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时候，尤利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于一节摇曳行驶的蒸汽列车车厢里。

车厢装饰典雅，柔软的地毯和真皮的沙发豪华而又不失居家感，瓦斯灯的柔和辉光温暖地照映着客房车厢。

“这边这边！别傻在那里了，来这边坐下吧！”

沙发上，有名眼熟的美丽女子正在兴高采烈地朝尤利摇晃洁白的手臂。

她留着长长的浓艳黑发，一直流泄到地毯，纯白色连衣裙将丰盈的身体包裹，修长纤细的手臂和大腿完全裸露在外。

女子对尤利露出亲切的笑容：“呀，少年~好久不见了呢，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灰堡的地下牢房里吧？”

“……”

尤利知道她的名字。

“「灯火魔女」。”

白衣女子高兴地点了点头：“呼呼，我还以为你把人家忘记了呢，那样的话姐姐可是会哭给你看的喔。

好了好了，别光站着了，来这边坐下吧。”

「灯火魔女」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对面空着的座位。

然后，在那个位置旁边，靠窗的座位上似乎已经有了另一位客人。

有着长长银发和绝世美貌的精灵端坐在桌子旁，阖上双眼，静静地喝着红茶。

“对了！让我来为你介绍一下吧，少年！”

蒸汽引擎发出的古老汽笛伴随着魔女的低语响起。

“她的名字叫做「苍翠之王」……如你所见，是邪神之手的一员喔。”

……

……

……

“……”

尤利面无表情地入座。

见到黑发少年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灯火魔女」露出吃惊的夸张表情。

“诶……真是强悍的适应能力呢，该说真不愧是你吗？嘻嘻嘻。”

“就算想逃跑也为时已晚了啊。”尤利哼了一声，“再说，我也没打算对你客气。”

“说的也是，我们也老相识了嘛，不用跟我客气~”「灯火魔女」笑眯眯地表示。

眼前的两个女人都是随便挥挥手指就能让自己从世界上消失的怪物，这一点他还是非常清楚的——前提她们如果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幻影的话。

「灯火魔女」……

在魔女之夜特异点中，「嫣红魔女」麾下的灰堡魔女之一，同时也是真正的黑幕。

就是她，暗中放走了被关押在地牢中的精灵公主，让缇娅和罗莎莉亚成功合流，引出了后续的勇者大会，最终导致魔女之夜乃至邪神之手的降临。

也是她，接受了尤利的委托，前往教廷都市联系上了当时的圣女「灰烬圣女」阿斯特蕾娅，成为尤利打败瓦尔普吉斯夫人的关键。

在龙神岛特异点中，尤利更是从岛屿的史料记载中得知：

在魔女战争末期，让因核战争而诞生的「苍白骑士」陷入休眠的，正是有着一头黑发、身穿白衣的女人。

事到如今，尤利已经不会再把这家伙当成寻常的魔女了。

至于另一位，「苍翠之王」……

在魔女之夜特异点，与瓦尔普吉斯夫人一同出现的渊面黑暗的五指之一。

自己身上的两种赐福其中之一，就是她的杰作。

我从那时候起就被她盯上了吗？为什么？

“肚子应该饿了吧，来吃点什么吧。”

「灯火魔女」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将桌子上装有琳琅满目零食的果盘推向了尤利。

“要吃吗？苹果还是糖果？”

“正好我有点晕车。”

尤利抓起两颗巧克力剥开后送入口中。

浓郁的甜蜜与一缕苦涩在舌头上溶化开来，复杂的美妙滋味就像是在提醒预言之子此处就是现实。

“嗯嗯，你很有品味呢，这个巧克力可是很难入手的限定品哦……我也有点想吃了，可恶，这个月还在减肥呀……”

尤利不假思索地从果盘里取出一颗，丢给眼前的黑发女子。

“啊！还是老样子的坏心眼，这样我不是不得不吃了吗~都是少年的错~！”

她高兴地将巧克力塞进唇间，然后露出非常幸福的表情。

“好好吃~~~”

接着，「灯火魔女」歪着身子，向沙发后方的柜子伸长了胳膊。

“噔噔咚！”

她从车厢的酒柜里取出了一瓶红酒和三个酒杯：“巧克力就应该搭配红酒，一起来喝一杯吧？”

“……”

「苍翠之王」毫无表示。

从刚才开始她就保持沉默，静静地把脸偏向窗外。

还不等尤利拒绝，「灯火魔女」已经倒好了酒，强行塞了过来。

尤利硬着头皮接过酒杯，喝了一大口。

口腔内残留的巧克力甜味与葡萄发酵的酒精气息交融在一起，从嘴巴一直扩散到了喉咙与肺腑。

“噢噢，真是豪迈~我也来~”

「灯火魔女」豪放地高举起高脚杯，咕噜咕噜地喉咙抖动。

尤利身边的「苍翠之王」则是优雅地小口啜饮着。

她姿态优美，就像是一国的女王。

一杯酒下肚，尤利身体暖和了一些，他也决定将被动转为主动。

“这里是什么地方？”

尤利问道。

视线越过身边坐着的「苍翠之王」，看向了列车车厢的窗外。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田园和森林，只有道路两旁规则排布的石灯点缀着黑夜，虚无风景随着列车行驶而快速后退。

诡异而又不可思议，让人联想到成人童话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灯火，你把我掳到什么地方来了？”

「灯火魔女」黛眉微颦：“掳……这种说法实在太过分了吧？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既然是朋友，邀请你来我这边玩一玩也没问题吧？”

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道：“这里是现实世界与特异点的间隙……其中一条「路径」。

简单来说，不是有所谓梦中梦的说法吗？少年，你现在就处于梦境之中的梦境喔。”

“……”

尤利记得自己确实是在特异点中睡着了。

这里是梦境中的梦境吗，原来如此。

“没错没错，就是如此……所以你不要想着什么会有可怕的魔女之王阿姨从天而降，把你从我手中救出去哦，不存在的。”

「灯火魔女」得意洋洋地挺了挺丰满的胸部。

尤利拖延时间，争取等到「嫣红之王」来救场的想法被她把握得一清二楚。

看来，自己之所以能够被掳到这里，大概率跟「苍翠的浅吻」有关。

果然邪神的祝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根本不能相信啊！

“你的目的是什么？”

预言之子心中风起云涌，面上却毫无表情，他抬起酒杯，示意「灯火魔女」为自己斟酒。

“是塞蕾丝缇娅的性命吗？”

说起来，刚刚堕入这里时，他好像听见了类似的说法，说是尤利让她的计划全部泡汤了。

“没错，这次的特异点是我为了抹杀「永恒女王」塞蕾丝缇娅，夺取其神性而布置的一次棋局。”

「灯火魔女」边倒酒，边直言不讳地点了点头：“本来以为这次一定会万无一失，没想到……

你居然能通过时间旅行卡出那样的BUG，竟然让过去的塞蕾丝缇娅复活了未来的塞蕾丝缇娅……”

「灯火魔女」懊恼地捂住了脑袋，不断摇晃。

“而且还规避了因果律的约束……诶诶诶，这是不是太扯了？太扯了吧，我是在看什么科幻小说吗！”

“…………”

尤利注意到了一点。

她自始至终说的都是「二周目」的事，也就是说，即便是她也并不知晓「一周目」的存在。

在「二周目」的世界中，塞蕾丝缇娅因为过度消耗神性而遭到背刺被杀……

不，说不定就连被巫妖偷袭这件事本身也和「灯火魔女」有关。

这家伙诱导了李奥瑞克或是给予了他帮助吧。

但是，在「一周目」的世界中又如何呢？

精灵女王没有使用「死者苏生」，不至于因为神性耗尽而被偷袭致死。

但塞蕾丝缇娅依旧死了——毫无疑问是「灯火魔女」所为。

然而这女人却对「一周目」的发展毫不知情，她的能力也是有局限性的吗？

“你的计划被我搅黄了，于是你来找我兴师问罪了吗？”尤利沉声说。

“就是说嘛！太过分了！”

「灯火魔女」嘟起了嘴唇。

“人家之前明明就帮过你那么大的忙……还记得吗？就是去联络「灰烬圣女」的事啦？

多亏了我通风报信，你和你的女人才能得救哦！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然后这次你居然恩将仇报，坏我的好事……

托你的福，现在我的雇主要取我的性命啦……嘤嘤嘤，你必须负起责任！”

雇主……

尤利从魔女的大段废话中提取到了关键字。

他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高冷银发美女，邪神之手中的「苍翠之王」。

「灯火魔女」口中提及的雇主毫无疑问就是指她。

她才是要取塞蕾丝缇娅性命的真凶。

邪神之手虽然是超越因果律的存在，但因为她们存在于星幽界，无法轻易干涉现世和特异点。

所以，她才会委托可以通行于特异点和现世的「灯火魔女」，让她替自己暗杀塞蕾丝缇娅……

「苍翠之王」的目的，是夺取「永恒女王」的神性吗？

尤利不由自主看向她充满存在感的尖耳。

就算已经升格为了邪神，生前的种族证明也依然保留着。

身为高贵种的女神长子，却沦为了渊面黑暗的使徒……

从这方面考虑，「苍翠之王」跟精灵一族有私怨的可能性也很大，比如说她是曾经被塞蕾丝缇娅驱逐的有罪精灵啊什么的……

尤利瞬间脑补出了一段恶堕剧情。

“你们两位是旧识吗？”尤利试探性地问道。

“那当然，我跟「苍翠之王」大人可是从那时候就……啊，接下来是禁止事项，不能说~”

在银发精灵之王的目光中，「灯火魔女」两根食指交叉成“X”放在嘴巴前面。

“你是……为了复仇吗？”尤利这回望向了「苍翠之王」。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搭话。

感觉有些随便，但事到如今总不能再“美女你好，谢谢你给我的赐福~”了吧。

“复仇……你是如此认为的吗。”

「苍翠之王」的声音有如冰霜，她转过脸用充满寒意的眼神凝视尤利。

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尤利浑身战栗。

「灯火魔女」在一旁掩嘴偷笑：“把人家惹恼了呢~呼呼呼。”

“我就不过问原因了……所以现在怎么办？你们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

尤利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事先声明，让我背叛塞蕾丝缇娅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完这句话，他又感觉到了「苍翠之王」投来的死亡凝视。

这下尤利确信了，这女人果然跟塞蕾丝有非常非常深的私怨。

预言之子沉声道：“你们可以杀了我，但是「嫣红之王」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她绝对会追杀你们直到宇宙尽头。

罗莎莉亚和塞蕾丝缇娅也是一样，她们一定调查出我死亡的真相，然后找你们复仇。”

“处置什么的，用词好可怕啊，我们只是想让少年为暗杀失败负起责任来而已。”

「灯火魔女」微笑说道。

“我要怎么负责？”

尤利皱眉反问。

「灯火魔女」开口道：“具体来说就是，希望少年成为我们在现世办一件事……替我们杀一个人。

如果你愿意做的话，我们今后也不会继续纠缠塞蕾丝缇娅了，很划算吧？”

真的吗？

尤利瞥了一眼「苍翠之王」，他可不觉得这女人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塞蕾丝。

这次失败了，绝对还会有下一次。

“要我杀什么人？”

「灯火魔女」接下来说出的那个名字，是《女神默示录》游戏中主角的名字。

“那孩子，对你来说应该是眼中钉吧？”

黑发魔女随之露出了妖艳的微笑。

……

……

……

尤利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旅馆的双人床上。

罗莎莉亚紧贴在他的背后，双臂从后面搂住了腰肢。

塞蕾丝缇娅把他抱入怀里，眼角还挂着泪珠。

迪亚马特大陆身份最高贵的两个女人，把少年当做三明治般夹在中间……

二人身上传来的甜蜜香气和绵密柔软，让刚刚醒来的尤利舒服到差点又要睡着。

“呜~~~”

精灵女王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向怀里。

眨了眨眼眸，随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尤利大——”

尤利连忙抽出胳膊，用手指堵住她的双唇，示意不要吵醒罗莎莉亚。

后者一下子涨红了脸颊，拼命点头。

“尤利大人……您已经没事了吗？”精灵女王窃窃私语。

“脑袋还有些涨，感觉有点睡眠不足，我得再躺一会儿。”

按理说现在应该去立刻干掉巫妖李奥瑞克……不过他的头实在晕得厉害，还是休息一会吧。

“呼呼呼……我也要跟尤利大人一起睡?”

塞蕾丝缇娅撒娇般地把脸埋进了少年头发。

“呐……塞蕾丝，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尤利问。

精灵女王闻言黛眉微颦：“没有啊？”