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府城内,中心大街上。
斩妖司所处的路段一片凌乱。
大大小小的碎石砸在路面上,人仰马翻。
好些人躺在路面上,痛苦的呻吟着,鲜血流了一地。
斩妖司指挥使秦陌在几百米开外,衣衫凌乱,满身是伤,靠坐在墙角下。
他正盯着手中几张被鲜血染红的纸张,越看越近,越看越近。
鼻子几乎要贴在了纸上。
然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道和煦的笑声在头顶响起。
“秦大人,我还是劝你不要再看这个了。”
说着,秦陌手中一空,那几张被人抽走了。
秦陌忽然勃然大怒,就想要跟抢走自己笔记的人拼命!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愣了一下。
秦陌还保有的一丝清明很快重新占据了大脑。
他的心中忽然一阵战栗,忍不住全身发抖。
自己刚才竟然差点迷失了心智!
这几张纸上的笔记,竟然有这般恐怖的魔力!
回过神来,他又是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
这才看到监察司的朱金带着人,笑眯眯的站在自己的身前。
秦陌面色难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大吼道:“朱金!都是因为你这些天来天天干扰我斩妖司的日常运转,让我们未能及时处理妖兽,才酿成如此惨剧!你要负全责!”
朱金却笑眯眯的看着秦陌,丝毫不慌。
“都这种时候了,秦大人还要嘴硬吗?”
下一刻,秦陌看到监察司的人手押着几个斩妖司的官员,都是他的心腹。
甚至,还有两头身受重伤但还未死去的狼妖!
秦陌瞳孔微微一缩,心头泛起绝望。
朱金笑眯眯的说道:“斩妖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自然要调查,既然要调查,那便得把人带回监察司去审问,这能审问出些什么,可就不好说了啊。”
秦陌双腿一软,再次坐倒在地。
之前监察司没有证据没有理由,斩妖司也是一切正常,他们没法强行将斩妖司的人带走审问。
可如今斩妖司都被炸成了废墟,人死的死伤的伤。
就算没有勾结妖兽的事情,监察司也有充足的理由对这起内部事故进行调查。
而一旦进了监察司的大牢,那就是铁打的人嘴巴也会被撬开!
完了,秦陌心头万念俱灰。
他是武道第五境界的巅峰修为,放眼整个宁州府城也是不弱。
可眼前的朱金也是同样境界的高手,而且此时身上重伤,连三成的实力都没有,是绝没有办法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事情怎么会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咔!
镣铐和枷锁套在了曾经风光无限的斩妖司指挥使身上。
在无数路人或惊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之中,被押向了斩妖司。
朱金走在他的身旁,笑眯眯的说道:“对了,秦大人,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了。”
秦陌抬了抬头,眼神里已是一片灰败。
朱金凑近了几分,小声说道:“那几张纸的笔记,是我想办法散布进斩妖司的。”
秦陌微微一怔,灰败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怒气。
“是你!是你!”
他大吼着,陡然向着朱金冲了过来。
可是特制的枷锁和镣铐将他死死的箍住,挣扎不得。
朱金笑眯眯的看着秦陌无能的狂怒着,被带向了监察司的大牢。
“朱大人真是神机妙算,想出了这么一招借刀杀人的办法!”朱金一旁的手下奉承道。
“呵呵,顺势而为罢了。”
他看了看手中那几张被血水浸泡的殷红的纸张。
前几天他发现街面上有这样的笔记在流通。
一开始他并未在意,毕竟青阳宗入门考核临近,各种牛鬼蛇神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拿出来卖。
只要号称跟修炼沾点边的,都能卖出去。
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别人卖这些东西,好歹还包装一下,裱一裱,装个册什么的。
而这玩意就几张破纸抄写,竟然也拿出来骗钱。
可后来街上发癫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他都碰到了好几个。
心思向来缜密的朱金渐渐发现,发癫了的这些人,有不少身上都带着这几张破纸抄写的笔记。
正一直苦于在斩妖司没有突破口的朱金就想到了这个法子。
把你的水搅浑,总会露出破绽来的!
只不过,今天竟然能弄出这么大的乱子他是没想到的。
但这跟他监察司没什么关系。
他们只要抓住有问题的官员去领赏就行了,其他后果和代价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
“朱大人,这‘笔记’究竟是从何而来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手下也盯着朱金手中的那几张纸,好奇的问道。
“呵呵,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好奇为好。”
说着,朱金随手将那几张纸撕了,丢进路边的水沟里,看都没看一眼。
“不要过于好奇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会疯的。”
手下微微一愣,还没回过这句话的味来,朱金已经背着双手,慢悠悠的向着监察司走去了。
“我看呐,这‘笔记’传播的事情还没完,知府大人要是再反应不过来,这府城还能有乐子看。
“不过,那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抓了秦陌这一条大鱼,可以安安稳稳混一段时间了……”
监察司一行人押着从斩妖司里带出来的人离开了中心大街。
而这个时候宁州府的知府大人也在重重的保护之下赶到了大街上。
看着大街上的凌乱他脑中一阵阵的嗡鸣。
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知府大吼道:“巡捕司呢!巡捕司的人都去哪了!给我把蒋敬川叫来!”
街面上的事情,还是巡捕司最为熟悉。
爆炸波及了附近的许多商铺和建筑,这大街上的商铺可不是能随意处理的小商小贩,各个背后都有背景。
得让蒋敬川带人去亲自处理。
“咳,那个知府大人。”下面有人小心翼翼的汇报道:“蒋大人就在这呢。”
“在哪?”知府皱着眉四下张望,“本官怎么没看到!”
“在他马下面呢!”
“大胆!你竟敢这么跟本官说话!”
“不是,下官是说蒋大人在他马下面呢!”
知府带来的人终于七手八脚的将压在蒋敬川和他小儿子蒋熊身上的高头大马搬了开来。
蒋熊已经晕了过去,身下满是鲜血,但还没死。
蒋敬川则哀嚎着,看起来一条腿已经被压断了。
“熊儿,熊儿!”被救出来之后他大喊着,“我儿怎么样了!”
“蒋大人莫慌,令公子受伤昏迷了,但应当性命无碍,只是蒋大人你马死了。”
蒋敬川略微放下了心来,抬头四处看去,心头也是一片茫然。
怎么忽然就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知府看着狼狈的蒋敬川,心头也是又气又怕。
京城反复叮嘱,宁州府最近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结果反手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若是闹大了,怕是自己的乌纱帽不保!
“蒋敬川!”
知府居高临下,对着刚刚被从马下救出来的巡捕司指挥使怒吼着。
“这就是你天天巡街巡出来的结果!这就是你天天要钱要出来的结果!要你有个屁用!”
蒋敬川忍着身上受伤的剧痛,低着头,不敢反驳。
心中却是愤恨不已。
这他妈能怪我吗!
我天天让人巡街还能巡到斩妖司里面去不成!
那秦陌是个什么鸟人你这个知府难道心里没点数吗!
而且这些天街上多乱你看不见吗!动不动就有发癫的人出现!
他咬着牙,心中暗自发狠。
等我儿子入了青阳宗,修成大神通,看你这知府老儿还敢不敢跟我大声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空中忽然一道流光划过,猛地落在了中心大街上。
知府一惊,大喊道:“快保护本官!”
下一刻,白宁宁的身影从流光中显现出来,手中还拎着一只巨大的狼头。
那狼头足有一条狗的大小,还滴着血,被身材娇小的白宁宁拎着看起来十分怪异。
知府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白道长!”
他连忙走上前来,躬身作揖,“感谢白道长斩妖,为府城千万百姓除去一害!”
“没除完。”咚的一声,白宁宁随手将狼头丢在地上,平淡道:“狼妖群居,城外一定还有剩余的妖兽,让你们的斩妖司——”
话说一半,她忽然顿住了,向来淡然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愕然。
那么大一个斩妖司呢?
“咳,斩妖司出了一些情况,本官正在处理。”知府说道。
白宁宁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知府的面色黑了下来,对着身旁的人恶狠狠的说道:“查!给我好好查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断了一条腿的蒋敬川不得不坐着轮椅继续工作着。
巡捕司、护城卫、刑罚司……一个个官方机构全都全力运转了起来。
没用太长时间,几张破破烂烂的纸张被摆在了宁州知府的面前。
“就是这个东西,导致了今天斩妖司的事件?”
知府眯着眼,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写的小字。
可是他一辈子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并没有修炼过,这上面的字句一个也看不懂。
“回知府大人,是这样的。”手下报告道:“监察司那边审出来的结果,也是如此。
“朱大人还好心提醒,说最近街面上心智沦丧的修士越来越多,或许也与此有关。”
一旁,蒋敬川面色苍白,坐在轮椅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听着下面人的回报,他心中恨透了那几张纸片。
不仅仅让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而且原来最近街面上这么不太平也是因此而起!
若是让他知道是谁弄出来的这些东西,定要将其生吞活剥!
下面的人接着汇报道:“另外,监察司还审出来了秦陌带领斩妖司上下勾结妖兽,谋害平民,并巧立各种名目,向上骗取经费。”
宁州知府点了点头,这事他以前心中多少也有点数,只不过秦陌每年的孝敬都很到位,也从未惹出什么乱子来,他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次爆出问题来,倒是可以将责任全推到斩妖司身上。
虽然自己少不得背一个御下不严之罪,那也好过丢了乌纱帽。
“这东西,当真有这么奇诡?”
知府将纸张放在面前的桌上,两只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那这东西又是哪来的?你们说这是之前在剑卦阁挂出的悬赏破解的功法片段,那这些笔记又是何人所写?又是何人将其散播?”
在场的众多官员都是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宁州知府皱着眉头,“传令!尤其是巡捕司听好了!城内禁止私藏、交易这份笔记!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另外,护城卫暂兼原斩妖司的职责,监察司已经审出了那群狼妖盘踞的地方,即刻遣人去将其除了!”
下完一串串命令,宁州知府回到了府衙之中。
在大堂坐下,皱着眉头,只感觉哪哪都不得劲,烦闷不堪。
“吴卓呢?”他向着府衙里的官吏问道,“让他这段时间就护在本官左右,不得远离!”
他口中的‘吴卓’是府衙护卫的统领。
也是一位武道六境的高手!
完全效忠于宁州府的第六境界的高手一共三个。
一个六境方士南宫烨,此时身在石山城。
两个六境武夫,一个是府城军队的统领,还有一个,便是这个吴卓了。
今日斩妖司发生的事情让宁州知府十分不安。
他万万没想到在全城加强了巡逻戒备、还有青阳宗的道长们在此的情况下,竟然还会出这样的事情。
他觉得只有让身为六境武夫的吴卓时刻护在左右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回知府大人。”一旁的官吏抱拳答道:“吴卓大人应该在府衙的护卫院里。”
“速速将他——算了,我亲自去!”
知府站起身,在手下官吏的引路下一路来到了府衙的护卫院。
远远的,就看到吴卓的身影正坐在院中。
“吴大人!”
宁州知府稍稍松了口气,感觉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一点。
“本官看到你可终于安心了,最近这些时日你便陪在本官身旁,寸步——你在看什么!”
等走到近处,宁州知府的声音陡然变得尖细了起来,双眼中满是慌乱。
“你你你,你怎么也在看这个!”
那吴卓的手中拿着的,赫然是几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的纸张!
“呵。”
吴卓轻笑一声,将纸张收了起来,站起身,看向知府。
“知府大人莫要慌张,我已经知晓了今日的事情。
“甚至要不是此事,我都还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笔记存在呢!”
“你……你该不会也……”知府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吴卓。
吴卓笑了笑,面上有一丝不屑。
“他们发疯,是因为这只是些片段功法而已,就妄想感悟些什么?弱小而无知!
“而我,可是看过这些功法的全篇的!”
吴卓的眼神明亮,面上满是兴奋。
“等我悟透了这些,我将强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