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怀谨很想留下,但他还是被人给拉出去了。
看了看这边的树根,陆怀谨有些可惜。
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顾不上喘口气,他利索地又跟着往里头搬。
大概是他的卖力,让人挺满意,后面倒是没人来拉扯他了。
甚至,到后面,陆怀谨假借着擦汗,站在角落里的柱子旁瞧着,也没人说他。
陆怀谨喘了口气,悄悄往后站了点儿,希望没人看到他。
搬了这么多树根进来,也不知道是多少人要做根雕……
这么想着,忽然所有人都走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之间好像只剩下了树根和陆怀谨。
啊?陆怀谨有点儿茫然。
不是,这,他要不要也出去啊?
他们这是干啥呢?
带着满脑袋的疑问,陆怀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结果他发现,这些人出来后,只是站在了门的两边,微微垂下头,一副很恭敬的样子。
陆怀谨正在四处张望,冷不妨被人拉了一把,拽到了边边上:“低头,看什么呢。”
“哦。”陆怀谨压低声音,有些惊奇地问这人:“这是怎么了?”
“新来的?”这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还能怎么了,有人要来看师傅做根雕,得把排场摆出来呀。”
原来真是做根雕的,陆怀谨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行叭,无论如何,是做根雕的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有一行人缓步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边的,是一个身形略瘦削的中年男子。
他看着瘦弱,但手臂却肌肉结实。
尤其是行走间,袖子微微绷紧的感觉,让人不敢小觑。
众人跟着他前行,到了里间,便纷纷各自找位置坐下。
陆怀谨站在最边上,听得有人唤他:“孔兄。”
孔兄?
关于根雕,陆怀谨查到的资料并不太多。
但是,他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啊……孔谋。”
那,这是明代啊。
对于孔谋,其实记载甚少。
他的形象基本一字都无,寥寥几笔,也不过是记录了他的根雕技艺。
【能利用树根疤块的凹凸、弯曲等自然形态,相形施工,刻成人物、飞禽、走兽等形状的木雕,古拙可爱,富有装饰趣味。】
就这?
陆怀谨皱了皱眉,有些不大理解。
他辛辛苦苦升级出来的学徒空间呢,就只是跟着孔谋学基础根雕?
不应该啊,陆怀谨疑惑地往里间望去。
这会儿,孔谋已经挑好了他想要的树根。
让陆怀谨震惊的是,孔谋使用的工具,不是刻刀,更不是凿子。
而是……
“斧子?”陆怀谨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
这也怪不得他震惊啊,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斧子虽然很锋利,但是非常重,而且相当不好操控。
就算根雕很大,可是对于斧子来说也就几下的事。
万一一个不小心,一斧子下去,直接给劈成了两半的话……
得,那就直接不用做了,收拾收拾往灶台下头塞,做柴火得了。
陆怀谨想了想,沉吟片刻,决定再看看。
结果,孔谋还真就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惊喜。
只见他持着斧子,却并不像其他人劈柴一样粗暴。
他好像每一斧,都是注意好了角度和力道的。
每一次斧头落下,都恰到好处。
既不深一分,也不浅一寸。
就,刚刚好。
陆怀谨想了想,开始认真地观看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介意就这么站在外头看着学。
结果他刚这么想,就有人拧了他胳膊一下:“站这干嘛呢!?还不赶紧过来!”
“啊?”陆怀谨一脸茫然,发现是之前叫他干活的大个子儿。
不过到底是人家力气大,陆怀谨虽然有些不舍,但也只能跟着往外走。
瞧着他这一步三回头的样子,那人嗤笑了一声:“别看啦,再看也没有用,人家不会收你的。”
“……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你连斧子都拎不动,还做什么根雕呢。”
如今的刻刀,锋利度完全不够。
像现在孔谋在做的这个树根,直接就是鸡翅木。
又硬又粗,而且是根部,硬度加倍。
想要把这样的树根处理好,光靠一柄小刻刀肯定是不成的。
“你上回问,就已经被拒绝了,你现在还搁边上看,别到时被人家给赶出去!”
陆怀谨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就因为,我不会用斧子?”
“不然呢。”
不会用斧子,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好不好。
而且,这也不是说,就能把斧子拿起来劈就可以了。
他需要掌握力度,角度丝毫不能偏。
要练这斧头,就得把精准度也一道儿练了,同时还得对木料有着充分的了解。
比如什么是硬木什么是软木,什么木头经不起三下敲,什么木头力度又得略大一些又不能太大……
这全都是有学问的。
而这些,孔谋通通都不会教了。
他已经不是那种,见到有人拜师就会答应的年纪。
如今他年纪已经大了,经不起折腾。
想要拜师,必须自己下得了苦功,有一定基础才行。
陆怀谨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个好说!”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陆怀谨开始了疯狂的忙碌。
白天搬树根,无论是搬到屋里还是屋外,他都毫无怨言。
傍晚则去柴房帮着劈柴,很多的柴火,全都是他一个人来劈。
累是真的累啊,陆怀谨累得每天除了吃饭眼睛都是直的。
但是,进步也是真的大。
陆怀谨练习了足足两个月,才终于将这斧头舞得虎虎生风了。
无论什么柴火,想要劈多细,就能劈多细。
要劈到一半,突然喊停,他都可以停下来。
可想而知,陆怀谨对斧头的控制有多细。
当然,陆怀谨进步能这么快,也是他有一定的基础才能做到这般的。
毕竟他对于木料,那是相当了解了。
不管给他什么木料,他都能立即分析出来该用什么力度,又该如何劈,才能做出最完美的展示角度。
这一切,都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
其实府里,也有不少人都是想来跟着孔谋学艺的。
暂时拜不成师,又不肯回去,便留在了府里。
哪怕只是当个小帮工,反正不签卖身契,但凡能有一丝留下来的可能性,他们都不想放弃。
而孔谋对这些事情压根就不在意,也无所谓他们走不走留不留的。
他做东西的时候,甚至有时候是直接在院子里做的。
有谁想学,他不教,能学到是他们的本事。
每当这个时候,陆怀谨都会跑过来端茶倒水。
看他做的这些事,有些人忍不住嘲笑。
“哎,也就怀谨傻了。”
“他可能以为,孔大师看到他这么努力,会心软吧。”
“哈哈哈,那他可就想错了,以前是谁来着?为了劈柴还把手给弄伤了。”
“好像叫赵二吧?可怜哟,手生生伤了三五月才好起来呢。”
这个时候,手伤了可相当费劲儿。
尤其是他还想跟着学根雕,手伤了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陆怀谨只默默听着,并不吭声。
随他们去,反正他是进来学技艺的。
而且,陆怀谨心里有底,他本来于根雕一艺上,就有一点儿基础的,又较其他人略好一些。
这天又照常搬树根,搬来搬去的,有些时候会让他们拿出来晾晾还不能晒,一旦太阳朝向变了,就得立刻把树根转换位置。
这真是一件辛苦活,看上去还有点儿无聊。
让人感觉是在白费劲,完全提不起劲儿。
陆怀谨却吭哧吭哧地抬着,该移哪里就移哪里,不打一丝折扣。
“你傻啊,过来歇歇啊!又不急。”
“就是,这树根这么大的,晒一会又没事的。”
“不能晒啊。”陆怀谨摇摇头,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树根是要做根雕的,晒了就更难处理了。”
一旦树根被曝晒,要么开裂,要么木质变得更加紧实。
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所以陆怀谨做得非常认真,完全不打一点折扣。
其他人见他这样,也懒得劝了,只窃窃私语笑他傻。
正说笑着,有人忽然站到了他们跟前:“取一黄杨木根。”
众人头也没回地:“老张!老张!”
老张不在啊,好像今日回去了。
陆怀谨抬起头,抹了把汗,一指旁边的黄杨木根:“就是这个,搬哪里去?”
“中屋。”那人皱着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如何确定,这就是黄杨木根?”
“这就是黄杨木呀。”陆怀谨笑了起来,温和地道:“我认得的,你放心,不会错。”
那人看了他一眼,又一指旁边的树根:“那这个?”
“鸡翅木根。”陆怀谨毫不犹豫。
这人顿了顿,又问了几种,陆怀谨全都对答如流。
“为什么?你怎么认得的?”
不等陆怀谨回答,他又问道:“你如何分辨得出来的?”
陆怀谨擦了擦汗,笑道:“这很简单啊,你看,这是荔枝木,常绿乔木,属无患子科植物。它是一种硬木,是上乘木材,它的抗酸性很强。材质硬重,坚韧耐用,不怕水的浸泡……”
“这个呢,是鸡翅木即“鸂鶒木”,又写作“杞梓木”,是木材心材的弦切面上有鸡翅(“V”字形)花纹的一类红木。鸡翅木以显著、独特的纹理著称。”
“这一个树根,则是樟木别名香樟木,全株具香气。处处山谷有之。树皮黄褐色略暗灰,心材红褐色。质重而硬,木大者数抱,肌理细而错综有纹。切面光滑有泽,油漆后色泽美丽,干燥后不易变形,耐久性强,易于雕刻。”
明明已经介绍了这么多,那人却还不肯团体,继续追问:“那这?”
“黄杨木。”陆怀谨毫不滞涩,微微一笑:“因其难长固无大料,所以只适合雕刻小型人物。但它质地坚韧,纹理细腻,硬度适中,色由艳丽,有的呈蛋黄色,经精雕刻细磨光之后能与象牙媲美。”
而黄杨木的树根,则是做根雕的绝佳材料。
随着年代久远,其颜色由浅入深。
黄杨木一直被奉为百毒不侵,镇恶辟邪,平安吉祥上品。
这种木料,实在是最好看出来的。
“嗯……不错。”那人点点头,似乎有点儿满意了:“你便搬上这树根,随我来罢。”
如果是之前,陆怀谨恐怕还得叫上一两个人才行。
毕竟这人点的这个黄杨木树根挺大的,又因其质地坚韧,相当重。
可是如今陆怀谨练了两个月,劈了两个月斧头,力气大得很。
搬着这整个黄杨木根,虽然累是累了点儿,但中途歇歇就行了,搬得动。
等搬到了中屋后,陆怀谨也没打算多待。
经过这两个月的摸索,他已经知道了。
孔谋并不在乎有别人观看,但在中屋的时候,他脾气不大好。
尤其是在教徒弟的时候,有那动作慢的,跟不上节奏的,他就非常容易生气。
陆怀谨还想着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的,可不想留下来碍眼。
因此,陆怀谨毫不犹豫转身就准备走了。
结果他被人叫住了:“孔兄,你看看这个人。”
孔谋抬起头来,叫住陆怀谨:“你转过来,我看看?”
陆怀谨依言转身,任他打量着。
看这身段,不像是力气大的,但刚才这黄杨木确实是他一个人搬进来的。
“没甚稀奇。”孔谋微微皱着眉,有些不感兴趣。
“他对木料很是了解。”那人微笑着,抬了抬下巴:“你不是想收个关门弟子吗?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苗子。”
“哦?是嘛。”
孔谋又认真地看了眼陆怀谨,说实话,不大信。
他想了想,随手指着旁边的树根:“这是什么木料?”
循着他指的方向,陆怀谨望去。
那确实是一个树根。
但是,是已经被劈得稀巴烂的树根了。
那惨状,简直让人不忍目睹啊。
别说什么木料了,平常人见着了都觉得辣眼睛。
陆怀谨下意识皱了皱眉,这边的树根他都是经过手的,能送来孔谋这边的都是不错的树根。
被砍成这样,还是挺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