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兽之王……”

嘉依卡神色凝重地眨了眨眼睛。

斯黛拉眺望着几乎要将整个神殿占据、如同山丘一般的「苍白骑士」的巨躯。

错愕到说不出话来。

在远离大陆的海底深处，竟然沉睡着如此可怕的怪物。

也许是体内流淌着魔女之血所带来的直觉吧，斯黛拉能够感受得到这头“龙神”与其他巨龙的不同之处。

绝不仅仅是身躯巨大而已，在祂体内还沉睡着让她感到恐惧的力量。

斯黛拉下意识开了口：“这家伙醒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圣典的预言描述是正确的话，将会有1/4的人类被消灭。”尤利表示。

“仅仅一骑吗？”

斯黛拉还是无法理解，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削去世上四分之一的人口。

“这就是「苍白骑士」的权能……这座岛屿上的种种生态异变，毫无疑问也都是由这家伙造成的。”

尤利开口。

被岛民们称呼为龙神、在圣典中被描述为「苍白骑士」的存在……其真相是在魔女战争期间，因核辐射而诞生的怪物。

全长超过150米，体重超过十万吨。

有着让人联想到肉食性恐龙外形，以及苍绿色鳞甲皮肤和剑棘的怪兽。

毫无疑问，它是以世界闻名的那个怪兽电影为原型而创造出来的。

如果「苍白骑士」的原型是哥斯拉的话，那么就算祂能够毁灭世界也不足为奇了。

在近些年的作品中，哥斯拉早已经超出了最初其辐射怪兽的范畴，被越来越多地赋予了自然、星球等宗教神性意味。

另一方面，哥斯拉的体型和战斗力也变得越来越离谱。

甚至还有一部叫做《哥斯拉：特异点》的作品。

该作的编剧是东大理论物理学博士。

明明是官方作品，设定却像是粉丝为了证明哥斯拉是人类史上最强的虚构角色一样，运用大量数学结构来解释作品的世界观——

现实存在的无限多元宇宙，只不过是这头哥斯拉无数层梦境里的一层。

奇点哥斯拉能够创造无限的宇宙、也能将宇宙连同世界观一同消灭，原子吐息能够粉碎无限的时空维度。

时至今日，依然有不少论战爱好者认为奇点哥斯拉是史上最强的虚构角色。

扯远了。

根据龙神岛上的文献记载，龙神曾经在八百年前秒杀了一头入侵岛屿的黑龙。

尤利已经脑补出眼前这头形似哥斯拉的怪兽一发热线将巨龙连同魔法立场一同贯穿的景象了。

刚刚进入特异点以后不久，尤利就意识到了这座岛屿的不同寻常之处。

在这座岛上，不论是人类还是动植物的成长速度都很快。

起初，尤利将这种现象归结于魔女之力——

这座岛屿上的原住民们，不论男女都或多或少拥有与魔女相似的力量。

特别是年轻女性，这方面的力量要更加强大，她们体内的魔力浓度十分惊人。

若是以这个作为切入点，或许就能够明白「嫣红祭」的存在理由了。

但是，尤利很快就发现魔女之力不能解释所有问题。

然后，直到昨天晚上，尤利察觉到了这座岛上更深层的黑暗。

昨天晚上，跟嘉依卡在海边散步的时候，他们在沙滩上捡到了一只寄居蟹。

它有着跟寻常寄居蟹截然不同的外形。

两只螯一支特别巨大，另一支却小的可怜。

在它的头顶，则同时长出了三只眼睛。

换句话说，就是畸形。

好丑啊你，尤利当时乐呵呵地心想，难道是被核辐射之后变异了吗？

在心中生出这个念头的瞬间，一股恶寒突然冒上了尤利的后脊。

核辐射……

为什么不可能是核辐射呢？

如果是核辐射的话，所有的神秘现象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附近一带的海生生物长相奇形怪状，并不是因为它们是远离大陆的稀有品种，而是发生了变异。

生活在岛屿上的人类、动植物虽然没有像海里的生物那般发生变异，但生长速度却因此受到影响——平均寿命也比同时代的人类少20年。

更为重要的是，龙神的秘密也得以解释了。

诞生于距离特异点的1200年前，魔女战争时期的“龙”的真相，正是因核战争而变异的怪兽。

这一千年来，它一直休眠于海底的神殿之下，并不为世人所知晓。

待到世界末日降临之际，「苍白骑士」将会再度苏醒，为世界带来「死亡」。

“「死亡」的权能，就是这家伙无时无刻不断散布着的核热属性元素……”

面对尤利的解释，嘉依卡忍不住喃喃地说。

在魔法的世界里，核辐射被称为核热元素。

对于缺乏现代物理知识、仅利用魔法理论来解释宇宙的这个世界的人类来说，核热元素是一种可怕的死之剧毒。

仅仅是经过照射，数天内之内，人体的肌肉组织就会肿胀溶解……还有什么毒素能比这个更加可怕？

由于魔女战争的影响，核热魔法也被魔法界列为禁忌的属性，擅自使用将会面临牢狱之灾。

“现在也……”嘉依卡喃喃轻语。

尤利点点头：“这座神殿内的核热元素浓度，可以确保我们在回到地上两天以内就会死亡……如果不立刻进行治疗的话。”

嘉依卡花颜失色。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侍女长，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居然崇拜这种可怕的邪神……你们真是疯了。”

“……”

自从进入神殿以来就沉默不语的侍女长抬起了头。

她苍老的脸庞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崇拜？我们又不是末日论的邪教徒，怎么可能会崇拜这种怪物！”

嘉依卡咬紧嘴唇：“既然不是崇拜，又为什么要举行那种邪恶的活祭仪式……非要使用小孩子的心脏不可……”

“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

侍女长的狞笑让嘉依卡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不知为何，她觉得对方眼中闪烁的绝非疯狂，而拥有更多的悲哀。

“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为了你们这些在遥远的发达国度享受文明便捷的人！”

为了让龙神大人保持沉睡、不再醒来，我们才不得不使用小孩子的心脏……

你以为我希望这样？我们世世代代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嘉依卡愤怒道。

“不……她恐怕不是在说谎。”尤利感慨地说。

“尤利？”

黑发少年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过了吧，这座岛上的人从一生下来就具备魔女的素养。

「苍白骑士」是从魔女们的大量核热魔法之中诞生的怪兽，它在因果律的层面与魔女相连。

因此它不仅能够放出热核元素，也能创造出拥有魔女之力的人类吧……这只是我的推测。

根据性别或者个人体质的不同，每个人体内的魔女之力也有高低之分，但还是能总结出两个规律。”

“其一，女性的魔女之力要远高于男性。”

“其二，魔女之力最强大的阶段，就是孩童时期。

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岛民们体内的魔女之力也会渐渐消退。

男性在成年以后就变得跟普通人无异，绝大多数女性也是相同。

只有极少一部分女性，在成年以后依然还保有魔女之力……”

尤利这么说着的时候，看向了侍女长身边的年轻侍女：“她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嘉依卡想起自己刚才在地上战斗的时候，风属性魔法被弹开的场面。

的确，这些女孩其实根本就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过魔法，只是单纯地放出魔力进行防御和进攻而已。

斯黛拉刚才认定她们是魔女，但是按照尤利的说法，她们是体内蕴含魔女权能的普通人。

“可是，这跟活祭仪式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是要维持「苍白骑士」的睡眠，就……”

嘉依卡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哑然了。

她望向侍女长，后者点了点头。

“能够镇抚龙神大人梦境的，就只有「龙之巫女」这一条血脉而已。

其他的岛民虽然拥有你们所说的什么‘魔女之力’，却无法与龙神大人沟通。

但是「龙之巫女」本身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她一直维持……

所以，我们的祖先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让充满生命力的小女孩，为「龙之巫女」献上心脏。

就只有这么做，「龙之巫女」才能让龙神大人继续沉眠！”

“………………”

嘉依卡和斯黛拉的脸色变得难看。

尤利不动声色，开口问出了关键的问题：“「龙之巫女」的力量是从何而来？”

“……”

侍女长半天没有说话。

最后，她才像是放弃了般地开始了说明。

“距离现在一千两百年前……当时的龙神大人，还并不是我们所供奉的岛屿守护神。”

三人瞬间明白了她吞吞吐吐想要表达的言外之意——

「苍白骑士」是毋庸置疑的破坏神，当时它是打算毁灭这座岛屿的吧。

尤利可以想象的到，从海平面上现身，在夕阳下肆意破坏村庄的怪兽电影场景。

“就在整座岛屿就要毁灭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女人。”

侍女长平静地说道：“她用法术制服了暴走的龙神大人，并引导龙神大人进入海底休眠。

然后，这名女性从当时村子里的幸存者中挑选了一名少女，授予了她能够控制龙神大人的力量。

这就是「龙之巫女」的由来，我们将这种力量称呼为龙之言灵……能够镇抚龙神大人的巫女之力。”

“女人在传授了龙之言灵后就离开了……村子也恢复了和平。

从那以后，「龙之巫女」就作为我们与龙神大人沟通的桥梁而存在。

但是……龙之言灵需要耗费大量的生命力，每次使用这个力量，都会让巫女进一步衰竭。

所以……”

侍女长没有再说下去，尤利他们也能够理解。

为了保证龙神的稳定以及巫女的性命，岛上的人们开始举行「嫣红祭」，将充满魔女之力的小女孩作为生物能源来使用。

“就算如此，也不该使用小孩子的生命……你是不是想要这么说？”侍女长充满挑衅意味地质问嘉依卡。

“……”

嘉依卡没有说话。

只是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别人，谁都可以做得到。

事实上，嘉依卡和她的祖先也是因为龙神岛的牺牲的获益人。

如果不是龙神岛这两千年来、两万多名无辜少女的牺牲，世界说不定已经被「苍白骑士」蹂躏过无数回了。

“1200年前的那个女人……是不是有着大海一样的蔚蓝眼眸，将金发盘在脑后的模样？”

尤利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所指的当然是「嫣红魔女」。

就算当时的怪兽之王还只是幼年体，尤利也想不到除了她以外还有谁，有能够制服「苍白骑士」的力量和理由。

然而，侍女长却露出迷惑的表情。

她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根据村子里流传下来的资料记载……那是一位身穿白衣、有着长长黑发的女性。”

尤利：“…………”

「灯火魔女」？

为什么……会是她？又是她？

她没有被「灰烬圣女」干掉，甚至活到了魔女战争结束以后吗？

就算因为「嫣红魔女」的升神，历史本身发生了轻微的变动，她不应该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怎么了，尤利？”嘉依卡关心地问。

尤利摇了摇头：“没什么，是我弄错了。”

“现在该明白了吧，外乡人！不要擅自再插手别人的内部事情了！”

侍女长这时候提高了音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赶紧滚回你的国家，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们的保护吧，文明人！”

尤利和嘉依卡的沉默，被她视作了示弱的表现。

侍女长挣脱了捆住双手的魔力线，接着来到「龙之巫女」——也就是斯黛拉身边，死死抓住了银发魔女的手腕。

“我们走，回去进行仪式……这是你的第一次仪式，可不能再出差错了。真是受够了，为什么偏偏碰上这种事！”

然而，她却一点都拉不动少女。

斯黛拉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望向了尤利。

“怎么了？你还想着要跟这个小鬼私奔吗！？”侍女长怒不可遏地质问。

斯黛拉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有必要继续进行仪式了……”

“你说什么？你打算让龙神大人再次暴走吗？哈哈！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就做吧！让世界也跟着一起毁灭算了！”

侍女长歇斯底里般地怒吼。

斯黛拉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虽然能够理解她的责任心，但是无法接受她的做法。

孤儿出身的斯黛拉比谁都不能容忍将无辜小孩当做薪柴的行为。

“我是说，就算不需要无辜小鬼的心脏，我也能够让这头怪兽沉睡一千年！我会做的，由我来做！”

斯黛拉带着某种觉悟，高声说：“所以从今天起，「嫣红祭」的历史就到此为止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侍女长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

斯黛拉垂下臻首，轻声喃喃。

她不是对侍女长，也不是对岛上的民众，而是对尤利这么说。

接着，斯黛拉将头扭向侍女长，阖上双眼淡淡说道。

“我不需要小鬼们为我献上的魔女之力……”

再度睁开眼睛时，银发少女的黄玉瞳孔转为了燃烧般的妖艳赤红。

“因为我自己就是真正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