感情极深，已与亲姐妹无异。”

洛仙儿感慨道：“我娘亲本人又讨人喜欢，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妹妹，我身为她的孩子，算是被爱屋及乌。”

仇不欢面露惊奇：“那洛妹妹你...其实过得还不错？”

“若是不好，又怎能有如今的财权资源。”

洛仙儿脸色复杂：“只是因我娘亲意外身死，家中长辈们对我...有些关照过头。”

杨是非一拍额头。

好吧，看来没那么多门道，仙儿单纯就是被催婚而已。

“那如今是非上门，可会受到刁难？”

仇不欢有些担忧：“洛家女子掌权，想来都颇为强势。是非登门拜访，若被当成赘婿呼来喝去...”

“此事，还请放心。”

洛仙儿抿起一丝笑意：“我与家中传信许多回，长辈们都知晓公子的存在，不会出言为难的。”

檀香淡然补了一句：“若不是老家主她们看重，也不会让公子来山庄内一见。

毕竟这座山庄在数十年前，就不曾有任何男性踏入过一步，公子还是这洛家三代人中的...头一回。”

仇不欢恍然点头，彻底放下心来。

杨是非挠挠脸：“得此礼遇，倒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洛仙儿莞尔道：“公子有些紧张？”

“是啊。”

杨是非看向远处渐渐浮现轮廓的山庄，苦恼道：“还是第一次上门拜访，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妙。”

洛仙儿浅笑一声：“老家主她们还算好说话的，照常交谈便可。”

“要不然...”

杨是非见距离山庄还有段路，连忙道：“先帮我介绍一下，你认识的各位长辈？”

“除了老家主之外，四大本家各有掌权人，都是我娘亲的姐姐。”

洛仙儿轻吟道：“我往日称呼她们也简单，喊姨娘便可。”

...

大小姐逐一介绍之际，马车离山庄也越来越近，连绵高墙清晰可见。

“这山庄，规模真是不小。”

仇不欢眺望两眼，感叹道：“像座小镇似的。”

“毕竟传承了数百年，期间翻修扩建过数十回，才有如今的规模。”

洛仙儿又轻声叮嘱道：“我们这次并非只为叙旧而来，待塑好公子的玄心丹田，我们便可动身追去前线。”

“那洛家中的长辈...”

“大小姐，老家主等人都在知心亭内等候多时。”

在前引路的洛家侍女蓦然回头：“可要奴婢招呼一声？”

“有劳。”

随侍女呼唤，山庄大门外不远处一座古亭内，陆续走出数道身影。

檀香缓缓停下马匹，众人随之下了车。

仇不欢还特意拉住月蕊，免得这丫头在这地方又晕乎乎睡着。

杨是非连忙整了整衣襟，神情肃然，站得笔直。

但刚看清几位来者，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听侍女所说，前来迎接的正是几位本家家主，若论年纪比仙儿的娘都要大不少。

可如今出现在视野内的身影，却各个婀娜靓丽，姿容非凡。衣着虽端庄素雅，仍难掩成熟妩媚。

这些女子...当真都是仙儿的姨娘？

“——你终于回来了。”

一位身披青袍的成熟女子面露笑意，上前轻轻拉手：“一年未见，仙儿果然变得更美不少。”

“二姨。”洛仙儿抿起一丝淡笑：“你气色好了许多。”

“听闻你不少好消息，二姨我自然精神。”

二姨娘身后，另外三位姿色各异的成熟美妇也围聚而来，对着洛仙儿一阵嘘寒问暖。

杨是非在旁看得一阵哑然。

还真是各位姨娘...

比他预想中年轻了好多。

“你，便是杨是非？”

略显冷淡的低沉女声，蓦然在几位姨娘身后传来。

“在下正是。”

杨是非连忙正色，定睛循声望去。

一位中年妇人刚从亭内缓缓走出。

此女身段匀称高挑，发髻高盘，戴着玉扇发簪，只有一缕银丝垂落胸前。

黑袍裙裳随迈步摇曳，长袖飘飘，颇具熟媚风情。其面容冷艳肃然，黛眉微蹙，似有不怒自威之势。

纵然眼角略带一丝皱纹，但脸庞肌肤依旧白皙透亮，比之寻常妇人更添几分风霜沉淀，妩媚更盛。

杨是非心底暗自嘀咕，这又是哪位姨娘——

“老家主。”

身旁的檀香低头行礼，亦是有意提点。

但杨是非却听得心跳漏拍，眼角一抖。

这位中年美妇，竟然就是洛家的老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